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汪複一臉擔憂地看向師父夏侯信與商會會長曹鑫的方向,因為元嬰道君設下的屏音術,他并不能聽見他們的對話內容,但自家師父對着曹鑫咆哮怒吼的動作卻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不死城內軍、政、財三派勢力互為制衡,彼此之間存在一種不可言說的微妙平衡。夏侯信這樣公然叫板商會會長曹鑫的行為,往小了說是夏侯道君目中無人,往大了說就是鬼策隊和商會間的矛盾。偏偏脾氣火爆的師父是個一點就着的□□桶,聽聞師兄家的女兒和弟子被人欺淩,他怎麽可能善罷甘休。
如今他們被困于橫雲秘境,如果師父與何九鳴道君大打出手,導致好不容易達成一致意見的元嬰道君們再度分崩離析最終耽擱了開辟通道之事,師父只怕會成為衆矢之的。思及此,汪複看向郁曠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感受到汪複态度的變化,郁曠內心有些無奈。汪複護師心切唯恐恩師遭到連累,卻忘記了夏侯信如果只是有勇無謀的武夫如何能在鬼策隊站穩腳跟,如何能得到徐泉音的信任?郁曠心中猜測,曹鑫以非常手段登上商會會長之位,商會與鬼策隊早已矛盾重重。夏侯道君固然是出于好心為懷瑾和自己伸張正義,但未嘗沒有借此機會打壓曹鑫的意思。
汪複當局者迷,在心中将恩師當成完美無瑕的聖人,卻不知,憧憬是離理解最遙遠的距離。注
片刻後,有位年長的元嬰道君輕撫自己的胡須:“兩位道友,可否看在老朽的薄面上,暫且擱置争議,如今當務之急是打開秘境的通道,二位的紛争不妨出了秘境再解決,如何?”
這位元嬰修士素有威望,曹鑫一直想拉攏對方,他随即笑容滿面地向夏侯信拱手行禮:“夏侯隊長莫要生氣,待大家從秘境出去後,曹某必然給你一個交代,絕不會讓賢侄賢侄女受委屈。”
兩位調停的元嬰道君你來我往又勸了幾句,夏侯信就坡下驢:“如幾位道友所言,如今離開秘境才是要緊事。至于我侄子侄女之事,曹會長,出了秘境我們再好好說道說道。”
曹鑫的笑容凝滞。
夏侯信回到隊伍神色如常,仿佛剛剛怒發沖冠仰天長嘯的是別人。郁曠觀其神色心中猜到夏侯信應當是占了上風,松了一口氣,出秘境之後曹家應該就會交出師妹了。
傍晚,秘境中諸位元嬰丹君合力開辟出了臨時通道,随後衆位修士如潮水般紛紛湧向出口。
郁曠卻站在原地環顧四周,他身旁一位夏侯信的女弟子大着膽子問道:“郁道友不走嗎?這通道可維持不了多久。”
郁曠颔首道謝請女修先行,他再次張望四周卻仍舊一無所獲。最終,白衣修士面露失望走向了通道口。
白衣修士的身影已徹底消失在通道裏。
一陣青光飛速自空中劃過,通道口浮現出賀同光的身影。
此刻通道附近的修士已經寥寥無幾。賀同光詢問了一位路過的修士:“請問道友,出口是何時開通的?大約有多少入陣者已經離開秘境了?”
修士笑道:“通道打開已有半刻鐘了吧,大部分入陣者應當都出去了。道友你是剛剛才趕過來的吧?那你抓緊時間離開秘境,誰也不知道這臨時的通道能維持多久。”說罷,修士拱手行禮,随後消失于通道口。
賀同光心中無奈嘆息一聲,轉身回望整個秘境,幻陣裏的兩年浮光掠影般飛速自腦海裏閃過,他的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笑容,随後步入了臨時通道。
一陣淡金色的光芒在陣法上方流轉,随後青衣修士的身影浮現在陣法中央。
阿喬望着平安歸來的賀同光,聲音軟軟糯糯:“恭喜賀前輩平安歸來!”
看着眼前的道童因為自己歸來而欣喜的樣子,賀同光有些怔忪。自師父仙逝後他便孑然一身,被人等待的感覺于他而言本該是陌生的,但偏偏此刻的他竟然覺得有人等待自己回家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情。因為在幻陣世界裏,陵昌城郁家的院落中一直住着一個等他回家的少年。
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輕扣自己的額頭,賀同光在心中嘆息,提醒自己不要把現實和幻境混為一談。
幻陣中的少年賀同光明白了對少年郁曠的心意從而破解了多年的心結。現實裏的賀同光因此擁有了直視自己的勇氣,意識到身為男人的自己喜歡的也是男人的事實。
他喜歡幻陣裏那個陽光燦爛的少年,卻不知該如何面對現實裏的郁曠。他沒有陪郁曠一起長大,從未接受過郁正澤的嚴厲教導,從未收到過柳宛親手縫制的衣衫,從未認識過吹胡子瞪眼的郭澤文。
現實之中,郁曠于他,他于郁曠,是一無所知的陌生人。
阿喬睜着自己又大又圓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眉頭緊鎖的賀同光:“賀前輩,你不舒服嗎?需要醫修嗎?”
賀同光搖頭示意自己無事,随後對着圓眼道童說道:“多虧譚道君施以援手,我才能夠進入橫雲秘境得到無根之水,我想親自去拜謝譚道君。”
阿喬笑眯眯地點頭道:“可以呀。不過我家道君此刻正在見客,賀前輩你得等客人離去後才能拜見道君。”
“好。”
譚清的書房。
“程道友,你之前來過後我便立刻安排人手去尋那郁曠,唯一搜到的線索是他曾打聽過曹家的消息。聽聞前幾日有人闖入曹府,最終被何九鳴的徒弟傳送到橫雲秘境,我猜此人很有可能就是郁曠。我得到消息,橫雲秘境的臨時通道今日便會打開,郁曠出陣之地應當是在曹府。我已派了弟子去曹府做客,一旦有他的線索弟子們便會立即傳訊于我。”
“多謝譚道友!”
“程道友不必如此客氣,當年若不是你,我那幾個傻徒弟怕是保不準小命。”
屋外傳來道童們的說話聲,吸引了譚清和程曦的注意力。
“阿喬,你在屋外做什麽?”譚清朗聲問道。
阿喬聽見問詢匆忙跑進屋內,低垂着頭說道:“道君,我是來看看您什麽時候得空?”
聽見這話的譚清先看向了客人程曦,見對方并未在意道童的無禮之舉,便笑着問阿喬:“你有何事?”
“賀前輩已從秘境中出來後想來拜謝您,他已等了半個時辰。弟子不忍,擅自做主來确認您的時間。”
“同光已經從橫雲秘境出來了?”
“是。”
“同光,是指賀同光嗎?”聽見熟悉的名字,程曦的聲音有一絲激動。
被陌生的元嬰道君詢問,阿喬有些害怕,怯生生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程曦一臉欣喜,他轉頭望向譚清:“譚道友,賀同光乃我的師侄,我與他多年未見,能否讓道童帶我去見見他。”
譚清對程曦從前的事一知半解,但他不是打聽別人私事之人,便立即吩咐阿喬:“阿喬,你為程道君帶路。”
“是。程道君請随我來。”阿喬一臉恭順。
“程師伯!?”賀同光望着眼前的灰衣修士,心中滿是驚喜。
程曦記憶裏的賀同光,還是一個單薄削瘦的沉默少年,如今的賀同光已與自己同高,程曦一臉欣慰地拍着賀同光的肩膀:“律之泉下有知,必為你自豪。”
提及早逝的恩師,賀同光心中酸澀眼眶有些發熱。當他注意到程曦鬓角的白發後淚意湧上眼眶:“程師伯,你的頭發……”
“這是我當年入魔時生出的白發,只要用些藥便可以恢複,但我懶得費這功夫。我如今身強體健修為穩固,你不必擔心我。”
聽到這話賀同光忍回淚意,輕輕點頭示意自己知曉。
突然,程曦的左手衣袖突然鼓起了一個大包。在賀同光疑惑的目光中,灰色衣袖裏跳出一只火紅色的雀鳥。紅鳥身上的朱雀之息撲面而來,朱雀妖氣之中還包裹着一絲的死氣。
賀同光一臉詫異地看着小鳥:“宋姑娘?”
小紅鳥化作人形,外貌是十一二歲少女的模樣,她一臉好奇地看着眼前面生的青衣修士:“你認識我嗎?”
想到自己與宋懷瑾分別時她還是襁褓中的嬰孩,因此會對自己毫無印象,賀同光溫和笑道:“你出生在西境的小竹鎮時,我恰好也在那裏。”
紅衣少女雙眼放光:“那你認識我師兄嗎?你可以聯系上他嗎?”
“我沒有聯系他的玉符。”賀同光眼神黯淡。
“啊?哦……”紅衣少女覺得氣氛有些尴尬,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看着賀同光異樣的神情,程曦心中生疑正準備開口詢問時,屋外傳來一位道童的聲音。
“程道君,我家道君有請,據說找到了郁前輩的蹤跡。”
紅衣少女笑逐顏開,一把抓住程曦的胳膊就要往外沖:“程叔叔,快,我們去找郁師兄!”程曦下意識回頭,發現青衣修士也跟在後面。
見師伯一臉懷疑地打量着自己,賀同光有些不自在地轉開頭,陽光下他輕薄的耳垂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