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唐雨杺發燒了,出家門前量過體溫,38度2。吃了藥,腦子裏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漿糊,迷迷糊糊總犯困。
原本她是打算讓曹向梅給她請個假在家休息的,不過今天唐輝沒出門,他的那幫狐朋狗友一大早就來了家裏搭牌桌。
她思來想去,覺得與其在家裏被吵的鬧心,還不如去上學躲個清淨。
沒什麽精神地從家裏出來,慢吞吞下了樓。
周鶴跟往常一樣,停在她下樓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坐在自行車上,單腿架住地面,側身看她。
視線在她戴着醫用口罩上短暫停留了數秒,問:“不舒服?”
唐雨杺摸了摸額頭,還是有點燙,萎靡道:“發燒了,大概是昨晚蹬了被子鬧的。”
“我給你請假。”
“算了,老唐在家。”
周鶴聽明白了,沒再說什麽。
唐雨杺繞到了他的自行車後座,跳坐上去。一手勾住了他的腰,說:“你載我吧,今天我不想騎車,沒力氣。”
周鶴偏過頭,應了聲“好”。沒急着往前蹬車,從校服裏掏出給她捂着的豆沙包,回手塞進她懷裏。
唐雨杺沒胃口,問過周鶴,他已經吃過早飯了。
把豆沙包塞進了書包裏,兩只手抱緊了周鶴的腰,發燙的臉貼着他的背。
自行車不疾不徐地往學校的方向前行。
她有點困,沒話找話地問:“阿鶴,早上的短信,為什麽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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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間,周鶴的聲音在她缥缈的意識間浮沉。
“在你的夢裏我什麽都做不了,覺得很抱歉。”
**
唐雨杺到教室的時候,朱芸正坐在她的座位上,動作非常熟練地從她的桌肚裏掏零食吃。
學校的匿名論壇上,關于唐雨杺和周鶴的相關帖子很多。看臉下菜的大環境下,他們是衆人眼裏最有CP感的一對。
不過當事人都沒挑破那層窗戶紙,還是以朋友互稱。
這就像是無形中告訴旁人,大家都還有機會。自動解讀了這層信息的部分同學私底下躍躍欲試,三不五時地會偷偷往兩位的桌肚裏塞零食、禮物或是情書。
這些東西數量多,來路又雜。唐雨杺懶得處理,最後都交由貪嘴的朱芸代消化。
而周鶴對于莫名出現在他桌肚裏的東西,向來都是直接投進垃圾桶。
這在學校早就不是新鮮事了,比較奇怪的是,就算悄悄投食送禮的心意被冷漠對待了,還是敗不了那些人的積極性,頗有些越挫越勇的氣勢。
“唔,來了啊?”朱芸把嘴裏嚼着的巧克力咽了下去,懷中又抱了幾袋吃食。清幹淨了唐雨杺的桌肚,才從她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給在課桌邊等着的唐雨杺比劃了個“坐”,朱芸自吹自擂道:“怎麽樣?我這個人形垃圾桶夠盡職吧?”
唐雨杺擡起發沉的眼皮看了她一眼,有氣無力地拉開椅子坐下。
朱芸很快察覺出了她的異常,問:“你怎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舒服?”
“發燒。”唐雨杺說。
“藥呢?吃了嗎?”朱芸問。
“吃過了,困。”唐雨杺把書包胡亂往桌肚裏一塞,像一灘爛泥,軟趴趴攤在了桌面上。
朱芸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驚呼了聲“燙”,疑惑道:“都發燒了,怎麽不請假在家歇着?”
唐雨杺閉上眼,轉了個面朝下趴着,沒接話。
朱芸沒能理解她的意思,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扔完“垃圾”折回來的周鶴。
周鶴看着前座的方向,擡手無聲比了個“噓——”。略搖了搖頭,示意朱芸不要再問。
朱芸這會兒心裏猜到個大概,不再多話。拿着東西準備回她自己的教室,唐雨杺突然坐了起來。
“回、回光返照?!”朱芸皮了一下,擔心被“回光返照”的那位打,在唐雨杺反應過來前,迅速往後座的方向退了兩步,方便随時逃跑。
唐雨杺這會兒稀裏糊塗的,回過頭一臉茫然地盯着朱芸愣了好一會兒。慢半拍記起自己方才趴在課桌上閉眼小憩,清晰聽到了同桌蘇荷肚子咕嚕咕嚕唱空城計的聲音。
猜測蘇荷是沒來得及吃早飯。
恰巧書包裏還裝着豆沙包,唐雨杺扯開了書包拉鏈,把豆沙包拿了出來,推放到蘇荷面前。
之前無意中聽到有人提及蘇荷家裏的一些事,唐雨杺大抵能猜到她的性格成因。她偶爾能在蘇荷的身上看到周鶴幼時的影子,最初的周鶴也是如蘇荷這般,謹小慎微的讓人心疼。
顧慮到蘇荷敏感的自尊心,唐雨杺沒有點破她剛剛肚子如鼓錘般的動靜,故意換了個輕松的語調跟她說話。
“這家店的豆沙包很好吃的,可惜我今天沒口福吃不下。扔了可惜,算是幫我個忙,替我消滅了它們,好不好?”
蘇荷的半張臉擋在了豎起的書頁間,只露出兩只眼睛,盯着桌面上的包子看。
見她只看不動,唐雨杺只得上手。
重新拿起包子,拉過蘇荷的手,把包子塞進她的手裏,溫聲道:“稍微有點涼了,不過不影響口感。別嫌棄,快吃吧。”
蘇荷挺腼腆地收攏手指,軟糯糯地道了聲“謝謝”。把包子放到了豎起的課本後面,拆開袋子,跟倉鼠藏食一樣,動作幅度很小地低埋着頭吃。
朱芸折了回來,笑問:“又是阿鶴買的?”
蘇荷咬包子的動作明顯一滞,躲在書頁後面不動了。
“借花獻佛,讨個巧。”唐雨杺回過頭問後座的周鶴,“阿鶴,不介意吧?”
周鶴稍擡了一下眼:“不會。”
鄭淩浩半邊身子趴在了課桌上,腦袋探了過來。伸手作勢要搶蘇荷手裏的早點,嚷嚷着:“我還沒吃早飯呢,我也要吃!”
唐雨杺眼疾手快,一巴掌拍走了鄭淩浩伸來的爪子,護道:“搶什麽搶?沒你的份!”
蘇荷被這突然的動靜吓的一哆嗦,滿眼驚恐得匆忙往後座瞄了一眼。
“吃吧,沒事。”唐雨杺安撫般伸手摸了摸蘇荷的小蘑菇頭,玩笑道:“要是耗子敢搶,我揍他。”
蘇荷小心翼翼轉過頭看她,小臉浮了層紅暈。
唐雨杺很喜歡這個可愛的新同桌,每次看她害羞臉紅,總讓她聯想到周鶴臉紅的樣子,好感度不自覺跟着提升。
“差別對待!”鄭淩浩不滿道,“唐雨杺,你差別對待的也太明顯了,你是不是讨厭我?”
“想多了。”朱芸說,“我們雨杺從小就是比較寵那種性格溫軟型的,你看阿鶴就知道了,像……”
朱芸還不知道唐雨杺新同桌的名字,只能随意找了個代稱:“像小蘑菇這種天然軟萌的小可愛,百分之百能激發雨杺的保護欲。”
“我也很軟啊。”鄭淩浩不服氣,翹起蘭花指做作道:“也需要保護。”
朱芸看他的眼神秒變嫌棄,毫不留情地給他潑冷水:“你就別給自己加戲了,就你這種二哈屬性,這輩子沒戲。”
鄭淩浩朝她龇了龇牙。
不知是誰喊了聲:“李雅來了!”
教室裏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鍵,忽地沒了聲,視線整齊劃一地轉向了提着書包剛進門的那位。
李雅在視線包圍圈裏把緊緊抱在身前的書包慢慢往上舉,徹底遮住了臉,腳步很快地回了座。
她的同桌陶巧巧像是擔心碰到什麽髒東西般,反應迅速地把自己的東西往邊上挪開了些。又把坐的椅子往邊上拉了拉,跟李雅隔開了一段距離。
教室裏安靜了片刻。
有人帶頭,怪聲怪氣地在讀課本。哄笑聲過後,嗡嗡嗡刻意壓低的說話聲四起。
“什麽情況?”唐雨杺不明所以地收回視線,問靠站在她桌邊的朱芸:“李雅前陣子不是請病假了嗎?怎麽一回來陶巧巧就對她那個态度?我記得她倆以前關系挺好的,這是吵架了?”
朱芸常在唐雨杺的班裏亂竄,跟誰都愛聊上兩句,對他們班上發生的事一向比唐雨杺都清楚。
“什麽病假啊,對外說的是病假,其實……”朱芸往李雅的座位處瞥了一眼,彎下腰,一手攏在唐雨杺耳邊,竊竊私語。
唐雨杺凝神聽着,聽到“強.奸”兩個字,不由心下一跳。
擡手推開朱芸,正色道:“沒有證據的事,不要亂說。”
“聽她家附近的鄰居說,警察都找去她家裏了,說是讓她指認現場,這還能有假?”朱芸小聲說。
唐雨杺記起前一晚周鶴跟她說的那些話,“這附近已經出現了三位女性受害人”。
三位?
那李雅,就是其中之一?
退燒藥藥性很強,唐雨杺沒心思考慮旁的事。一整個上午都是頭昏腦漲的狀态,趴在課桌上睡覺。
期間有被鄭淩浩用筆帽戳過幾次後背,好像是讓她傳紙條。
她只覺得渾身無力,頭都沒擡一下。意識半清醒間随手接過後方遞來的紙條,往前胡亂一丢。
幾張紙條在教室裏頻繁傳遞,周圍的視線或有意或無意地往李雅那一頭飄。
李雅在周圍的議論聲裏死死咬住下唇,眼眶泛淚,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裏。
**
午休時間。
教室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一部分湧去了食堂,另一部分離家近的都回了家。
唐雨杺睡迷糊了,右手壓的有些麻。換了個手枕着腦袋,壓麻的手甩了甩,稍稍活動了一下。
燒好像退了些,頭已經不那麽疼了。就是渾身的勁兒還是沒能緩過來,她完全不想動彈。
在課桌上又趴了會兒,聽到前座有放輕動作拉開椅子的動靜。她睜開惺忪的睡眼,擡起頭,近距離撞上周鶴的視線。
“醒了?”周鶴微微一笑,把手裏的南瓜粥放到她面前。
揭開食盒蓋子,拆了餐具。把勺調轉了方向,勺柄遞向她,輕聲哄道:“吃點東西再睡。”
唐雨杺單手支着腦袋勉強坐了起來,意識恍惚地伸手接過他手裏的勺子。拉開面上戴着的口罩,勺子伸進冒着熱氣的粥裏攪了攪。
她的右臉和額頭都壓出了淡粉色的印子,是趴了太久,衣袖褶皺和口罩留下的痕跡。
周鶴專注看着她,提醒:“吹吹,當心燙。”
唐雨杺舀了口粥正要往嘴裏送,聽他這麽說,難得乖巧地吹了吹勺裏的粥。
甜度剛好,溫軟的粥滑進胃裏,舒服不少。
唐雨杺翹起嘴角,擡眼看向對面正凝神看她的周鶴,滿足道:“好吃。”
周鶴輕應了聲:“嗯。”
單手撐住桌面離座,長身鶴立。似有猶豫,隔着一張窄小的課桌抿唇看了她兩秒,彎下腰,傾身湊近。
唐雨杺看着他黝黑眸中自己的影子在不斷放大,舀粥的動作一瞬頓住。滿耳朵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在他逼近時下意識往後躲。
周鶴一手托住了她的後頸,不給她躲閃的機會。
低下身,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試溫。
沉吟片刻,淺聲道:“還是有點燙,一會兒我去給你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