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挂了電話, 俞傾輕輕戳了戳招財貓額頭。
有腳步聲從門口經過, 俞傾側目, 微笑打招呼, “秦律,回來啦, 正好找你商量個事兒。”
秦與進來, 下巴對着那只招財貓揚了揚,“這個貓, 不都是放在店裏招財的嗎, 你怎麽還放辦公室了。”
一只最小款金色招財貓。
手不停招來招去。
俞傾笑笑, “我的幸運貓。”
她這麽解釋,“給我們明年創收招財運。”
現在十二月份,今年秦與這個團隊超額完成創收。
明年任務重,壓力更大。
“什麽事兒?”秦與把椅子往後拖,坐下。
俞傾把這幾天熬夜分析出來的材料遞給秦與,“傅氏集團的幾個目标公司, 一般般。這個一般般還是我勉強給的評價。”
秦與翻看資料,這才幾天時間, 她就把所有數據都分析出來了, 一個人幹了一個團隊的活。
券商那邊喜歡她這樣的員工。
把分析師, 會計還有律師的活,一人包攬。
“再一般般,也是傅氏集團篩選出來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從這幾個目标公司裏給傅氏尋找最優的那個。”
俞傾手指撥弄發財貓那只不停搖擺的手, “新建科技,你聽過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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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過。不了解。”秦與擡頭,“你加班加點分析出這樣一份完整又完美的報告,想建議傅氏投資新建?你跟新建什麽關系?既然傅氏高層沒考慮新建,那一定有原因。”
他言辭犀利,總能一刀劈開最尖銳的問題。
俞傾:“我的确想建議傅氏投資新建。傅既沉是新建的幕後老板,當初傅氏集團想要投資這個領域,傅既沉就沒讓新建出現在名單裏。”
秦與瞬間都意會,他合上資料。
“不管傅氏集團投資哪家科技公司,傅既沉作為傅氏的總裁,他自己控股的新建科技,就與集團投資的科技公司,是競方。這牽扯到競業禁止。”
“是。很麻煩。”俞傾直言不諱,“所以我想提前把這個棘手問題給解決。在法律框架內解決。”
秦與若有所思。
辦公室安靜下來。
只有加濕器輕微的噴霧聲。
秦與看向俞傾,他判斷,“傅既沉是隐名股東,而且沒有隐名投資協議?”
俞傾點頭。
“是個隐患。”秦與半開玩笑:“你這是假公濟私。”
“對我個人而言,有點私心,但不管對券商還是我們律所,那是增加一筆額外收入。案子越複雜,标的額越大,我們拿到的錢越多。”俞傾笑着反問,“秦律,你說呢?”
秦與無以反駁。
俞傾:“到時我親自去跟傅既沉談費率,要是把他那個麻煩給解決了,他要額外支付一筆錢給我們。放心,我會為了律所,盡量薅傅既沉的羊毛。”
秦與看看手表,“走吧,中午請你吃火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秦墨嶺請客?”
“嗯。”
秦墨嶺是秦與舅舅家的表哥。
俞傾來律所第二天就知道了。
“秦墨嶺給了你什麽好處?”
秦與實話道:“沒說,但應該有。到時分你一半。”
“這還差不多。”俞傾關了電腦,順手關了加濕器。
她拿過包,把手機塞裏頭。
秦與起身,目光無意間掃到她桌角。
剛才被她的包擋住,他沒注意看,沒想到桌角還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招財貓,不過那兩只沒放電池,靜止狀态。
“你怎麽買那麽多招財貓?”
俞傾指指正在搖擺這個:“它負責單號搖手,那個負責雙號,還有一個,周六周末值班。”
秦與:“……”
跟她在一起生活的人,真要考慮裝一個心髒起搏器。
之前父親說,跟俞傾那早聊過,又一塊吃了一頓早飯,一上午,心髒都有點不舒服。
現在在所裏遇到俞傾,莫名有陰影。
兩人乘電梯直接到地下停車場。
秦與把火鍋店地址告訴俞傾,各自前往自己的汽車。
俞傾很少中午吃火鍋,熏得一身火鍋味,連頭發絲裏都是,影響工作心情。
坐上車,她給傅既沉發消息:【跟你說一聲,我中午要跟秦墨嶺一塊吃火鍋。】
傅既沉此時就在碩與律師樓前面的露天停車場,等着俞傾下班帶她去吃飯。
他看到俞傾開的那輛車從地下停車場開出去,上了主幹道。
在車裏坐了會兒。
傅既沉吩咐司機,在附近随便找家火鍋店。
俞傾跟秦與差不多時間到火鍋店,秦墨嶺早就在那等着。
他訂了兩張桌子,指着旁邊那張對秦與說,“專門給你訂的位置,要辣的鍋底還是不辣的鍋底,都是你一個人說了算,享受至尊選擇。”
秦與:“……”
不過正合他意,省的當電燈泡。
俞傾在秦墨嶺對面坐下,她跟秦墨嶺并不熟,一共見過三四回,除了在會所院子,在俱樂部見過的那兩回,以前在家宴上也見過。
但也只是打個照面,沒有任何交集。
同一張桌子吃飯,是頭一次。
秦墨嶺把手表脫下來,放旁邊。“本來想晚上請你,又一想,晚上你要跟傅既沉約會,我總不好意思去摻和,只能湊中午時間。”
“感謝秦總想的如此周到。”
“不用客氣,我應該做的。”
俞傾沒接話。
拿濕毛巾擦擦手,捏了一塊青瓜蘸醬吃。
轉臉看向窗外面。
這是火鍋店二樓,一眼望去,都是車子。
什麽景也看不到,她又轉過來。
服務員過來了,秦墨嶺開始點單,“俞傾,你要吃什麽?”
他沒稱呼俞律師,也沒喊俞小姐。
俞傾沒假客氣,主動說出自己要點的菜,“一份蝦滑,一份魚滑,一份青菜,一份蘑菇,要菌湯,再來一個酸奶冰淇淋,謝謝。”
點好,等服務員走去秦與那桌。
秦墨嶺問她,“你跟傅既沉打算什麽時候斷?”
俞傾支着腦袋,不緊不慢啃青瓜,“這個你得問傅既沉,主動權在他那。所以下次你還是請他吃飯吧,至少能聊出點有用的信息。飯也不算白請。”
她指指自己,再指指隔壁桌的秦與,“我跟他是吃飯機器,沒有感情的,哪裏有飯哪裏吃。”
秦墨嶺:“……”
他淡淡笑了笑,“這主意倒不錯,正好想跟傅總喝一杯。”
沒再接着擡杠。
這次她能赴約,那是給秦與面子,不過這面子,她只會給一次。
他沒必要在飯桌上惹她不高興。
火鍋底湯上來。
之後熱氣騰起,兩人之間隔着一層水霧,誰都沒吱聲。
秦墨嶺給了俞傾漏勺,一頓飯吃下來,他沒給她夾菜,也沒多廢話,偶爾會問她一句,要不要添一些醬料。
吃得差不多,秦墨嶺親自去拿了一盤水果來。
俞傾飯前吃水果,飯後很少吃。她象征性拿了一粒提子放嘴裏。
火關了,火鍋漸漸冷卻,沒了熱氣。
一切又清晰起來。
俞傾看向秦墨嶺:“感謝秦總今天的豐盛招待。”
“客氣。”秦墨嶺沒像第一次跟她打電話那樣,口氣傲慢,這會兒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今天你能來,已經給足了我面子。該說感謝的是我。”
俞傾順着他的話:“我今天過來,也是想跟秦總心平氣和聊幾句。”
秦墨嶺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好人,他就自己做了,“我也有事要跟你說。關于婚約,我會想辦法讓兩家放棄。你不願結婚,我不會強求。”
俞傾怔然。
突然這麽好說話,讓她始料未及。
稍有停頓。
秦墨嶺表态:“希望有天我們的結合,是你對我有了感情,也是因為我能給你足夠的安全感,你不再懼怕婚姻,而不是來自家庭的施壓。長輩那邊,如果我實在說服不了,所有壓力我來扛着,你不用操心。”
俞傾只有簡單一句,“謝謝,麻煩秦總了。”
“沒什麽,之前是我處理不當。”
秦與那邊也吃完,秦墨嶺買單。
他們兩人先下樓,俞傾去了洗手間。
到了飯店外面。
秦與跟秦墨嶺站在路邊等俞傾。
風冷,吹在臉上刺人。
秦與轉身,背對風口,看在火鍋還算不錯的份上,他提醒秦墨嶺,“你別指望你解除了婚約,俞傾就會感激涕零,最後嫁給你。”
秦墨嶺:“這個我清楚。但好感,積少才能成多,不是?”
他拿了包煙扔給秦與,“你的酬勞。”
“跟俞傾說一聲,我先回公司了。”
俞傾從二樓下來,一樓也有堂食區,有服務員推着盛滿菜品的餐車過來,過道不寬敞,她往邊上靠,避讓。
不經意擡頭,她就看到了那個安靜角落獨自吃火鍋的男人。
傅既沉沒看到她,他正朝鍋裏倒青菜。
俞傾想笑,又覺得他別扭的可憐。
她大步走出去,只有秦與在門口等她。
秦與問她:“下午還要回所裏?”
俞傾要回家洗澡換衣服,受不了這個味。“不去了,在家裏做資料,你先回去吧,我遇到個朋友。”
秦與沒多問這個朋友是誰,他先行離開。
俞傾又折回店裏,直奔傅既沉的餐位。
“嗨。”
俞傾在傅既沉對面空位坐下來。
傅既沉倏地擡頭,微微一怔。“你看到我的車了?”
俞傾指指樓上,“我也在這家火鍋店,二樓。”
傅既沉現在極為關心的是,“秦墨嶺是不是也看到我了?”他不知道他們在這家店。
搞得像他跟蹤。
又很可憐的樣子。
“只有我看到你,他們走了。”俞傾拿一根筷子,在他醬料碟裏蘸蘸,然後放嘴裏嘬。
傅既沉看着她,“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沒有。看到你就過來跟你打聲招呼。”
傅既沉示意她:“要是沒什麽事,麻煩讓一下,你那個位置有人坐。”
俞傾雙手托腮,“誰?”她說:“等人來了我就走。”
傅既沉放下筷子,從防味套裏拿出風衣。
俞傾不明所以,以為他這是不吃了,要離開。
誰知,他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直接放她跟前。
是她送他的那包香辣小魚幹。
傅既沉:“你現在可以讓位置了吧?”
叫她給一包小魚幹讓位子。
俞傾扶額,笑出聲。
他在報那個招財貓替身仇。
俞傾笑夠了,拿起拿包小魚幹左右看看。
“你怎麽還随身帶?”
“裝兜裏忘了拿出來。”
傅既沉又瞅一眼小魚幹,“你吃了吧,省得我看着堵心。”他給她半杯飲料,“嫌辣喝點冰飲。”
半杯冰飲下肚,俞傾才吃完那包小魚幹。
嘴裏,舌尖,都是火辣辣。
“傅總,要是你心情允許的話,我想跟你聊聊新建。”
“說吧。”
“我建議,讓傅氏集團投資新建。”
傅既沉讓她接着說。
“一,你們的拟投資目标公司,核心競争力不如新建,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要退而求其次?”
“二,目前的新建,管理混亂,家族各種裙帶關系,管理層素質參差不齊。短期內還看不出什麽,再過幾年,就會拖垮新建。”
“三,新建的研發費用,被挪作他用。就算那邊有你的人又怎樣,很多事情完全可以繞開他們。畢竟新建不是上市企業,不需要披露財報和經營狀況。因為不透明,可操作空間就太多了。”
傅既沉把煮好的青菜撈上來,一根一根,邊吃邊聽俞傾分析。
俞傾叼了一根他的青菜,繼續。
“四,以前新建是喬維銘掌舵,所以一直未偏離航線,現在管理權基本在他兒子手裏,早已不再是以前的新建。喬維銘跟你一樣,是想做大新建,讓它的核心競争力業務一直處于行業領先。”
“可現在的管理團隊,想的可能是如何在自己的任期內,大撈一筆。”
傅既沉筷子微頓,“這些內部資料你哪兒來的?”
俞傾如實回答,“潘秘書。他只提供給我一些基礎資料,我自己研究分析出來的。要是我拿到了他們的真實財報,會把他們扒個底朝天。”
“你前期投入了那麽多精力來發展新建,你真忍心看着大廈一點點傾覆?”
她接着分析。
“五,借這次機會,你要拿到新建的絕對掌控權,把你隐名投資的權利給予合同保障。”
“你要是還沒考慮好到底要不要傅氏投資新建,那你找個理由試探一下,你現在對新建到底還有多少控制權。怕是要讓你失望。”
“理由我也替你想好了。”
傅既沉:“嗯,什麽理由?”
俞傾:“你就說有讓新建上市的打算。到時可是要對企業進行一次全方位的體檢,你就看喬家那邊什麽态度。”
她說了多久,傅既沉就吃了多久。
半盤青菜全吃光。
他喝了杯溫水,拿餐巾擦擦嘴角。
“你知不知道,讓傅氏集團投資新建,有多困難多複雜?”
俞傾點頭,她三指對捏,像點鈔票那樣快速搓了幾下,“只要給我足夠誘人的酬勞,保證給你辦的妥妥兒的。”
傅既沉雙腿自然交疊,往後靠在沙發上。
笑了笑。
“對我的事這麽上心?”
俞傾一臉認真,“沒辦法,你的車油耗太高,我得想辦法賺錢養車。”
她盡量說服他,“我知道你有你的辦法和手段,最後照樣能讓新建回到你手裏。但代價一定非比尋常。如果能在法律框架內以最低的成本完成權力轉移,為什麽不呢?”
傅既沉盯着她看,卻說了句:“你怎麽瘦了?”
俞傾:“……”
她下意識摸摸臉頰,“有這麽明顯?”
不過還真的瘦了兩斤。
這幾天沒吃好,又熬夜。
“俞璟擇那沒好吃的,天天啃面包片,喝杯牛奶。”
“碩與律所的菜也不好吃。”
碩與只有一個食堂,每天中午三菜一湯,不像傅氏集團,那麽多食堂,擁有盡有,她可以挑着吃。
傅既沉考慮片刻,“早飯我讓廚師去給你準備,中午飯的話,我給你叫外賣。”
俞傾謝絕,“外賣就算了,其他人都在食堂吃,就我一人搞特殊,不好,顯得矯情。”
她從包裏拿出一張名片給他,“要是傅總想好了,願意跟我合作,就打這個電話。費用方面,到時面談。”
傅既沉結賬,兩人一道離開。
到了外面,傅既沉駐足,面對她站,“想沒想好怎麽道歉?道了歉,我們回家。”
俞傾問,“我哪裏錯了?”
傅既沉深深的無力感。
這好像是他們的一個死結。
她不想收心,他想讓她認真。
他不想妥協。
她也是。
“開車慢點。”
俞傾揮揮手,“期待我們的合作。”
傅既沉看着她背影,“碩與的中午飯不好吃你也多吃兩口,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