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夏,機關兩年一度的“兵王”競賽即将舉行。射擊、格鬥、戰術、體能等近乎全能的榮鈞是奪冠最大熱門,而實力同樣強勁的周逸也在争冠之列。
榮鈞與周逸,一個是警衛連一排的扛把子,一個是警衛連四排的尖子兵,競賽尚未開始,兩個排之間就有了些劍拔弩張的味道。
顧葉更跟着兄長出了一趟國,知道周逸從不收昂貴的禮物,便精心挑選了一對做工考究的袖扣。
回國當天,顧葉更帶着袖扣去機關。
周逸與四排的戰士剛完成20公裏武裝越野,汗如雨下,緩了半天才回過勁兒。顧葉更見他臉色蒼白,眼白挂着不少紅血絲,心痛道:“大熱的天,你又不是野戰兵,怎麽拿野戰部隊那一套來折騰自己?”
周逸一口氣喝完半瓶水,剩下一半澆在頭上,雙手撐在膝蓋上,喘着氣道:“不拼不行啊,競賽下周就開始了。”
“什麽競賽?”
“類似野戰部隊的偵察兵比武,第一名能拿到‘兵王’證書。”
顧葉更雖然小時候常去部隊大院,與一幫軍二代、紅三代混在一起,但到底骨子裏沒有軍人的血,對“兵王”之類的榮譽多少有些輕視,便說:“那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這麽累吧?”
周逸撐起身子,疲憊地搖頭,扶着他的肩頭休息,“這不單是我一個人的事,如果能拿到第一,我們整個四排都長臉。”
顧葉更有些無語,嘴上卻道:“你這麽厲害,肯定沒問題。”
“問題大了。”周逸笑了笑,抹掉滿額頭的汗,“榮鈞太厲害,我不一定能贏過他。”
“榮鈞?”
“嗯,警衛連的兵你差不多都認識,就一排那小子,有天賦,還勤奮,幾個大項完全沒有短板。”
顧葉更神色微變,很快恢複正常,“我在訓練場上見過他,他哪有你厲害?”
周逸嘆了口氣,“到時候看發揮吧,競賽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準,硬實力重要,狀态也重要。我也不是沒有勝過他的可能。”
“肯定會贏。”顧葉更說完拿出裝着袖扣的禮盒,“喏,送你。”
周逸打開看了看,推了回去,“葉更,我說過不要送我禮物。”
“這個不貴。”
“哄我沒見過世面?”周逸堅決不收,“再說我現在哪裏用得着袖扣,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顧葉更沒能說服周逸,心情難免欠佳,本想直接回家,上車後又想起周逸提到的競賽。
榮鈞不知道他會來,正在泥坑裏抱着圓木練仰卧起坐。
顧葉更在岸上等了一會兒,看到榮鈞跟泥猴似的沖自己蹦來,雙眉頓時擰起,心裏陡生一股無名氣。
榮鈞大約明白自己一身太髒,沒與他靠得太近,高興地喊:“你怎麽來了?”
他言不由衷,笑容也有些陰沉,“想你了,來看看你不行?”
“當然行!”榮鈞心大,絲毫沒注意到他态度不太好,一邊往身上沖水一邊笑,“等等我啊,馬上沖幹淨。”
顧葉更退了幾步,“怎麽在泥坑裏做仰卧起坐?”
“稀泥阻力大,更容易提升力量。”榮鈞扔掉水管,渾身濕漉漉的,水珠挂在臉上脖頸上,被盛夏的陽光一照,整個人都顯得亮晶晶的。
顧葉更看了一會兒,“聽說你們有個競賽,你是在為那比賽做準備吧?”
“你知道?”榮鈞得意地昂起下巴,叉着腰道:“我肯定能拿第一!”
顧葉更眼神暗了暗,“第一那麽重要?”
“當然了!對軍人來說,榮譽比生命還重要!”
顧葉更假笑兩聲,刻意溫柔道:“瞎說,你的健康比什麽都重要。”
榮鈞不經撩,一聽就卡殼了,半天才嘿嘿笑起來,聲音軟了下去,帶着點欣喜,“你是在關心我嗎?”
“我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顧葉更本想摸摸他的頭,手已經伸出,落下前又注意到發間未沖幹淨的泥,只好收了回來,不動聲色道:“鈞哥,別太累,天氣這麽熱,中暑了怎麽辦?”
“不會不會!就算真中暑了,休息一天就好,我身體好,沒問題!”
“可是我會心痛。”顧葉更目光深沉,榮鈞和他對上眼,幾乎是一瞬間,臉就紅了。
“聽話,別拼得太狠,身體最重要。”
“唔……”榮鈞低頭想了想,忽然又笑起來,“行,我答應你不拼太狠!”
顧葉更松了口氣,正要拿出那一對被周逸拒絕的袖扣,又聽榮鈞大笑道:“不過就算不拼太狠,我也可以拿第一!”
“……”
“鈞哥很厲害的!”
顧葉更壓着心頭的火,動作頓了一下,榮鈞眼尖,看到了他手中的小盒子,立即湊近,好奇得很,“這是什麽?”
“袖扣,送你的。”顧葉更打開盒子,“喜歡嗎?”
榮鈞沒聽說過袖扣,也沒見過,拿起把玩了一會兒,問:“這有什麽用嗎?”
“袖口處的裝飾品。”
榮鈞立即放在迷彩袖口上比劃,“真好看,貴嗎?”
“不貴。”顧葉更說,“街邊買的,幾塊錢,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就買了。”
榮鈞揚起臉,眸底閃着光,“謝謝!我很喜歡!”
顧葉更也笑,“收了我的禮物,就要聽我的話,不準透支身體。鈞哥,你已經很厲害了,大氣一些,‘兵王’這種虛的名頭,就讓給別人去争吧。”
榮鈞眉梢動了動,片刻後道:“不會是四排的周逸讓你來勸我放棄的吧?”
顧葉更一怔,表情浮出輕微不自然,“你怎麽會這樣想?”
“因為你們是好兄弟啊,全連都知道你倆是發小。”榮鈞嘟了嘟嘴,“而且他又那麽厲害,一定也想争第一,你幫他勸我也說得通。”
顧葉更沒想到一向心大如天的榮鈞也有敏感的時候,正思索要怎麽搪塞過去,榮鈞居然就自我否定起來,“不過應該是我想多了。你怎麽會為了周逸來勸我放棄呢?他是你兄弟,但我是你男朋友啊!”
說這話的時候,榮鈞逆着光,眸底滑過柔和的影。
顧葉更愣了一下,很快笑道:“是啊,誰都沒你重要。”
一周後,競賽開始,榮鈞将袖扣戴在迷彩上,全力以赴,以較大優勢拿到第一。
他自問并未太拼,全程量力而行,只是狀态實在太好,拿到“兵王”證書可以說是衆望所歸。
三天的比賽結束後,他心急火燎地給顧葉更打電話,那邊卻始終無法接通。
這天是他的生日,他想與顧葉更分享快樂,還想請顧葉更吃飯。
而顧葉更卻陪着賽場失意的周逸,在濱江長廊上飙車。
打不通電話,榮鈞只當顧葉更正在忙,倒也沒想太多,放下手機沒多久就被戰友們邀去食堂開小竈。
他人緣好,過個生日警衛連來了大半人,其他連的女兵也趕來捧場,好幾個剛在競賽中輸給他的兵哥兒都嘻嘻哈哈跑來蹭飯,連長和一排長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好菜,指導員中途提回一個雙層蛋糕,一幫兄弟鬧騰到熄燈,他被糊了滿臉奶油。
太累,又太高興,回宿舍洗完就睡,也沒意識到顧葉更自始至終沒有回一個電話,連短信都沒有。
周逸請了兩天假,飚完車後顧葉更将他送回部隊大院的家,他心情不好,加之喝了些酒,靠在顧葉更肩上道:“那對袖扣,你送給榮鈞了吧?”
“你看到了?”
“嗯,競賽時他戴在迷彩上。”
顧葉更扶着懷裏的人,微皺起眉。
周逸昏昏沉沉地問:“你倆……是那種關系?”
“不是!”顧葉更立即否認,“那天我從你們四排離開,剛好碰到他。”
“就把袖扣送給他了?”
顧葉更有些煩躁,“送你你又不要,那東西除了送給你,也沒有什麽別的用途,我懶得拿回來,被他看見了,就丢給他玩玩兒。”
周逸“唔”了一聲,意識不太清醒,走了幾步重重嘆氣,自言自語道:“袖扣是他的,競賽第一也是他的……”
顧葉更只好勸道:“盡力了就行,別再想比賽了。”
“榮鈞可能還沒盡力呢!”周逸輕哼,自嘲地笑道:“沒盡力就能拿第一,我和其他人拼了命也趕不上他……天賦這東西啊,真是讓人嫉妒。”
将周逸送到家,顧葉更回到車上抽了根煙,心頭異常煩躁。
既心痛周逸,又恨榮鈞不聽自己的話。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古怪情緒——方才周逸提到袖扣時,他極力想撇清自己與榮鈞的關系,但是後來周逸說榮鈞的天賦令人嫉妒,他忽地又心生驕傲。
這種感覺很奇怪,一方面在求而不得的人面前,不願意承認榮鈞是自己的人,一方面又在私底下将榮鈞看做自己的所有物。
香煙燃盡,他将煙頭彈開,眉目變得格外陰鸷。
所有物不聽話,這比周逸沒能拿到第一更讓他不爽。
再次見面已是一周之後,其間榮鈞打過電話發過短信,顧葉更心頭有火,将他涼在一邊,直到又想做了,才開車去機關。
榮鈞心思不細,但被冷了一周,多多少少也明白自己惹戀人生氣了,知道他要來,整上午都很高興,中午還去浴室沖了個涼,下午見面時卻又是大汗淋漓。
顧葉更冷臉看着他,他立即嬉皮笑臉地湊上去,“葉更,你還要生多久氣啊?”
“生氣?我生什麽氣?”
“氣我不聽你的話。”
顧葉更掰住榮鈞的下巴,“你也知道自己不聽話?”
“嘿嘿嘿!”已經不是少年,榮鈞笑起來卻仍有幾分少年的淘氣,“葉更,我真沒有拼命,只是比賽時運氣和狀态都很好,便拿了第一。你別生氣,也不用擔心,我是軍人,知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會胡來的。”
他說得真誠,顧葉更卻只覺得好笑。
顧家的小少爺擔心的從來不是他的身體,只是不願意他搶走周逸的榮譽罷了。
自作多情還渾不自知的人,在別人眼中只配當一個笑柄。
顧葉更嘴角勾起一抹笑,這笑看在榮鈞眼中,竟成了他不再生氣的信號。
“不生氣啦?”榮鈞輕輕揪了揪他臉頰,“那咱們拍張合影吧?算是我拿到‘兵王’證書的紀念——雖然晚了幾天。”
說着拿出一部國産低端智能機,招呼道:“來呀!”
顧葉更摸了摸被揪過的地方,有些不悅,又詫異自己剛才居然沒有将榮鈞的手打開。
榮鈞見他沉着一張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便好脾氣地主動靠過去,一手舉着手機,一手抓着他的手臂,還努力往他身上擠。
按下拍攝鍵時,榮鈞笑容燦爛,顧葉更卻神情陰沉。
榮鈞将照片放大,看了又看,顧葉更瞧他興高采烈的樣子,方意識到自己剛才有點過分,便拿過手機道:“重拍一張吧。”
“不用啊。”榮鈞笑,“葉更,你不笑的時候也很帥!”
顧葉更微怔,心尖輕輕顫了一下,回神後道:“還是重拍一張吧。”
然而擺弄幾秒,那幾百塊錢的低端智能機不僅沒反應,還突然黑屏了。
兩人都有些尴尬,榮鈞一把搶回手機,哈哈兩聲,“算了不拍了。我這手機毛病多,只聽我一個人的話,別人一碰就耍脾氣。”
“別人”兩字讓顧葉更倏地挑起眉,沉默兩秒道:“我送你一部新的。”
“不用不用!還能用的,別亂花錢!”
“我給自己的人花錢怎麽了?”顧葉更往他背上一拍,“不準拒絕。”
他抓了抓頭發,心想這才剛和好,可不能又将對方惹毛,歪着頭笑了笑,“那就謝謝了,我當做生日禮物行嗎?”
“生日?什麽時候?”
“已經過了。本來想請你吃飯來着,你沒接我電話。”榮鈞臉上沒有一絲陰霾,“就競賽結束那天,我20歲咯。”
顧葉更略一回想,頭一次對榮鈞産生了內疚的感覺。
榮鈞見他表情有些奇怪,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今天咱們搞不搞?”
剛升起的內疚立即被嫌棄取代,他撇下眼角,食指點了點榮鈞的額頭,“‘搞不搞’這種話不好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榮鈞從小和粗人生活在一起,從未接受過精英教育,和戰友吹水時時常蹦出髒話,面對顧葉更則要收斂許多,但仍時不時蹦出幾個“我操”,還老是把做愛說成“搞”。
顧葉更不喜歡這個字,榮鈞吐了吐舌頭,用額頭撞了撞他的右肩,笑着道歉,“對不起呀,下次一定改。”
這天做愛時,榮鈞照例在洗澡後套了件迷彩背心,顧葉更卻在吻他的時候,将背心扯了下來。
“不穿嗎?”他已經被挑起情欲,聲音有些顫意。
“嗯。”顧葉更咬住他的喉嚨,慢慢往下吻去。
他情不自禁地呻吟,抓着顧葉更的肩膀,“你不是說……說我穿着迷彩的時候最帥嗎?”
“不穿也帥。”顧葉更吻着他的腹肌,施虐似的咬了一口。他身子立即一緊,翻了個身,跪伏在床上,将臉埋進枕頭,低聲道:“進來吧。”
顧葉更看着他光滑的背,眼神越來越深,探手摸了上去,從肩背一直摸到尾椎。
榮鈞身體極度敏感,又異常坦誠,身下早已起了反應,便翹起臀部,遞到顧葉更手中,甚至急切地蹭了蹭。
顧葉更看着他,忽然手部用力,将他翻了過來。
他詫異地睜大眼,愣了一秒,立即捂住自己硬得翹起來的胯下物,臉也紅了起來。
已經做過很多次,他這突如其來的害羞卻讓顧葉更心頭一麻。
看着他的臉,挺身進入時,顧葉更頭一次多了幾分溫柔,甚至有了照顧他感受的心思。
榮鈞被撞得接連呻吟,臨近高潮時擡起雙臂,眼中情霧彌漫,像個渴求擁抱的孩子。
顧葉更俯下身子,将他摟進懷裏,一邊與他接吻,一邊開疆拓土。
幾日後,顧葉更拿着最新的蘋果手機去機關,榮鈞大驚,“這個很貴吧?”
“不貴。拿去用吧,不會再死機黑屏了。”
榮鈞玩了一會兒,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會送我這麽貴的手機。早知道你買蘋果,我就不讓你送了……”
顧葉更笑起來,在他鼻梁上輕輕刮了一下,“什麽都嫌貴。”
“本來就很貴啊。”榮鈞聳了聳眉毛,左右看了看,賊兮兮地說:“葉更,你對我這麽好,我……我想親你一下。”
顧葉更一把将他撈至身前,半眯着眼,聲音帶着幾分蠱惑,“親吧。”
他心髒跳得歡脫,緊張兮兮地靠近,然而吻還未落在唇上,身子卻被猛然推開。
顧葉更的表情異常難看,嘴唇動了動,錯愕地吐出兩個字——
“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