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似是察覺到了江寧的目光, 那抱着皮球的小男孩歪頭一臉天真無邪地看向了兩人, 輕輕地打了個哆嗦,江寧生怕下一秒就會有顆人頭從那皮球裏蹦出來。
“江寧先生和嚴森先生, 他們是夫人今年邀請來的客人。”見男孩的目光看向房間內的兩個陌生人,老約翰體貼地為對方做了介紹, 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老約翰并沒有将男孩的名字告知江寧二人。
“我見過他們, ”嘟囔了一句, 男孩小大人似的皺起眉頭, “樂樂不喜歡這些人,快叫媽媽把他們都趕走!”
沒想到男孩會突然在客人面前發難, 老約翰連忙彎腰哄勸對方:“可夫人每年都會邀請客人到家中做客, 這規矩您也是知道的……”
“我不管!”一掃初見時的小王子印象, 小男孩高聲尖叫,就差沒有直接坐在地上撒潑, “我讨厭這些人, 快點讓他們給我滾出去!”
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指着鼻子罵滾,一向最讨老人和小孩喜歡的江寧也是有些發懵, 不過聯想到對方昨晚救下自己并且替兩人“守夜”的舉動,江寧總覺得男孩此刻是想幫助他們逃生。
可惜,還沒等江寧順着小男孩的話上演一出憤而出走的戲碼, 宋妍婳的聲音就立即止住了男孩的哭鬧:“這是怎麽了?”
理都沒理門邊的男孩一下, 宋妍婳就像看不見對方一樣直直走向了江寧, 她仍穿着那條深綠色的綢緞長裙, 只是摘掉圍裙并清洗掉了手上顏料的痕跡。
宋妍婳很美,這是誰也無法否認的事實,可無論怎麽看,對方的年紀都實在不像是一個五六歲男孩的母親。
“沒什麽,”搖了搖頭,江寧謹慎地斟酌着自己“告黑狀”的措辭,“只是您的兒子……”
猛地對上宋妍婳失去笑意的眼睛,如同被一條蟒蛇盯住般的青年脊柱一僵,而後極為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提到他,但樂樂早已經在二十年前去世了。”坐在兩人對面,宋妍婳擡手替江寧倒了杯紅茶,她的語氣很平靜,遠遠不如剛剛看向江寧的那一眼情緒激烈。
低垂着眉眼,江寧只能聽到對方毫無起伏的聲音:“這是我的傷心事,如果可以,還希望江先生不要再提。”
可他剛剛不就是站在你面前嗎?
讪讪地應聲,江寧裝作無意地向門口掃了一眼,卻發現那男孩和老約翰早已在他和嚴森不注意的時候沒了蹤影。
愈發覺得這宅子詭異,讀過報紙的江寧自然也不會将話題再往雷區上引,順着宋妍婳的話頭閑扯了一番對藝術雲裏霧裏的見解後,倒是嚴森率先出聲打破了僵局:“夫人畫技高超,無數人都想來這詭畫館中參觀一番,可為何今年的拜訪者,夫人卻選擇了我們這幾個年輕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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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被嚴森的一番誇贊哄得開心,宋妍婳笑了一聲,接着放下茶杯認真道:“因為好看。”
萬萬沒想到宋妍婳還是個顏控的江寧:“……”合着他們這隊還是按照顏值分的組?
“人老了,我也不想再在那些普通人身上浪費時間,”指了指兩人身後那些被白布遮住的畫架,宋妍婳毫不掩飾自己的用意,“這麽多年過去,我只想畫出一幅能感染所有人的完美作品。”
其實你現在畫得就已經很感染人了,至少那天花板上的嬰兒就差點讓我睡不着覺。
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句,江寧暗中拉開與宋妍婳的距離,并沒有去打擾這個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婦人。
“那個小丫頭的鼻子不錯,要是能換張嘴巴就更好了,”喃喃自語,宋妍婳的語氣竟摻雜着些可惜,“那位林先生長相普通,但那眼睛若是配上驚恐的情緒一定很好看……”
福至心靈地想起那幾張被放在客廳裏的邀請函,江寧總算理解了信紙背後畫像所代表的含義,不過被恐怖游戲裏的boss認作“完美”,江寧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
“不好意思,一提到創作我就太過投入,”攏了攏鬓發,宋妍婳終于記起自己對面還坐了兩個人,繞了一大圈後,她總算把話題拽回了正軌,“所以我這一次邀請你們前來,就是希望你們能為我的畫作提供一些靈感。”
靈感?考慮到宋妍婳封神之作《夫》與《子》和那個九成九是厲鬼的小男孩,林果敢肯定這“提供靈感”絕不是會什麽好差事。
“當然,我也會為你們提供一筆報酬作為感謝,雖不豐厚,卻也應該保你們一生衣食無憂,”抿了口紅茶,宋妍婳笑道,“本來想把這件事在午餐時和各位細說,既然你們提前知道了,就麻煩幫我把這件事轉達給你們的同伴吧。”
“我年紀大了,就不再下樓折騰了。”
仿佛是為了配合自己的說辭,剛剛還氣色上佳的宋妍婳立即捂着嘴巴咳了兩聲,擺了擺手拒絕了江寧遞過來的茶杯,宋妍婳換過一口氣:“我去休息一下,兩位自便。”
盡管還有許多問題沒問,可江寧和嚴森也不能不讓這個疑似關卡Boss的女人離開,等了許久也沒等到男孩和老約翰再次出現,嚴森盯住茶幾,視線似乎已經透過那層罩布看到了其下藏着的那疊報紙:“你怎麽看?”
“一團亂,”聳了聳肩,江寧誠實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宋妍婳的兒子死了、并且不知為何站在了我們這邊。”
以現有的線索,想讓他們推理出一個完整的故事背景還是太難。
桌上的紅茶香氣四溢,可心事重重的兩人卻一點都沒有想品嘗的意思,四處望了望,江寧起身走向那些被白布遮住的畫架,而後鼓足勇氣掀開了其中一個。
與想象中的恐怖橋段不同,那畫架上只有一雙還未畫完的眼睛,明明還是宋妍婳獨有的細膩畫風,可江寧卻再也體會不到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感。
難道是因為畫還沒畫完的緣故?
那眼尾線條雜亂,可以讓人輕而易舉地體會到作畫人當時的心緒不寧,以為宋妍婳只是因為心情不佳失了水準,江寧随手掀開另一塊白布,可那畫架上卻還是一張殘缺且毫無感染力的廢稿。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瓶頸期?不信邪地一幅幅掀開來看,江寧發現這畫室中或新或舊整整十餘張畫作,竟沒有一張能與樓下相框中的作品比肩。
看來這宋妍婳的畫裏果然有貓膩,擡頭正想招呼嚴森過來,江寧卻看到對方正站在窗前背對着自己發呆。
将手下的畫作小心蓋好,江寧擔心地靠近嚴森:“你怎麽了?”
在他的印象中,嚴森可不是一個在游戲中有閑情逸致去看風景的人。
“我只是想知道‘樂樂’當時在看什麽,”放下那阻礙視線又四處亂飄的窗簾,嚴森将右手虛虛擋在了江寧眼前,“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看。”
今日的陽光尚可,別墅外的白霧也因此消散了一些,加之登高望遠的緣故,嚴森可以清晰地看到別墅圍牆外胡亂丢棄着許多屍骨。
一具具森白的骷髅,幾乎将整棟別墅堆成了一座荒墳。
穿着禮服的小男孩坐在圍牆上,抱着一個長毛人頭的他,面無表情地對嚴森吐出了一個字——
“滾。”
陰風大作,半開的窗戶咯吱咯吱直響,狂亂飛舞的窗簾也差點直接抽在了嚴森與江寧臉上,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江寧想推開男人擋在自己眼前的大手,卻又在下一秒聽到了對方嚴肅的警告:“不要回頭。”
那小男孩亦正亦邪善惡難辨,他并不想讓江寧也跟着招惹上對方。
盡管心中不解,但江寧對嚴森的信任還是壓過了一切疑問,三步兩步跑出畫室關上房門,兩人身後的響動立時又恢複了平靜。
“你看到了?”陰沉沉的走廊安靜得吓人,江寧甚至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那小男孩昨晚在看什麽?”
“白骨,”配合着周遭的環境,嚴森低沉的聲線居然也染上了幾分可怖,“詭畫館外面、到處都是人類的白骨。”
早就知道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但江寧也沒想到宋妍婳能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腦補了一下嚴森所描述的景象,江寧雖覺得見過許多大場面的自己應該不會被吓到,但他還是不禁為對方的體貼勾起了唇角。
“請兩位先生保持安靜。”神出鬼沒地從一片陰影中現身,老約翰表情冷淡,再沒有了一開始面對江寧時的慈祥。
向下伸了伸手臂,黑衣管家十分直白地下了逐客令:“夫人需要靜養,還請兩位盡快下樓。”
無意在此時觸怒這個唯一還算正常的老管家,收獲不小的江寧和嚴森幹脆利落地同意離開,只是在踏下臺階的一瞬,男人忽然回頭問道:“小少爺他還好嗎?”
“與其如此關心死人,倒不如去想想活人,”擡起眼皮,站在陰影處的管家沖兩人微微一笑,“畢竟每個人的命都只有一條,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