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加娜仁對面前的兩個男人完全失去了興趣,坐了一會就回去了。
宣和打了個呵欠,加娜仁一走他就坐直了身體和謝淳拉開距離。
謝淳輕笑一聲,宣和回過頭看他,剛才好像聽到他笑了。
他不滿:笑什麽?
謝淳沒說,不過看着很是愉悅:“見過謝汲了?”
宣和摸不準他的意思,應了一聲:“嗯。”
滇西,西涼,雖然都帶西,但是隔了十萬八千裏,一個在北一個在南。
偏偏看謝汲那意思,兩頭是有聯系的。
宣和只知道後期鎮南王府謀反,謝淳趁勢出兵,不但收回了滇西,還刷了一波民望。
簡單來說就是主角升級路上的踏腳石,其他的,他并不了解。
謝淳好像有話要說,聯系到之前幾次從謝淳嘴裏得到什麽消息時,臉色沉沉地喊他過去抱一會……
要不是有老五生辰那天的事放着,他大概還會覺得這個人純情。
還知道“等價交換”。
今天原本以為是在解決加娜仁,現在看謝淳這準備附贈消息的架勢,他有種微妙的“賺了”的感覺。
謝淳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随手撿了一根沒有燃盡的枯枝,在地上簡單畫了圖,給他講滇西的局勢。
在滇西漢人不過占了四成,朝廷同鎮南王府關系微妙,鎮南王府同當地的外族人又何嘗不是這樣。在那裏,漢人才是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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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點點頭,少數民族聚居地嘛。
不過這個時候大家似乎沒有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的觀念,民族關系比較微妙。加之當地民風彪悍,并不服管教,鎮南王府說話或許還不如他們的族老好使。
歷代鎮南王,都是皇帝賜婚,王妃都是漢人,大部分都是京城過去的高門貴女,但側妃妾室就不好說了。
老王爺沒有嫡子,如今這位鎮南王也就是謝汲的父親并非嫡子,母家是木乞人,同他育有長子的側妃也是。
“當年朝政不穩,加之初代鎮南王有反心,當初宣帝,”他說到“宣帝”二字的時候頓了頓才繼續說,“宣帝将他封在滇西同時鎮壓了兩方。”
這事讀書人都知道,不過這背後的緣故,一般先生不會多說,即便是宣和他們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先生也不會明着說。
“朝廷對鎮南王府素來優待。”
這是事實,不過謝淳這個小時候被鎮南王世子欺負過的人說起來怎麽就那麽慘呢?
不用謝淳多說,宣和也懂了,捧殺麽。不縱容不犯錯,怎麽找理由整治?
《君臨》之中謝淳不就是這麽做的?縱容,甚至誘導。
兩邊起兵的時間過于巧了。
謝淳入京之後根本不帶停的,連登基大典都沒辦,直接領兵南下一路鎮壓。
連年的自然災害,各地百姓都不好過,許多人流離失所,成了難民。
流竄各地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就要生變。
民不聊生,這口鍋當然是皇帝來背,謝淳最大的優勢就是他姓謝,他是燕王,在邊地聲望高,他起兵簡直是占着大義,出來撥亂反正的,民心所向。
宣和點點頭,不過滇西的局勢,他現在就已經料到了嗎?
宣和想到了八個字。
釣魚執法
破而後立
這樣一來宣和便有了顧慮。
釣魚執法的前提是,鎮南王府有不臣之心,謝汲可沒有,若是他襲爵,一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而同時,只要謝汲活着就一定會襲爵。
說來荒謬,朝廷其實巴不得他們反了。
想也知道皇帝一定是想削弱藩王勢力加強中央集權的,朝廷對鎮南王府格外寬容,怎麽會沒有他的授意。
父子兩個一脈相承罷了。
宣和有點頭疼。他若是插手,謝汲正常襲爵,鎮南王府安安分分,朝廷就沒有理由收回封地了。
宣和盯這篝火,火光在他臉上躍動。
他并不是分不清輕重,他在京城長大,他是皇帝的養子,他有天然的立場。
鎮南王府的事确實不好插手,宣和有點頭疼,他才不會覺得爹爹有錯,但謝汲确實無辜。
“沒辦法了嗎?”
宣和下意識開口,沒想到謝淳真的回答他了。
“可以。”
他一頭霧水:“什麽可以?”
“你想要就可以。”
宣和還要再問,他卻不肯多說了。
“回去吧。”
宣和索性不問,總會知道的。
回去的時候他似乎聽到有人在談論下午湖邊那事,總覺得有點不對,就寝前,宣和叫住林安,問他知不知道這個事。
林安幾乎繃不住臉色,怎麽能叫王爺聽這些腌臜事。
“王爺是從何處聽聞的?”
宣和看他這樣像是要去拔了人舌頭,不至于。
宣和懶洋洋地說:“見着了。”
林安臉都綠了,他是看着宣和長大的,宣和又從不近女色,某種程度上講,主子在他眼裏同五歲時團子也沒什麽區別。
一時間十分自責,怎麽能叫他碰見這些腌臜事?
“是誰?”
不是說看見了,怎麽還問?
“說是梁安郡王的多些。”
宣和一下就笑了:“怎麽傳得這樣離譜,他家小表妹還在呢。”
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來了,臉色漸漸凝重:“還有呢?”
林安自然知道他同梁安郡王關系匪淺,他原想着這事對男子來說影響并不很大,如今看宣和這态度也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不敢隐瞞:“是申國公府家的姑娘。”
那是謝沣的未婚妻。
謝沣再怎麽說也是個郡王,傳出這樣的事,他們的婚事說不定都要受影響,即便沒有妨礙,對申國公府其他姑娘的影響可就不好說了。
本來姑娘家的,出來都不容易。
謝沣是她未婚夫,才能帶着她出去玩,就這還是他求了許多次的。
好不容易約個會,出了這樣的事。
宣和都同情他了,但他也不能出去說那是公主吧?
有點棘手。
“你去查一查,哪裏傳出來的消息?”
皇帝的生辰即便不在宮中也不能在帳篷裏啊,因此大家去了最近的一出行宮。
這行宮皇帝都沒來住過,好在兩年前修繕過一次,前幾日得了消息又修整過,如今過去了也能住。
就算是皇帝的宴席也那也是宴,沒太多花樣,吃飯加送禮。
宣和看着老三那邊熱鬧的場景,默默補充,或許還有交際。
往常最熱鬧的應該是老二,他這幾年,雖不是儲君,卻也差不離了。
除了老大他最年長,身後又是太後和周家。
如今老二失了最大的倚仗,周圍便冷清了許多,這朝中,多的是見風使舵之人,尤其是勳貴,他們沒有實職,靠的可不就是關系?
再看看謝淳,他似乎和武将的關系要好一點。去找他的人不多,但多為武将,想想也能理解,沒有周将軍,衛将軍便是聲望最高的人。
謝淳是他外甥,又在涼州呆了七年,自己上過戰場,他們自然更有好感。
老六還是差不多,一來他自己沒那個意向,二來他大公主不允許他有。
宣和看了一會便收回視線,自顧自吃果子。
衆人寒暄過便都落座,等了片刻,皇帝同貴妃一起出來了。
所有人低頭行禮時,宣和明目張膽地擡頭,他也不是看皇帝,而是看貴妃,樂滋滋地想:今天他娘真美。
宴上,宣和送的壽禮十分很好看,巨大的玉雕,千裏江山,寓意也好,貴到了極點,不過也确實俗,沒什麽新意,怎看都是不出錯的東西。
散了宴,他卻送了一對小木人過去。
這幾天抛光過了,小木人比一開始精致不少,看上去沒那麽糙了。
皇帝什麽好東西沒見過,那玉雕也不過是放着好看罷了,哪裏比得上這個。他顯然是更喜歡木人,還拉着貴妃看,宣和趁機就把手拿出來給他看,眨眨眼:“爹爹我手疼。”
皇帝以為他是雕刻時傷了手,正要細看,卻見虎口發紅,這是拉弓拉的,一時也有些無奈。
宣和讨好地笑。
他不缺技巧,只要他想學,有的是人教他,他就是不願意下苦功夫去練,但這個哪有捷徑可走。
左右他身份放在那,什麽時候身邊的人護不住他了,即便一身武藝通天又有何用。
皇帝也沒辦法,咳嗽了一聲,維持威嚴:“這幾日獵到了什麽?”
每天每個人狩獵成果都是會往上報的,別人的他不關心,宣和的,不消他問,方公公便會主動說。
只是這幾日竟有些大型獵物,一看就不是宣和的手筆。
不過宣和還真動手了,這幾日他不去找謝汲,謝汲卻來找他了,他身份特殊,京中這些人一邊客客氣氣捧着他,一邊也不可能真心相待。
宣和就不一樣了,謝汲喜歡和他處。
宣和跟他一起,也意思意思獵了只兔子,沒辦法,相比之下,野兔比較不金貴,他心裏負擔小一點。
“你近來倒是同鎮南王世子走得近。”
纨绔子弟的交際多半是随着家裏來的,宣和不一樣,他從來都是随心,身份放在那,皇帝又不約束他。
如今這樣過問起他的社交來,還是頭一遭。
宣和想,畢竟是關系到滇西的。
謝淳沒诳他。
他就照實說了:“他想見西涼公主,似乎是府上有些事。”
皇帝了然。
“你帶他見了麽?”
“我不知道。”
不知道要怎麽做。
皇帝笑了笑:“誰同你說的?”
對鎮南王府的态度,該了解都了解,但沒有人會主動說出來,宣和這态度分明就是知道了點什麽,又拿不定主意。
他一句話表明了态度:“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這是帝王。
不過這話向來是他們揣摩上意的時候說的,直接從皇帝嘴裏說出來,宣和覺得,全天下也只有自己能聽到了。
他一時怔愣,皇帝又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想這麽多作甚,你想做什麽便去做,左右同你也沒什麽關系。”
宣和理解了一下,這是個長期目标,皇帝看上去也不急的樣子。
大概就是順勢而為。
宣和一走,皇帝很随意地說:“誰最像朕?”
方公公知道這是在問自己,但他哪裏敢回答這個問題啊,不過他有個絕對不出錯的答案:“奴才瞧着,小殿下最肖似陛下。”
小殿下,說的是宣和了。
皇帝也沒指望他說實話,真要說起來,宣和絕對是最不像他的,柔軟又聰慧。
看着是無法無天的,其實極有分寸,貴妃教得好。
只是自他病過一場便收斂了許多,皇帝眼神暗了暗,指尖敲擊着桌面。
他身體雖好了許多,到底也有了些顧慮。
謝淳最像他,其他幾個眼中都是皇位,只有他,眼裏是江山。那是皇帝該考慮的事,他這樣不是因為看得長遠,是因為志在必得。
他把這江山視作他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