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兔子Ⅱ
費立不能理解程秋華到底是怎麽想的,就像他不能理解他這個小同桌為啥看見他就像是小白兔見了大灰狼一樣,只會一個勁往外縮,然後瑟瑟發抖?
曾黎大腦一片空白,講臺上英語老師講了什麽他一句都沒聽進去,始終緊繃着神經弦,偷偷瞄着費立,自以為沒被發現。
啊啊啊,他他他……在瞪我!曾黎聳拉着肩恨不得整個人鑽到地板下面,讓費立看不見他才好。
他覺得費立好兇,費立則是覺得小白兔問題是真不輕啊,莫名其妙的。
他手插在褲兜裏,翹起凳子,然後迎面被英語老師用粉筆砸了腦袋。
“費立同學!”女人尖銳的聲音響起,“不要影響同學上課!”
好吧,你們都以為我喜歡逗他玩。
費立懶洋洋扯開嗓子應了聲“好”,旋即往桌上一趴,漆黑的雙目不着痕跡從曾黎白淨的臉龐上掃過。即便是在清晨的陽光之下,曾黎的臉龐也看不出什麽瑕疵來,費立啧了一聲,默默轉過頭,不再看曾黎。
還真是小白臉。
就在第一節 班會課上到一半時,程秋華忽然以“除非多出一人否則不能單人單桌”這種牽強的理由,把費立逮到了曾黎旁邊,費立至今沒搞懂程秋華這麽做的動機,但小兔子在他坐下來以後,整個人都僵硬了的舉動,卻勾起了他的興趣。
這種就像是領地被入侵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反應,讓費立愈發覺得這娘們唧唧的小兔子很奇怪,一般人至于這麽大動靜麽?
曾黎則是感覺滿眼都在轉圈圈,眼冒金星,生怕費立把他吃了。
嗚,這是他高中以來第一次有同桌呀。程老師之前都沒給他安排過的,但是為什麽新學期一開始……就把一個看起來随時會把他生吞活剝掉的人放到他身邊來?
忽然,兇惡的大灰狼用手肘頂了頂他的手臂,曾黎登時彈起來,僵坐着,還未發育成熟的喉結咕嚕滾動一聲。
“哎,”大灰狼說,“你剛幹嘛把紙條給老師啊?”
曾黎傻了。
他他他……是要來找自己秋後算賬了?可是老師來了也不能不給呀……曾黎結結巴巴一個字都憋不出來,通紅着一張臉,心想他應該不會在這時候動手吧?那只要下課鈴一響他就抱着書包百裏沖刺,這樣總能跑掉吧?
就在費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有些懊悔自己沒話找話的行為時,小兔子低着頭支支吾吾說了聲“對……對不起。”
聲細如蚊,費立險些沒聽到,但好在他這次是聽到了。他回頭,小兔子正低着腦袋,嫩嫩的臉蛋一看就好捏,人更好欺負,他明明什麽也沒做,就只是普通搭了個話,小兔子卻就像是受到了偌大的驚吓般莫名其妙道了個歉。
“我沒欺負你,道什麽歉。”費立半天憋出一句話來,他才要委屈呢,搞得他欺負人家似的。
放眼過去整個年段都知道他費大爺最通情達理最不同流合污好嗎?雖然這群禍事精老覺得自己脾氣大。
小兔子唯唯諾諾地點點頭,然後又說了聲對不起。
費立:“……”
“你道個屁歉啊,你做錯什麽了?”費立眉頭一皺,倒不是不耐煩,只是莫名其妙覺得煩躁。他嘆了口氣,回過頭,語氣不算好聽,但也夠無奈了。“……算了,哎,我問你,你早上和你旁邊的那個,是朋友?”
曾黎被他的兇相吓了一跳,悄悄咪咪瞄了一眼,然而在目光觸及到他的下颚時便又猛然收回,少年比他提早進入了青春期,已經開始有了青春大男孩的痕跡。
他說不出一句話來,緊張到手冒出汗來,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
費立拿他有些沒辦法,目光向下落去,嘆了一聲氣,随後往旁邊一倒,自然抽過隔壁桌同學桌上的紙巾,丢給曾黎。
“你怎麽不交朋友?”費立皺起眉頭來,像是很難理解這件事一樣,早上看到兩個人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了,一點朋友的樣子都沒有,這下果然,還真不是朋友。
曾黎先是被丢來的不明物體吓了一跳,在注意到是紙巾的時候,猶豫片刻,還是拿了過來,放在手心裏擦手汗,他擡起眼,第一句話卻是:“謝,謝。”
費立一愣,覺得好笑,舉手之勞的事,至于麽。
剛才還不敢看他呢,現在給點甜頭就敢了?
費立還記得他小時候被媽媽教導過——說什麽說話要看人家的眼睛,顯得真誠,顯得禮貌。
他忽然注意到,小兔子的眼睛是褐色的,眼裏只容得下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了。偏偏這雙眼睛的主人還長得可愛,費立小聲罵了句“媽的”,随後別過頭,沒吭聲。
他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你說你一個大男生賣什麽萌?
一臉茫然的曾黎不知道他突然怎麽了,但他更不敢說話,費立要是不理他他就感恩戴德了。
他雙手搭在腿上,一個很端正的坐姿,他慢慢進入狀态,認真聽起課來,借此轉移對其他人的注意力。
坐姿比很多人都要端正,像是很多班都有的好好學生,但獨特的是……
費立看他一眼,想,別班的書呆子可沒這小白兔好看。
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曾黎還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抱起書包百米沖刺,畢竟大灰狼在虎視眈眈,他還是很害怕這個超兇的同桌的。但曾黎還是慫了,他不敢,那樣太惹人注目了。
但這就造成了曾黎在縮着腦袋想偷偷摸摸去背後繞過去時,費立一把抓住他的背包帶子,這個睡了整整半節課的家夥終于醒了,曾黎被吓了一大跳,低低“啊”了一聲,像是只受驚的兔子。
費立回過頭,睡眼朦胧,像是才注意到他一樣。費立放開手,解釋道:“哦,是你啊。我還以為我兄弟來找打。”
曾黎連忙點點頭,善解人意地表示自己理解了,拔腿就想跑。費立盯着他有一會兒,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伸手一抓,再次把曾黎撈了回來。
曾黎心髒提到了嗓子眼。這這這這次是故意了的吧!
他膽戰心驚地垂下頭,不敢看費立,費立卻盯了他好半天,皺起眉頭,忽然“哎”了一聲。
“曾黎,”他的語氣很散漫,帶着一絲絲睡意,就像是随口一說的那樣,“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麽?”
果不其然,在費立的注視下,曾黎慫慫的搖了搖頭。
“……”費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費立費立費立,這個名字他自我介紹說了一遍,早上四節課每個老師都至少點了一遍,其他同學都記住了,你個同桌怎麽還沒記住?
他“啧”了一聲,說:“我叫費立。浪費的費,起立的立。”
他抱着臂看了曾黎有一會兒,覺得嘿,怎麽會有男生這麽軟弱呢。
“哎,記住沒有啊。”他又說。
曾黎抓着書包帶子說記住了。
還真是問一句答一句……費立揮揮手,正想讓他回家吧,就聽曾黎忽然複述了一遍,似乎是在咀嚼這個名字:“費……立。”
聽他認真念自己名字的樣子,費立不知道怎的,便有種很怪異感從心底油然而生。說不上來,但總之覺得真他媽舒服。
小兔子覺得好聽?費立忽然有些滿足感爆棚,說:“行了行了,曾黎,對吧?娘們唧唧的,你這樣,可是很容易被人欺負啊。”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把人家吓到了費立頓了頓,又說,“哎,要不然你認我當個哥吧,以後有事,我保護你,成不?”
然而初出茅廬頭一次想認個弟弟的費立,卻狠狠栽了個跟頭。
曾黎,“……”
這位同學,不不不會是想收保護費吧?
就在這時,蔣修宇忽然走進來,不言不語拉起他就走。
曾黎被人帶着走了。
“……”費立也是頭一次吃癟,面無表情地咬咬牙,揉亂頭發,心說這都哪跟哪,這倆家夥都哪個星球來的人啊?
他拎起包,踹了隔壁桌男生的凳子一腳,說:“走了啊。”
那男生看了他一眼,笑嘻嘻跟上,說:“費大爺也有這天,也真是活久見啊。”
費立沒說話,自認為兇狠地瞪了同伴一眼,拎着書包散漫晃出了門。
不當就不當!有什麽大不了的?追求他費立的女生可是足夠從校門口排到天臺!
道路兩旁人來人往,道路中間車輛橫流。曾黎背着書包慢吞吞地和蔣修宇走在最邊緣,避開人群,你在前我在後,一句交流也沒有。
蔣修宇沉默不語跟在他後面,頭發亂糟糟的,校服因為沒有好好打理而皺皺的,整個人顯得土裏土氣。
曾黎滿腦子都是“他想幹什麽想幹什麽”“為什麽跟着我跟着我”“我該說什麽說什麽”……諸如此類,不斷在腦內循環播放。
他沒忍住問,“為……為什麽一直跟着我?”
蔣修宇回答的很幹脆,“我沒有朋友。”
“你救了我。”
曾黎,“……”好吧。這是要報恩嗎……
曾黎見過蔣修宇,但也只是見過,蔣修宇是隔壁蔣奶奶的孫子,蔣奶奶從小就對曾黎很好,有的沒的都會送一份過來。
蔣修宇靜了一會兒,忽然說,“我家裏最近出了點問題,欠了債。我爸爸失蹤了,伯伯不肯借我們家錢,我媽媽也被氣到住院了……所以我搬到了奶奶家。”
他又說,“我沒有惹事。”
是說昨天的事兒,人是個好好學生,怕被誤會。
曾黎回頭看他。
蔣修宇說,“他們讨不到錢,可能是想打我出出氣吧。”
曾黎沒說什麽。
改裝機車轟隆隆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一群不要命的中二少年歡呼着,飙車而過,就好像命不值錢一樣。
曾黎垂下雙眸,褐色的眼瞳裏染上了異樣的顏色,沒過一會兒,他的聲音小聲傳了過來:“綁架……才能……拿到錢。”
蔣修宇一怔,很快從曾黎的只言片語裏反應過來:只有把他綁架了,那欠債的倆夫婦才會去東奔西湊把錢湊上來。
他沒什麽表現。
曾黎說完這句,也便再也沒說話,只是腳步放慢,像是在等蔣修宇一樣。
畢竟再怎麽說,蔣修宇也跟他很像,幾乎是一類人,這讓曾黎相對會放松一些。
當然,如果換成費……
“停下!停下!”少年元氣十足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就很兇,“你他媽的想死老子不想死!我不玩了!你們自己開去,我自己走回家!”
想誰誰來,曾黎心說。
費立跟同伴繞着學校兜了一圈風,準确來說是生死極速的飙車,讓他好幾次覺得自己都險些要死了。他跳下車來,拎着書包擺擺手,說不玩了不玩了,讓他們自己玩去。
後面一排人鬧哄哄喊他費大爺,費立咬咬牙朝後面吼了一句:“費大爺老了,玩不動這些,費大爺要命!”
他說完,也不管那些人,拎着包走人。包裏面裝着顆籃球,始終顯得鼓鼓的。
曾黎不着痕跡地加快速度,如果他沒聽清,費立是往他這邊來的……果然,在後頭散漫走着的費立,驚魂剛定,便注意到自己的小兔子同桌忽然加快了腳步。
躲我?
“哎!曾黎!”費立遠遠喊了一句。
曾黎整個人抖了一下,滿腦子都是“別來別來別來”“沒聽到沒聽到快走開”,自顧自往前走。蔣修宇忽然被這麽拉開距離,一時間沒跟上腳步,踉跄一下,差點摔倒。飛快跟了上去,疑惑用眼神問他,躲什麽?
曾黎,“……”躲後面那頭大灰狼。
他一句話卡在喉中說不出來,不自在。尤其費立還在後面喊了他一聲。
四周的目光全朝曾黎這兒投了過來,這些目光就像是槍子兒,把曾黎射出了好幾個洞出來。
曾黎,“……”我想死。
忽然有一雙手拉住了他。
那雙手把曾黎一拽,把曾黎逮過來,費立挑眉問道,“你見我躲什麽啊?我又不會吃了……你?你怎麽臉色這麽白?”
費立怔住了。
曾黎面色蒼白,不太好看。純粹是天生白膚,又受不了這麽多人的視線,緊張的。
然而費立霎時間就慌了神,以為是件大事兒,心說我什麽也沒幹啊?
他突然想起來,靠了一聲。
真的啊?社交恐懼症?
不會死吧?
“都別看了!別看了!”費立的聲音在曾黎耳邊響起,他揮着手用那種落在曾黎耳朵裏特別兇的語氣說道,“誰再看我揍誰!……你媽的,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他罵了一句,目光重新落在曾黎臉上,原先那威風凜凜的模樣,又變得不知所措起來,“曾黎?哎!你還好吧?”
曾黎擺擺手,他對這種事向來棘手,一想到所有人都在注意着他的一言一行,便覺得大腦一陣眩暈。
但曾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他搖搖頭,想讓費立離自己遠點,肢體接觸讓他不太舒服,“沒事。你……我……”
蔣修宇也怔,被費立這個态度一搞以為是個什麽大事兒,抿着唇說,“去醫務室看看吧。”
“行。”費立看了蔣修宇一眼,二話不說,半蹲下來,說,“上來!我帶你去醫務室。”
“……”曾黎其實真沒什麽問題。
只要不那麽受關注,他緩緩就好差不多了。
可他半天沒憋出一句解釋的話來,費立就以為他害羞,“嗨呀”一句,随口說了句,“真墨跡,你又不是小姑娘。”
他幹脆将他打橫抱起,公主抱着往回跑。
耳邊起哄聲起。
費立對着那些人罵了幾句,尤其是他那些不知輕重的兄弟們。
他一個個瞪了過去,然後幹脆幫曾黎合上眼,說:“別看了,也別聽了,用意念把耳朵捂上。別亂動,我帶你去醫務室。”
他頓了頓,又忐忑地問道,“你這病不會死吧?”
“……”曾黎哭笑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這只小狼犬還很蠢,諒解一下=w=
他們還都不了解社交恐懼症具體是怎麽樣的東西,只知道是一種心理上的症狀,其他的都不了解,小狼犬慌了是真的怕小白兔被他吓死掉(?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熙辰 1枚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知書 2瓶、暮影歸途 2瓶、茕優餘弦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