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何冉冉咬着嘴唇忍着眼淚,雙手用力的拉着被子, 想要穿衣服但是根本沒辦法動作, 高長淩的厭惡讓她自尊掃地。
孫自忠能伴君這麽多年,是個有眼色的, 他踉跄着上前幫何冉冉把床簾放下來,對于高長淩的到來他很是訝異, 但并不懼怕,畢竟他身後的人是當今天子。
“三殿下, 這事, 您怕是不好管的。”孫自忠低着頭一副溫順的樣子, 說出來的話卻包含威脅。
“呵!”高長淩沒有回答,只是不屑的笑了一聲, 轉頭繼續看向他的哥哥。
孫自忠也是知道高長淩厲害的,于是沒再出聲, 彎腰行了個禮, 就出去了, 他要趕緊把情況彙報給皇上。
高長淅醉的有點厲害, 一杯涼茶潑到臉上,還是迷迷糊糊的, 高長淩讓福來去端了碗醋給他灌下去,他才清醒了點。
等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這屋子,最後目光放在了他面前的四個人身上。
“皇兄, 你醒了?”高長淩面色嚴肅,今天這事,做的實在是無恥了點,一國之君竟然如此卑鄙,就算是自己的父親,也還是讓人惡心。
“這什麽?太難喝了。”高長淅苦着一張臉,醋的酸味一下子返了上來,給他難受的皺起了臉。
“這只是難喝一點,要是我沒來,你可就要難過一輩子了。”高長淩看了眼高長淅,然後又走到床邊,猛地拉開床簾,裏面的何冉冉還在扣扣子,吓得捂住胸口尖叫了一聲。
高長淩确定高長淅看到之後,瞥了一眼何冉冉,放下了手裏的床簾。
“看到了麽?”高長淩挑眉。
“這是怎麽回事?”高長淅再笨,也是知道事有蹊跷,這不是他的寝宮,自己衣衫不整,床上的何冉冉亦是,顯然在他爛醉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皇兄,你問錯人了,這我可不知道,不過,你的這個小太監應該很清楚。”高長淩坐到另一側的椅子上,翹起了腿。
“福春?”高長淅吃驚的睜大了眼睛,福春很小就進宮,是大太監孫自忠幾個徒弟裏最瘦弱的,因此經常被別的太監欺負,他碰巧見着覺得可憐,便把他收在了自己身邊。
“殿下,殿下,小的罪該萬死,小的對不起殿下。”福春一下子跪了下來,就着跪的姿勢往高長淅這邊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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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淩朝福來挑了挑眉,福來瞪大了眼睛,感覺腦子已經停止思考了。
“是,是師傅說,陛下讓我把您帶到這裏來,師傅派人跟着小的,小的沒辦法啊!我不依,師傅就派人來搶,還要打死我,殿下!”福春說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語無倫次,不停的磕頭。
“啊…”高長淩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然後語氣很是無辜,仿佛只是不恥下問,“真的是只有這次麽?我之前看見你多次鬼鬼祟祟的往你師父那去,是幹什麽啊?孝敬?”
福春聽聞,驀然的定住,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比較好奇,你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高長淩明知故問,他要借福春之口,讓他這個二皇兄知道真相。
“小的不知,小的只是依着師傅的要求,其他的小的一概不知啊。”福春縮着胳膊低着頭,唯唯諾諾的樣子确實是有點可憐。
高長淅容易心軟,從小到大的忍讓讓他更會考慮別人的感受,處處收斂鋒芒也讓他懂得世道艱難。但高長淩不一樣,他天生反骨,愛恨濃烈,善惡分明,雖然平日裏裝瘋賣傻看似不靠譜,但其實心裏門清兒,而且他的骨子裏,是根本沒有仁慈這個東西的。
他走上前,蹲下來,猛地抓起福春的腦袋,然後狠狠的扣到地上,猛烈地撞擊讓福春慘叫了一聲,高長淩又拉起他,福來一眼就看到福春一臉的血,吃驚的捂住嘴巴,他從來沒見過三殿下如此狠厲,宛若修羅。
“怕死麽?”高長淩湊到福春耳邊,放低聲音,像一只毒蛇盤踞在福春的脖子上,一開口,說不出的陰森,“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就讓你的血,永遠留在這個地方。”
“我說,我說…”福春強忍着頭暈和嘔吐,抖抖索索的開口。
“師傅說,陛下不希望二殿下和魏國公府的曲姑娘在一起,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真的不知道,師傅這麽跟我說的。”福春不敢正眼看高長淅,又懼怕高長淩,于是低着頭自己說自己的“陛下希望您能和何姑娘在一起,所以讓我把您扶到這裏來,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就,就…”
高長淅一口氣堵在胸口,他沒想過,原來一直不做表态的自己的父皇,竟然是不同意他和曲望南的,不同意也就算了,還要用這麽陰損的法子暗算自己的兒子,為什麽?就因為他是老二,不得寵麽?一直以來,他處處收斂自己,做個乖兒子,再大的不公他都忍了,對誰都是笑臉相迎,就想要一個曲望南也不行麽?
自己的渴望難道表達的不明顯麽?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給他呢?就這一次!
“沒有了麽?”高長淩注意到了高長淅灰敗的臉色,但他沒有安慰,而是再次逼問福春,“你不會今天才做這一次吧?”
“就,就這一次!”福春鼓起勇氣看了眼高長淩。
高長淩笑了,笑的純良,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截然相反。
“你知道吧,我就算在這活活打死你,也沒人能說什麽。不只是你,就是你師傅,我也是想殺就殺,我的意思你明白麽?嗯?”
“我…我…”福春抖得更厲害。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高長淩再次抓住福春的腦袋,要往地上砸。
“以前,以前還有。”就在腦袋快到撞到地面的時候,福春慘叫着開口“之前,師傅會調換殿下和曲姑娘的信,他手下有個徒弟,是臨摹的好手,殿下送出去的東西,也,也都被攔下來了。”
他說完,感覺到頭上的那雙手松開了,他偷偷喘了口氣,下一秒,被一腳用力的踢飛。
“出賣主子的東西,死不足惜。”高長淩拍了拍自己的手,然後做回了椅子上。
福春感覺胸口劇痛,竟然是咳出了血來,但現場沒有一個人敢來扶他。
“二哥,你都聽到了?”
“嗯。”高長淅點了點頭,他聽清了一切,心裏疑惑,開心,心酸。疑惑的是皇帝為何如此的原因。開心的是曲望南并沒有厭煩他,心酸的是曲望南可能正因為那些僞造的心在難過。
“你收拾一下吧,有人來找你了,我就先走了。”高長淩看見孫自忠已經帶人過來了,于是站起來,拍拍衣服,背着手,擡着頭,往門外走,走到孫自忠跟前,還挑釁的朝他笑了一下。
福來跟着高長淩走了,他不知道,高長淩還會不會相信自己,會不會也覺得自己是奸細。但他真的不是啊,他雖然是孫自忠的徒弟,但總是那最不得寵的,因此才會被派給三殿下,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三殿下以後也就是個閑散王爺,不得權不得勢,他這樣飛揚跋扈的性子,前途肯定是沒有二殿下好的。
高長淩仿佛不知道福來的擔心,自顧自的走着,一派輕松。
高長淅黑着臉,由下人們穿好衣服,然後在孫自忠的帶領下來到了禦書房,皇帝宴會上也喝了點酒,現在正喝茶提神。
皇帝坐在上面,高長淅站在下面,整個禦書房只有他們兩個人,誰都沒用開口。
高長淅是開不了口,他的胸口堵得慌,過往的總總一幕幕的閃過,他想問問什麽,您為什麽這麽讨厭我,為什麽要害我。我不是您的兒子麽?您對我沒有偏愛,也有最起碼的仁慈吧?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我承認這個方法太過偏激。”皇帝嘆了口氣,決定是他做的,命令是他下的,但是看見高長淅原本無論何時都挺拔的身姿變得搖搖欲墜,他心底又有點不忍。這也是他的兒子,雖然他偏愛高長澤,但相比高長淩,高長淅更得他的心。
“為什麽?”高長淅咬着牙問出了這麽一句話,聲音沙啞。
“曲望南的身份,注定她如果要嫁入皇家,只能嫁給儲君。”皇帝緩緩走了下來“因為她的身後,是我大晉一半的軍力。”
高長淅這時是明白了。
“您是怕,您是怕我有了魏國公這樣的外戚,會威脅到大哥的位置。”高長淅心裏疼痛,委屈,憤怒,無力,失望交織在一起,原來,他不能和南南在一起,只是因為皇帝擔心他會威脅到太子。
“父皇,我不是您的兒子麽?為什麽,您獨獨對我如此殘忍。”高長淅咆哮着問,他心裏的那股情緒,要把他折磨瘋了。
“我要護的也不是長澤,而是這天下蒼生。”皇帝放柔了語氣,“皇室內亂,受苦的是老百姓。我們享受着榮華富貴,就要負起守護蒼生的職責。”
“我說我無意于皇位,但我知道您不會信。如果您答應讓我和曲望南在一起,我願意不要這皇子的身份。”高長淅向前一步,這皇位他不要也罷,他相信,曲望南也是願意抛棄身份和他浪跡天涯的。
“你身上留着皇室的血,就永遠不能脫離皇室!”皇帝語氣也重了些,脫離皇室這樣的話,怎麽也說不得。
“何冉冉不好麽?她和你一起好文,你們能有說不完的話題,最關鍵,她念你至深,你怎麽知道多年後,你不會喜歡上她呢?”
“父皇不相信多年之後的我無意于皇位,卻讓我相信多年之後會喜歡誰何冉冉?”高長淅苦笑了起來,“我只喜歡南南,我願意用一切去換她!”
“長淅,你知道,人生在世,世事無常”皇帝一只手放到高長淅胳膊上,他知道再勸高長淅也不會改變,“如果曲望南出現意外呢?”
高長淅猛地睜大眼睛。
“您什麽意思?”說出來的聲音都在打顫。
“她只有兩條路,一遠離你,二身死魂滅。”
“您要做到如此地步?”高長淅紅着眼,第一次感受到了無助,“我跟您發誓,等我成年離宮之後,再不踏入京城半步,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這樣還不行麽?”
“長淅,我所有的兒子中,我最看不透你,長淩喜怒哀樂都在臉上,雖然不成氣候但好懂,你不一樣。”皇帝直直的看着高長淅,“你能忍,你這樣的,咬起人來,才最可怕。”
高長淅苦笑着退後了兩步,因為從小不得偏愛,所以他學會了忍,現在,這倒成了他的大錯。
“您就不怕魏國公府知道這事,心生反意麽?這樣您不就得不償失了?”高長淅不懂,如今世人皆知,他和曲望南已經情投意合,如果他另娶他人,曲望南又如何自處?
皇帝來回走了幾步,然後重重嘆了口氣,到底這也是他的兒子,看着着實不忍,于是他轉頭,要把自己的擔憂都說給他聽。
“我擔心的從來都不是魏國公,葉家每個人身體裏都刻着一個字,忠!忠于國家,忠于百姓,忠于朕!這是他葉家先輩用自己的累累白骨在後代血脈裏刻下的印記。葉家就是大晉最堅固的盾,最鋒利的矛。”
皇帝面容嚴肅,他就那麽看着高長淅,像是想要把心裏的想法都說給他這個兒子聽。
“但是,如果曲望南和你在一起,長澤必定不再信任葉家,一個國家內部的分崩離析,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你要反,葉家不會助你,成功了葉家也不會扶持你穩穩的坐在皇位上。失敗了,葉家會因為曲望南的身份而身陷混沌。”
“兒子,其實我最信任的是葉家。”皇帝面露哀色,吐露心聲。“你們還小,等你們長大變成什麽樣,我不能預估。在皇室,權利和欲望交織,誰能保證從一而終?我走過那樣一條路,爾虞我詐,血流成河,你以為龍椅下是盛世太平?不,那是我高家無數同胞的屍骨。”
“就是嫁到葉家的高芷蘭,雖然說是郡主,她身上留着的也不是皇族的血,她的父親只是因為功德高,賜姓封王。”
“你明白麽?曲望南除了儲君,不能和皇室其他人有幹系!其實,在我心裏,葉家人都遠離皇室才好。”
“長淅,我不只是不信你,我也不信長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