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流言蠶食的李雅受不住精神外壓當衆跳了樓,死時很慘烈。
據說不是當場咽的氣,軀幹碎裂意識殘存的狀态下生命體征艱難維持了近十分鐘,救護車堪堪趕來時才徹底斷了生機。
眼睜睜看着一條原本鮮活的生命一點一點從眼前消失,對于一群心智半成熟的未成年人而言,不論是視覺還是心理的沖擊力,其威力都不亞于一顆埋在記憶裏的定時炸.彈。
校方也因這次惡性.事件的發生,對學生心理這塊開始重視起來。
校領導動用了不少關系才聘來了一位資歷頗深的心理學教授駐校留任,每日裏都會有近距離目擊自殺現場的學生叩響校心理科的醫務室大門,尋求心理輔導。
來校給學生們提供專業心理咨詢的教授姓姜,這位姜教授來頭不小,曾利用自己的專業能力協助警方破過幾起大案,跟省刑偵隊也打過幾年交道。
原本以姜教授這樣的資歷是不可能屈身于這樣一所高中的,後有傳言說是姜教授早些年欠了校長一份不小的人情,這回是來還人情債的。
唐雨杺跟那位學校新聘任的教授打過幾次照面,最初印象不深。後跟周鶴一起時,注意力才被那位姜教授招了過去。
擦身而過,周鶴被姜教授點名叫住了。看周鶴從容應對的神情,倒也像是意料之中。
言談間,兩人像是私下常聯系的舊友般熟絡。
只是在唐雨杺的印象中,從沒見周鶴跟這位姜教授有過交集,不免覺得有些奇怪。目送着主動打招呼的姜教授離開,問周鶴:“你跟那個姜教授怎麽認識的?”
“忘了。”周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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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雅自殺後,唐雨杺時常會想,如果她早一天發現了李雅的那本日記,早一些摒棄舊怨對她伸出援手,李雅是不是就不至于走上這麽一條絕路了?
但這也僅是一種假設,畢竟時間沒辦法逆流,悲劇的産生是細節積累的必然走向。
她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更覺無力。偶爾甚至還會想,要是沒讓她見過那本日記就好了,一無所知反而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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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大部分同學的心情大抵跟她相似,教室裏已經好些天沒再傳出過歡笑聲了。
他們中多數人都曾背後議論過李雅,作為參與者,如今的心态也不知是後悔內疚多一些,還是驚慌逃避更多一些。
受李雅自殺事件波及影響最大的,就是她的昔日同桌陶巧巧。
陶巧巧是最初的消息傳播者,在李雅出事後非但沒有對她施以援手,還想撇清關系,一味的落井下石。
這樣的過激行為她是第一個,但絕不止她一個,可指責聲全落在了她一個人頭上。
陶巧巧是被家裏寵壞的跋扈性子,有同學當着她的面陰陽怪氣地針對她。她沒忍,直接掀了桌。
“你們還有臉教訓我?”
“難道是我一個人拿着大喇叭按頭強迫你們把李雅那破事傳出去的嗎?”
“這會兒人死了,倒是一個個開始裝好人了。”
“裝模作樣,惡心!”
“說句你們不愛聽的,你們不過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好過點,需要我這個靶子墊背。”
“都是兇手,分什麽彼此?!”
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其他情緒所染,陶巧巧怒叱間兩眼通紅。她一口氣發洩完,又一腳踢翻了椅子,頭都不回地轉身離開。
沒隔幾天,陶巧巧的父母就來學校替她辦妥了轉學手續。
之後再沒人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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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學校的事情影響,唐雨杺消沉了些時日。
周鶴發現她在自己面前時常會發呆,回神後又表現得像是沒事人一樣。
唐雨杺平時的行事作風雖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其實比很多人都細膩。
許是受父母畸形的相處方式影響,她自小就習慣照顧身邊人的心情,向來不是個會把自己的負面情緒直接表現出來的性格。
要不是周鶴了解她,也猜不出她是有心事。
察覺出她情緒異常後,周鶴某天放學狀似無意地提了一下。說是周末的時候自己想去公園野餐,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唐雨杺點頭同意了,想着出去換換心情也好。
她近來發現曹向梅比從前敏感許多,在家的時候總要在自己媽媽面前裝出一副很開心的樣子,掩飾太多她也确實覺得累。
周日天氣晴好,入春後出來郊游的人不少。
唐雨杺和周鶴一前一後從公交車上下來,順着人流往裏走。
這家公園離他們的住處不算遠,坐公交忽略堵車耗費的時間,也就二十來分鐘的車程。
園林管理得不錯,且免費對外開放,是囊中羞澀的學生黨們常聚的地兒。
周鶴一手虛扶在唐雨杺身後,跟着她的邁步頻率慢慢往前走。眼角餘光一掃,看到了一個略眼熟的身影。
他的視線轉向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微微眯眼。
是蔡紹傑。
懷裏摟着一個個頭小小的女生,看着像是新換的妞。
這裏可不像是他這種地頭蛇會來的地界,也過于歲月靜好了些。
周鶴的視線下意識轉向了被蔡紹傑摟在懷裏的那名女生。
那女生的發型挺特別,是跟唐雨杺同桌一樣的蘑菇頭。
個頭好像也差不多。
周鶴心裏起了疑,注意力長時間停留在了那一側。
唐雨杺跟他說話,沒能等來回應,擡起頭看他。見他正凝神盯着某一處看,跟着轉過頭,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周鶴虛扶在她身後的手一瞬擡起,按住她的臉把她的視線強行掰轉回來。
他看清了,蔡紹傑懷裏的人确實是蘇荷。
只是他怎麽都想不明白,這八竿子打不着的二位,究竟是怎麽搭上的關系?
不過這不是他目前要考慮的問題,他目前要考慮的,是避免跟那兩位正面交鋒。
蔡紹傑混場子有些年頭了,這人是挺仗義,不過偶爾骨子裏還是透着股挺渾的勁兒。
萬一蔡紹傑為逼他就範故意在唐雨杺面前說漏嘴讓他露出馬腳,那他還得費心去解釋。一個謊用數個謊去圓,僅是想想都覺得鬧心。
“怎麽了?你摁着我的臉幹什麽?”唐雨杺掰他還摁在自己臉上的那只手,說:“你松手,弄疼我了。”
周鶴聞言急忙松手。
唐雨杺轉過臉往他之前看的方向一通亂看,沒看出有什麽反常的地方,疑惑道:“你剛看什麽呢?表情那麽嚴肅。”
“好像看到個熟人,大概是看錯了。”周鶴說。
看到熟人有什麽好慌的?唐雨杺雖覺得奇怪,但也沒深究,說:“也不一定是看錯了,這裏遇見熟人很正常。”
周鶴“嗯”了一聲,往蔡紹傑和蘇荷離開的反方向指了指,說:“我們去那裏走走。”
“好。”唐雨杺沒異議。
兩人并行了一段,周鶴不時往邊上看一圈,确認近處沒有蔡紹傑的蹤影,他才繼續慢慢往前走。
找了個人不多的亭子,挨着坐下。
唐雨杺伸手拿周鶴肩上背着的書包,從裏面取出便當盒。打開盒蓋,戴上一次性手套。
周鶴從包的側面拿出保溫杯,倒了些熱水在杯蓋裏,遞向唐雨杺。
唐雨杺恰巧捏了個飯團給他。
兩人很有默契地相視一笑,交換了各自手裏遞向對方的東西。
有人牽着巨型犬從亭前路過,沒一會兒又折了回來,大呼小叫地在追智商感人的撒手沒。
唐雨杺往喧鬧處看了一眼,笑了笑。兩手抱着裝有熱水的保溫杯蓋,歪過臉看周鶴細細咀嚼飯團,問他:“好吃嗎?”
周鶴咽下了嘴裏的食物,點頭,說:“好吃。”
溫熱的水滑進口中,唐雨杺抿了一下被水潤濕的唇。低下視線,用腳尖輕輕碰了碰周鶴腳上穿着的運動鞋鞋邊。
周鶴跟着低下視線,看她用腳尖勾自己的腳玩,嘴角漸漸浮起淺淡的笑意。
唐雨杺像是在閑話家常,神色自然地問他:“阿鶴,你說,害了李雅的那個混蛋什麽時候才能被抓到?”
周鶴轉過頭看着她張合的唇,對這個敏感的問題只能含糊回應:“應該,快了。”
簡短的對話結束,兩人并肩安靜坐着。
“你有心事。”周鶴難得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不是詢問,是肯定。
果然,沒有什麽能瞞過他的眼睛。
唐雨杺轉頭看他,望向他黝黑深眸的瞬間,心裏頓覺踏實不少。
突然之間很想傾訴。
“我最近一直在想陶巧巧轉學前說的那些話,或許她說得沒錯。”話音稍滞,她低嘆了口氣。像是在下決心接受某種既定的事實,艱難開口:“我們都是兇手。”
“你把事情想複雜了。”周鶴說。
“不對。”唐雨杺搖頭否定了他這個觀點,“是我之前把事情想簡單了。”
周鶴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抿唇默了片刻,問她:“那我現在能做點什麽?”
唐雨杺挺茫然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周鶴不厭其煩地繼續問她:“怎麽做才能幫你解開這個心結?”
唐雨杺噗呲一聲笑了,由衷道:“阿鶴,你真可愛。”
聽着确實像是在說瘋話。
周鶴沒再多言,低下視線,看着她挨着自己褲腿的鞋面。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會兒,看他的表情,是真的想要開解她。
自己剛剛直接笑出來的反應會不會讓他受挫?
不想辜負了周鶴的這一番好意,慎重考慮過後,唐雨杺才認真回道:“要說心結,貌似有點言重了。不過目前會有的心願,倒是有一個。也就是想想,要實現,其實不太現實。”
周鶴停留在她鞋面上的視線稍頓,擡起,誘着她:“說說看。”
“我吧,真的特別希望毀了李雅清白的那個混蛋能早日落網。要真有報應這一說,那混蛋就該遭報應!” 唐雨杺一拍腿,為解氣放了狠話:“要是有人能把那混蛋的腿徹底打斷才好呢,如果以後連路都走不了,那他就再沒機會害人了。”
她忽地想起個事,遺憾道:“不過我聽康叔說過,不管犯過事的那些人有多壞,警察都不能随意動手打人。”
周鶴安靜看她說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允諾:“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可愛的營養液,謝謝小可愛們的收藏評論,暖心=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