第75章
民間女子出嫁的前夜,母親會教導一些房中之事,也有些繪得含蓄的圖,有的還會準備一方帶繡帕。不管是畫的還是繡的,就那麽回事兒。
至于宣和為什麽會知道,自然是因為他看過。
宣和雖不曾欺男霸女,但也是個名副其實的纨绔,出宮建府後皇後就不大管他,這些東西他自然都看過的。
當年在宮中讀書的時候先生還教過陰陽之道,上課的還是個老先生,拿着教學用書……
說起來加娜仁送過來的這個,裝幀上倒是同當初看過的差不多。
不過他們當初看的也沒有兩個男人的啊。
陰陽之道,男女結合才是陰陽。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麽這書這樣精美了。這類書籍雖然大部分書鋪不會擺出來賣,但其實不是□□,掌握着高超印刷技術,請得起大畫師的書局也會印發。
行業頂尖的出手,自然就精美了。
宣和猶豫一番後又拿起書,說實話他還是有點好奇的。
看了沒一會,又面紅耳赤地合上了。
這書應該是純圖展示,繪圖、雕版的大約都是高手,圖中人物的表情都清晰可見,看得人面紅耳赤。
宣和翻了幾頁才發現上頭其實有字。
只見在書頁的留白之處還有些只言片語,或許是什麽标注,宣和仔細看了看,從耳朵開始,整張臉就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這些小字,與其說是标注不如說是評價,或者說心得感悟。
“有些費力。”
“無趣。”
“尚可。”
“費時。”
看到“只有二郎可行。”時,宣和默默又将書扣了回去,信息量有點大,這書的上一任主人,看來不但都試過,還不止同一個人試過。
宣和有些驚嘆于加娜仁的本事了,這樣的書竟然也能拿手。
不過想想她平日裏的作風,或許是他們一起交流過吧。
宣和将書收好了開始思考謝淳的問題。
首先,毋庸置疑,他看過了。
原本宣和是有些生氣的,放在他的桌上,那就是他的私人領域,但現在他有點顧不上這個了。
這書上有些筆記,謝淳應該多少認得他的字,這上頭的字說不上有多好看,宣和雖然不愛練,但好歹也是名師教出來的,比這個強多了,不怕謝淳認錯。
問題是,正常人即便是要看要收藏也不會找一本帶筆記的,這看起來更像是要學習。
他學來做什麽?
這又不是一個人的事,他若真要實踐,除了謝淳,還能找誰,真找了別人,那人還能有命在嗎?
宣和有些懊惱,他就不該對加娜仁放下戒心,眼下追悔莫及。
忽然,宣和動作頓住,這個人仿佛靜止一般,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謝淳會不會是,故意露出破綻讓他發現的?
告訴他:我看過了。
萬一謝淳以為他在暗示什麽?
宣和向後靠在椅背上,深深呼出一口氣。
得找個機會試探一番,順便也解釋清楚,不明不白的,吃虧的是他。
偏偏謝淳遲遲不回來。
宣和看着烏壓壓的天,愈發煩悶起來。
今天又在下雨,入春以來,雨幾乎沒有停過,江南也沒有這樣多的雨吧?
寒冬遲遲不去,好容易盼來了春天卻總也不見晴,都說春雨貴如油,今年這春雨卻不大值錢,太多了。
大雍重農,百姓靠天吃飯,這類天災便格外敏感。只是此時還有不少人将天象與天子勾連,道是先帝駕崩,今年才這樣多雨。
宣和不知道謝淳在這中間做了什麽手腳,要知道原書中這都是老二繼位之後的事,他那皇帝當得名不正言不順的,京中流言傳得沸沸揚揚,總結來說不過四個字,新君無德。
新君無德,上天都看不過去了。
冬日下的雪,還積在那沒化淨,春日又是接連不斷的雨,春汛怕是不好過。
許多人都不知道,謝淳登基第二日就召了衆臣議事,各地江河水位普遍要比往年高出不少,有些準備需要提前做
如此一來謝淳便事多,近來還安排了內閣留人在宮中夜宿值班,他自己也回得晚。
許多時候宣和在他回來之前就睡了。
朝臣也覺出點新君同先帝的差別來,大約是年輕,又沒有妻妾子嗣,謝淳精力更充沛,雖不像先帝那般游刃有餘,從開始攝政到現在登基,沒出過什麽差錯。
大雍如今已是盛世,不求君主多賢明,能穩定江山就是最大的功績。
宣和若知道他們怎麽想的定然會笑一笑,謝淳的野心,怎麽可能只是這樣?
快到晚膳時間了,謝淳又差了人回來說在養心殿用膳,放在平時宣和聽過就算,謝河村在哪吃關他什麽事。但今天他忍不住多想,不知道謝淳是什麽時候看的這書,前兩日也沒看出他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不會是今天才看的吧?
不回來是在避着他嗎?
話又說回來,明明已經登基了,這人也不知道為什麽還不住養心殿,仍舊宿在東宮。
因而宣和并不急,左右晚上是要回來睡的。
來傳話的人是個太監,還是禦書房的秉筆太監,陛下對秦王的态度他看在眼中也瞧出些端倪,絕對不會是兄弟。
他見過兄友弟恭見過兄弟親如一人,卻沒有這般小心珍重的,秦王又不是什麽瓷娃娃需要這樣小心呵護。
況且謝淳的小心不僅體現在日常的關照上,更體現在态度上,每日不回東宮都要找人傳話,此外極少召見秦王,不是不重視,而是,有事的時候陛下會親自去找他。
皇帝在秦王面前,沒有半點帝王的架子。
皇帝都不擺架子的人,他一個太監擺什麽譜?能走到這一步,李公公不但很有自知之明,還很會替主子辦事。
他來傳話,不單單是說陛下今日要在養心殿傳膳,還邀請宣和去。
“他說的?”
李公公敢說這話是因為秦王若真去了陛下絕不會罰他說不定還會賞,但謝淳确實沒說過這話,他要是應下了那就是假傳聖旨了,這是另一回事。
他谄笑着:“奴才想着殿下若去了,聖上定然是十分欣喜的。”
宣和便息了要過去的心,還是等謝淳回來吧。
“哪位大人在?”
“回殿下的話,是洪閣老。”
那多半是在說災情了,不知出了什麽事。
宣和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比任何人都關注這事。雜貨鋪溝通南北,憑借着藏書樓又能同當地的士人搭上話,消息傳遞起來倒是又快又準。
原本是疏浚河道,清淤的好時候,如今不少地方卻在臨時征發徭役加固堤壩。
許多地方物價已經開始有些變化了,這是有人在囤貨。現在常價買入,将來高價賣出,即便沒有災情,看今年的這氣候,糧價也是要漲的,賺多賺少的區別罷了,總不至于虧本。
商人逐利,利益當前,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發災難財。
世人厭惡商人也不是沒有道理,或許也正是因為地位
不高,約束便少些,像是一群嗅覺靈敏的豺狼,聞到了血腥味便一擁而上。
若沒有成災,這些許的價格浮動倒影響不了什麽,但宣和知道,不久之後是真的會有水災。
那日謝淳找宣和去養心殿也與此事有關,恒水有決堤之勢。
原書中恒水也确實是決堤了的,當地父母官還是個欺上瞞下祿蠹庸才,出了事只想着瞞報,如今謝淳自然是有應對的,工部又有了水泥的方子,不知能否挽回。
家國天下之前,兒女私情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起來,一時間宣和生出些豪氣來,看見了看見了,這事就是比人臉皮厚,他當作不知道就行了。
等謝淳回來還是先問問他恒水的事。
這一等就等了快半宿,謝淳會叫人來告訴他不回來吃飯,是因為他若在東宮,他們便會一起用膳,但睡覺這事,他們都是個睡個的,謝淳遲遲不歸也不會想到有人在等自己。
宣和倒也沒想太多,他們住在一起,堵個人還是方便,他洗漱完換了衣裳就在謝淳卧室外的套間裏坐着等。
困了就叫人把榻上的小幾搬走躺下,還吩咐王富貴:“他若回來了,就喊醒我。”
謝淳處理完政事已過了子時,他飲了一口茶問了一句:“幾時了?”
李公公報了時辰就見陛下眉峰略聚,似乎也是沒想到這樣晚了,李公公便試探着說:“夜深了,陛下不若在養心殿宿下?”
按理說他也該住養心殿了,謝淳卻沒有應下。
他想到了宣和,若是叫阿和知道不知會一聲便在養心殿住下只怕是要鬧,慣來養心殿和東宮住的可都是父子。
李公公見皇上雖搖頭神色卻柔軟了幾分,眼中似乎還有些笑意,他不敢多看,匆忙低頭,只是心中猜測,陛下是不是想到秦王了。
夜深人靜,東宮大門卻遲遲未關,等着這座宮殿的主人。
謝淳知道宣和已經睡了,幾乎不曾說話,即便要說也壓低了嗓音,伺候的下人哪個都不傻,自然都明白他的意思,也盡可能地不發出任何響動,這對他們來說倒不難。
只有王富貴,悄悄過來同謝淳說了兩句話,謝淳便看向自己的卧室,裏頭點着燈。
謝淳推門而入,随行衆人都止步門前,沒有入內。
屋內,榻上躺着他心心念念的人,昏黃的燭光給人影暈出了一圈毛茸茸的邊,宣和散了發躺着,大約是床榻不夠軟,睡得并不安分,發絲便散亂着鋪砸枕邊,還有些落在他的臉上。
謝淳悄無聲息地走近了,心中愈發柔軟,阿和在等他。
他抱起人的時候,宣和便有些醒了,只是也沒掙紮,還在他胸口輕輕蹭了蹭,謝淳小心地将他放在內室他的床上。
剛放下宣和就揉着眼睛坐起來,剛醒還有點迷糊:“天亮了?”
“不曾,是我擾了你,睡吧。”
宣和只是剛睡醒,又不是喝多了,記憶沒什麽問題,他是在等謝淳,等着等着睡着了,謝淳抱他上床怎麽也不算擾。
就是,春-宮的事還沒說清楚呢,他怎麽就又上謝淳的床了?
他看着謝淳的眼神,總覺得有幾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