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似乎是察覺到了校醫室內還有別人, 門外的不速之客并沒有第一時間推門而入, 嚴森用手心将某些粘膩的液體一滴不漏地接住, 接着大大方方地扯了一塊紗布将手擦拭幹淨。
紅花油的蓋子被人迅速擰開,被床簾隔出的小天地裏,所有引人遐想的氣息都被完美掩蓋, 江寧癱在床上, 臉上還有一大片褪不下去的紅暈。
他眸中春水盈盈,像極了一只吃飽喝足的小貓。
瞧着少年這副樣子,嚴森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這才拿着紅花油将床簾拉開一條縫隙:“是誰?”
白色的床簾遮擋了他大半個身體,單從聲音聽去, 旁人已經很難再察覺嚴森狀态的不對。
“嚴森?”
來人吓了一跳,很快就從門外露出頭來,他頂着一個略微擋眼睛的劉海, 正是江寧二人的新舍友楊小天。
對方的感冒好像又嚴重了一些,明明是在初夏最熱的午後, 少年的臉上也不見半點紅暈, 寬大的校服套在他的身上,好似一個空空蕩蕩的大麻袋。
“你來拿藥嗎?”點頭“嗯”了一聲, 嚴森倒是沒有真的将火氣撒在一個孩子身上,“校醫不在,你進來等等吧。”
順從地應聲, 楊小天推門走了進來, 他看向嚴森手裏的紅花油藥瓶, 聲若蚊吶地關心道:“你受傷了嗎?”
“不是我,是江寧。”用來毀屍滅跡的紗布被他丢在了垃圾桶裏,分分鐘将戰場打掃幹淨的嚴森神色坦然,根本就不怕會因此暴露什麽。
論演戲和粉飾太平,江寧從來都不比嚴森遜色多少,等楊小天湊上前來看他的時候,江寧已經整理好了衣服,順帶還調整好了自己的呼吸頻率。
不過有些事情是永遠也無法依靠人力徹底遮掩的,比起平日裏的可愛,少年此時的眼角眉梢都沾染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獨特風情。
“之前不小心撞了一下。”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江寧還刻意撩起衣擺把傷口給對方看了一眼,只可惜這個動作還沒有持續一秒,就被占有欲極強的某人無情鎮壓。
“你先上藥,”将手裏的紅花油遞給對方,嚴森不動聲色地将人擋在了自己身後,為了避免某個嬌氣包偷耍滑頭,他還特地回頭叮囑了一句,“不許敷衍,一會兒我會檢查。”
眼睛盯着兩人的互動,楊小天卻一直沒有說話,他猶豫了一會兒,而後才小聲地詢問道:“江寧……你是被人給欺負了嗎?”
Advertisement
他的聲音很小,要不是江寧的聽力不錯,他幾乎要将這句無厘頭的問話忽略過去,藏在嚴森背後上藥,江寧沒有急着否認,而是模棱兩可地順着對方的意思接話:“怎麽會這麽想?”
“沒、沒什麽,”本以為楊小天會提到今早發生的事情,可誰知對方卻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樣結巴起來,他快步走向藥櫃,磕磕絆絆地轉移着話題,“我、我先找找藥。”
所以明輝中學的藥櫃是免費的嗎?每個學生都可以随便從裏面拿藥,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少了直播鏡頭的江寧完全忘了什麽叫做形象管理。
眼神隐晦地在楊小天身上掃了一圈,站在床簾旁邊的嚴森蹙了蹙眉頭:“你的手怎麽了?”
之前還沒有注意,眼下楊小天伸手取藥,嚴森一下子就發現了對方動作的不對勁兒。
“沒什麽。”又是一句敷衍的回答,楊小天噌地一下把手藏到了身後,他拼命想用肥大的校服袖子遮住左手,可嚴森還是注意到了那抹一閃而過的青色。
“怎麽了?”聽到床簾外的動靜,草草給自己塗完藥的江寧探出頭來,“小天你哪不舒服嗎?”
還沒等楊小天接着搖頭,嚴森就已經大步上前撩起了對方的衣袖。
那是一只傷痕斑斑的左手,紅腫、青紫,還未消退的鞋印大咧咧地印在楊小天左手的關節之上,經驗豐富的嚴森一眼就認出那是被人踩在地上狠狠摩擦的結果。
而從那手上斑駁陳舊的傷疤來看,這樣的事情肯定發生了不止一次。
掩藏的狼狽被人猝不及防地攤開在陽光之下,楊小天咬了咬嘴唇,掙開嚴森的控制将手藏了回去。
之前雖在同一個寝室,但江寧三人并沒有窺探別人隐私的癖好,再加上楊小天睡衣的袖子很長,所以直到對方伸手拿藥的時候,嚴森才察覺到了他這個室友的“小麻煩”。
“你別吓到小天,”見到此情此景,江寧顧不得腿軟腰疼,連忙上前把嚴森扒拉到了一邊,他沒有急着套話,而是把自己手上的藥瓶沖對方搖了搖,“得先上藥,不然晚上會很疼的。”
真實年齡比楊小天大了五六歲,江寧說起話來不免會有一種哄孩子的感覺。
自覺失寵的嚴森:“……”提起褲子就不認人,江小寧你果然是好樣的。
不得不說,當江寧對一個人露出真誠的微笑時,很少有人能抵抗對方小酒窩的殺傷力,楊小天怔怔地盯了江寧一會兒,到底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個小小的藥瓶。
不過江寧敏銳地察覺到,對方似乎很讨厭與外人肢體上的觸碰,無論是早晨還是現在,楊小天都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會發生的接觸。
手裏握着藥瓶,楊小天沒有急着給自己塗藥,反而是目光一錯不錯地盯住了江寧:“你們是一對兒嗎?”
哈?
問題跳的太快,江寧表示自己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讓人猝不及防的疑問。
“他半夜爬上你的床了,”指了指嚴森,楊小天舉證般地補充,“昨天晚上,我看見了。”
夭壽了,《歸途》的npc現在都這麽智能的嗎?
知道如今還有很多人對同性戀這件事抱有不理解的态度或是惡意,嚴森一個跨步将江寧護在身後:“是又怎麽樣?”
無論是現實還是虛拟世界,誰都沒有資格對他們的感情說三道四。
“我沒有別的意思,”仿佛被嚴森的氣勢吓到,江小寧垂頭後退了一步,“我就是問問、問問。”
可江寧是什麽人?玩過上百個恐怖游戲的他,很快就從這對話中嗅到了線索的味道:“你也……?你就是因為這個被欺負的?”
話音剛落,楊小天的肩膀就狠狠抖了一抖,他還是沒有擡頭,江寧不禁猜測對方是不是避着兩人偷偷掉了眼淚。
“我先走了。”
握緊藥瓶,楊小天頭也不回地轉身跑開,嚴森想要去追,卻被江寧伸手拉住了衣袖。
“之後回宿舍再說吧,這裏畢竟是校醫室。”處在這樣一個不熟悉的環境,一般人都不會願意就此對外人吐露心聲。
哪怕他們是楊小天的室友也不行。
“這劇情有點魔幻,簡直像是為我們量身定做似的,”剛剛得了江寧一句“喜歡”,嚴森說起話來難免輕快又得意,“不過楊小天被校園霸淩,又和明輝中學的詛咒有什麽關系?”
“不知道,”手腕脹痛,江寧皺着眉道,“他的左手和天臺上那只差不多大,看來那個不知名的厲鬼的确是個學生。”
前路未知,兩人又簡單低聲交談了幾句,本着照顧傷員和寵愛媳婦的原則,嚴森手腳麻利地将東西清理歸位,順帶還在江寧的瞪視下系好了那個藏了秘密的垃圾袋。
校醫一直沒有回來,江寧想了想,還是認認真真地給對方留下了一張便簽,雖然不知道明輝中學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他總不能白拿人家的藥不是。
扔完垃圾,兩人又在其他學生們的注視下回到了教室,現在離上課時間還有五分鐘,高三(2)班雖不算吵,卻也沒有徹徹底底的靜下來。
然而在江寧和嚴森出現的那一刻,整個教室都像見到班主任查紀律一般安靜了下來,江寧沒穿校服外套,手腕上猙獰可怖的青紫就那麽毫無遮掩地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我就說吧,他果然是被詛咒的那個!”
不知是誰先起得頭,安靜了三秒的教室再次響起嗡嗡的說話聲,身為話題的中心人物,江寧聳了聳肩,甚至還有心情沖許志剛打了個招呼。
“你們怎麽才回來?”看到嚴森和江寧好端端地在自己身後坐下,許志剛總算放下了自己一顆吊着的心,“金玲和徐靜曼那邊沒有問題,咱們五個好像只有寧寧被盯上了。”
“在校醫室遇見了你下鋪,”輕咳一聲,江寧有些心虛地把鍋甩給了楊小天,“他身上有傷,應該是被學校裏的人給欺負了。”
睜大雙眼,許志剛詫異道:“楊小天?他不是請假在宿舍休息嗎?”
請了假還四處亂跑,亂跑以後還被同學欺負,這小病號的運氣,簡直可以和戴了姻緣死線的江寧拼上一拼。
“我也覺得有些奇怪,”頓了一下,江寧到底還是沒有把楊小天的隐私說出口,“我的身份不太方便,你讓金玲她們好好問一問楊小天的事。”
許志剛一愣:“诶?他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怎麽下午還請假?”
“不知道,”環顧周圍一張張或好奇或厭惡的稚嫩面孔,江寧輕輕嘆了口氣,“或許是這班級裏有他不想見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