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儲君已立,國祚安穩陛下的病情很快就傳遍了朝野。
各地府衙在當地尋求名醫送他們入京,這些人自然不可能都見到皇帝,多半還是跟太醫院的太醫們先交流一番。
寶郡王親自坐鎮,太醫們也不敢有所隐瞞,群策群力之下,皇帝的病情暫且穩住了,但總也不見好。
宣和覺得這大約是什麽神經毒素,對身體的傷害是不可逆的,或許只能靠後續調養。只是周妃仍舊不肯說出這毒的來源,太醫們只知道這事蛇毒,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毒。
宣和入鏡只能等着鎮南王府的名醫,只是一來山高水長,從京城到滇西,即便快馬加鞭,往返也要一個多月,二來鎮南王府如今也不知是個什麽狀況。
他甚至不能确定那位那大夫是不是真的像謝汲所說的這樣的善解蛇毒。謝汲如今自己也不清楚府上的狀況又離不開京城,借他的手探探情況也說不定。
宣和親自給皇帝守夜,眼見着消瘦了些,若是從前皇帝一定會阻止他,或許會強硬地叫人将他帶走,但如今他沒有。
貴妃也沒有阻止,他們心照不宣,即便宣和在與不在沒有太大的區別,他們都想宣和将來後悔。
謝淳如今臨朝聽政,每日會來養心殿,他每天的來的時間都差不多,宣和多半是不在的,即便是在,也沒有什麽交流。
那日在宮門口,謝淳拒絕了宣和,再回府宣和就沒有同他說過半句話,不過是聯絡了下屬做些準備。
既然謝淳靠不住,他便只能靠自己了。
今日謝淳來時宣和正要去找周妃,走前同皇帝多說了兩句話耽擱了,出門時迎面撞上謝淳。
視線在空中交彙,一時竟有些無言。
宣和喊了一聲“太子殿下”就擦身而過,被謝淳拉住:“阿和。”
宣和回頭,靜靜凝視着他,謝淳輕輕擦過他的臉頰:“瘦了。”
宣和偏過頭,躲開他的手:“太子殿下說笑了,如今陛下龍體未安,我還能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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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就頭也不會走了,謝淳看着空落落的手,漸漸收緊了。
周妃如今被嚴加看管着,只是因為要問話,仍舊沒有處置,她先前病了許久,如今身體狀況也未見得有多好,刑訊之人不敢下重手,宣和見到她時除了臉上的巴掌印子倒沒什麽別的傷口。
至少看得見的地方是沒有的。
這巴掌印,宣和知道,是貴妃叫人打的,貴妃還親自動了手,能叫這樣一個雍容優雅的女子親自出手,可見氣得有多狠。
她看起來精神奕奕的,眼神中有幾分病态偏執,宣和便知道他今日這事有些難辦,這人已經瘋了。
果然她見了宣和便癫狂地笑:“小雜種來了?皇帝要死了,千挑萬選給你找了個男人,你滿意麽?你有慕惜娘幾分能耐拴得住他?”
周圍的人都低頭默默不語,行刑之人更是有幾分後悔下手太輕,以至于叫她說出了這等話,這話若是真的,太子殿下對寶郡王……
那将來若是傳出去了,他們一個都逃不了。
宣和神色淡然,甚至坐下飲了茶,等她說夠了才開口:“你輸給了貴妃娘娘,你兒子給了謝淳,你周家如今還剩幾人?你能在這同我叫嚣,無非是因為,你已經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了。”
“我擁有的很多,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你若有法子解了陛下的毒,我便擁立安陽王。”
安陽郡王就是謝泯的兒子,前些日子被皇帝接入宮的小皇孫,周妃微張着唇,一時竟忘了到嘴邊的話。
盯着宣和的視線有些呆滞。
一旁看守的人愈發後悔了,這是造了什麽孽要聽到這樣的說的皇室秘辛。
宣和并不急,他的态度就放在這,謝淳知不知道他并不在意,主角又如何,如果劇情真的不可改變,那他的結局無非就是死。
注定要死的話,他情願自己去抗争,而非倚仗他人。
謝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了,小事什麽都可以,大事不行。
更何況他做的這些在謝淳眼中或許根本不值一提,幾位皇子之間,朝臣或許還做個選擇題,皇子和皇孫之間基本不需要選,況且太子都立了。
宣和撥動着茶盞,等着周妃說話,她卻久久未語,似乎是在思考這事的可行性,宣和便又抛出一個條件來。
“你既然知道謝淳對我的心思,便也該明白,他不會叫我娶妻生子,你若不願煜兒沾這些事,我可以接他到府上親自撫養,護他周全。”
這一次,周妃擡起頭,死死地盯着他,半晌,說出了一個名字。
不用宣和多說,屋內守候的人自然就去向幾位主事的人禀告此事了。
宣和雖恨慘了周妃,卻也知道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問出了話也沒有再做別的,按下心頭怒火,告訴自己,有清算的時候。
門外,謝淳不知站了多久,雖然已經是太子了,但今日沒有穿朝服,許多常服也還在趕制中,他穿的仍舊是先前的舊衣,靜靜地立在那,與從前沒有什麽分別。
宣和眼神中沒有一絲慌亂,他既然敢說就不怕謝淳知道,偏偏謝淳卻像是什麽都不知道,只喚了一聲:“阿和。”
“太子殿下來這做什麽?”
“接你。”
宣和靜默片刻:“你來了多久?”
謝淳只是看着他,沒有說話,宣和就話了個問法:“你知道了?”
謝淳自然知道,但知道與不知道,也沒有什麽分別,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別人給的,他自小就知道。
到手的東西也沒有再送出去的道理,不論是人還是江山。
宣和支持與否,于他只是錦上添花,當然,不可否認,那一定是最美的花,他會或許在意,對結果卻沒有分毫影響。
方才謝淳去見皇帝時他手上正拿着一雙錦緞縫制的襪子,沒有任何的紋樣,除了材料貴些,這實在是一雙平平無奇的襪子,但能叫皇帝這樣珍重地拿着,無非離不開那兩個人。
這襪子确實有些故事,是當年貴妃親手縫制的。當初宣和年幼,哭着別人都有娘親做的衣裳只有他沒有,貴妃便也給他做了,這襪子其實是拿來練手的。
貴妃什麽都會,但這女工其實一般,她在閨中自然也學過,但着實是不愛,無他,要練好一手繡工,總要挨針紮幾下。
其實宣和是最像她的,最不願吃苦。
印這是第一雙襪子,還有些生疏,針腳不如宣和那一雙細密。
皇帝若真是想要,貴妃自然也願意為他做,只是他将這襪子收起來之後便再也沒提過這事,又敲打了後宮諸人,從此再沒人在宣和面前提過襪子衣裳的事。
皇帝輕輕摩挲着手上的襪子,臉上帶着十分溫和的笑意,片刻後才叫方公公取來一直匣子遞給謝淳。
“看看。”
謝淳打開看了,裏面是一道聖旨,一道叫宣和“認祖歸宗”的聖旨。
聖旨上說宣和是皇帝與貴妃親子,只是幼時體弱,壓不住這尊貴的命格,便假托了沈府,如今宣和已經長大,以皇帝親子的身份重歸皇室。
給宣和一個皇子的身份,皇帝的目的不言而喻。
謝淳不是老三,他足夠了解皇帝,倒也沒有多意外,他甚至想了想若真是如此,自己會如何。
宣和若真坐擁天下了,他還能給他什麽?幫他建功立業開疆拓土麽?
皇帝顯然已經算好了一切,連宣和之後的皇位繼承恩都已經考慮好了,只是沒想到出了這樣的意外。
他看完了聖旨,皇帝就揮手叫他走了。
謝淳走出去兩步,皇帝又叫住他:“老七。”
謝淳停下腳步,這一次停的有些久了。
“替朕看顧好他們。”
謝淳沒有回頭,仍舊是背對着他:“兒臣遵旨。”
皇帝龍體欠安,禦醫束手無策,便開始有人想起了些偏方,說要太子成親,只是不知這其中夾雜着多少政治目的。
衆所周知,太子院中可是一個人都沒有啊。
即便是家中沒有适齡女子的也帶着些讨好新君的意思附和這話,如今皇帝不理朝政,朝中諸事都是太子代理。
他若有這個心思,自然可以趁此機會光明正大地選妃了。
謝淳卻只是将此事壓下,還沒到時候,他若是好成親,只能是宣和。
壓了幾日,竟有人在早朝議事時公然提了出來,這裏有也很充分,皇帝病重,正是因為有太子,朝廷才能如此安穩,天下才能繼續太平,謝淳身為太子,未來的新君當然也有責任早些成親綿延國祚。
謝淳沒有說一句廢話,只叫人宣讀了聖旨。
這聖旨竟然是要立後的。
得,皇帝要自己成親了,還有太子什麽事?自古就有帝王成親親政的傳統,如今皇帝病卧在床,他們卻撺掇着太子成親,難保帝王不會多想。
皇帝即便是生了病,那也是皇帝,衆人都收斂了心思不再多說。
真沒有私心一心為了江山社稷的老臣也閉了嘴,哪有父子一起成親的?
皇帝要立的自然是貴妃,連她的嫁衣,皇帝都不知準備了多少年,如今貴妃終于應了他,只是封後大典卻只能從簡。
連着封後诏書一起下的自然還有慕家的封賞诏書。
貴妃不願意當這皇後自然是為了慕家,外戚哪有那麽好當的,她的父兄都不是多難幹的人,有她在一日,慕家自然基友一日榮寵,她若不在了,要這虛銜有什麽用?
宣和已經封了郡王了。
皇帝拉着她的手說:“惜娘,朕想立你為後。”
她便再顧不得那許多的權衡。
周妃的話其實不錯,能叫皇帝眼中只有她一人,自然也不是僅僅憑着一腔鐘情。
左右往後慕家是要靠宣和的,應下皇帝話,成全了這一世夫妻情分,真正做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