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逗我玩
挂了華逸書的電話,周安重新坐在沙發上。
不一會兒寵物店的小姐姐抱着貓咪出來說:“洗好了哦。”
然而周安沒有注意到, 他低着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心裏面反複循環地播放剛才華逸書的話:他走丢了一魄,把這四年的事情都忘了。
這個結果, 一瞬間激起了周安深藏在心底的逃避, 他終于可以無牽無挂地和這段扭曲的關系做個了結。
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鐘霖可以重新獲得新的人生很好,沒有人會逼他接受他過了怎麽樣的一個四年。
這段關系被冥冥之中做了一個決定,也很好, 不用再承受那麽多的不确定。
“你好?哈喽,小貓的爸爸?”寵物店小姐姐走過來, 伸手在周安面前晃晃:“貓咪已經吹幹了。”
“哦,好的……”周安驚醒過來,感覺特別不好意思地說:“很抱歉,剛才沒有注意。”
“沒關系哦,你說你還要買貓用品是嗎?”小姐姐說:“我這邊給你推薦一個套餐, 基本上養貓要用的用品都都包含在裏面。然後這只貓大概是兩個月大, 你要記得一個月後帶它過來打疫苗……”
還有很多注意事項,周安一邊聽一邊點頭。
鐘霖的事情暫時壓在心裏, 先把這只碰瓷貓安置好。
可是周安還挺忐忑的, 因為撿貓回家是先斬後奏的決定,不知道媽媽出差回來之後會是什麽反應?
“喵嗚,喵嗚……”黑貓從小姐姐的懷抱,努力爬到周安肩膀上, 那架勢看起來有點瘋狂。
兩只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圓圓地,拳頭大的身體蜷縮起來的時候除了眼睛,其他都是一團黑色。
周安擡手碰了下它,然後那小毛團就縮在他脖子邊粘得更緊。
小姐姐笑說:“估計是離開你太久,有點害怕。”不過看起來真的很乖,她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我可以發朋友圈分享嗎?”
周安愣了下:“好的,沒關系。”
收拾好貓用品,在櫃臺付錢。低頭數錢的時候感覺到貓咪用腦袋蹭自己的下巴,它真的很粘人,周安有點沒辦法。
本來打算把貓窩放在陽臺,但是擔心它會從陽臺的縫隙掉下去,周安就把它的貓窩挪進自己的房間。
至于那只粉色的貓砂盆,這個放在陽臺無疑。
“快吃東西吧。”周安洗幹淨新買的食盆,給黑炭倒了幼貓貓糧拌罐頭。
黑炭吃得很香,還發出嗷嗚嗷嗚的低聲,讓人會心一笑。
它吃飽之後就開始撒歡了,周安走到哪裏它就跟到哪裏,有時候咬褲腳,有時候抱腳腕:“你這樣我好無奈……”周安端着盤子低頭看它,輕輕一腳踹開。
黑炭打了個滾兒,坐起來看着他。
那兩只深邃的眼睛讓人瘆得慌,于是周安移開視線,先解決自己的晚餐。
明天周末,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飯菜逐漸變涼,而碗裏還剩下二分之一。
周安放下筷子,拿起桌面上的電話。
“周安?”華逸書疑惑地問道:“怎麽了嗎?”
當時接到他電話,周安腦子亂糟糟,說話全憑第一反應,現在想想,他始終意難平:“我想去看看鐘霖,你能告訴我地址嗎?”
“啊?”聽見周安改變注意這麽快,華逸書打趣道:“怎麽了,還是舍不得啊?”
那邊支吾了一聲,沒有明确回答。
他就笑着說:“其實鐘霖挺好的,他在這裏住了兩天,周圍的護士醫生老向我打聽他的電話號碼。”
可是鐘霖剛剛回到人間,別說電話號碼,自己的處境都還沒搞清楚。
“那他怎麽說?”周安打聽道:“他對女孩子有認識的意思嗎?”
華逸書說道:“沒想法,挺冷清的一個人。”
周安就松了一口氣。
“地址我給你發到手機上去。”華逸書說:“正好你明天早上過來照顧他。我周六日要出去辦點事,沒空接待你,你自己來行不行,不行我叫航宇陪你?”
“行的。”周安說:“你有事情就去忙着,這事本來就應該我自己處理。”想到自己之前的撂擔子,他現在特別不好意思。
“那好。”華逸書挂了電話,兩分鐘之內給周安編輯了一條短信,上面有詳細的地址。
他現在還在醫院,其實已經準備回家。
不過周安這個電話打得太及時,華逸書走出電梯,用爬樓梯的方式重新回到九樓。
“鐘霖。”他微微喘着氣,敲響9020的病房門,站在門口說:“每天上午他會過來看你,你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跟他說,他會幫你的。”
這樣說應該沒問題吧,畢竟周安對鐘霖感情頗深。當初能對他做出下跪求助的事情,現在應該也會能幫就幫。
“你不是說他不來嗎。”9020就兩張病床,靠近陽臺那張靠坐着一名面色蒼白的青年。長得五官周至,氣質出衆,就是說話的時候有點冷。
這是正常現象,畢竟是死過又複活的人,鐘霖眉宇間帶着不可察覺的陰郁之氣。
不過比起剛回來那天好多了,現在醫院只是診斷他身體虛弱,需要慢慢調養。
“他改變主意說要來。”華逸書說:“其他的你就自己問他吧,我明天要出差,今天趕着回去做準備,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要不是受周安所托,華逸書跟鐘霖只是陌生人,并沒有義務幫他太多。
前幾天鐘霖醒來後,華逸書對他撒了個很大的謊話:“我跟你只是有過一面之緣,你朋友的朋友。這次無意中在荒山野嶺救了你,其他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他當時是這麽糊弄鐘霖的。
然後應鐘霖的要求,打電話給那位朋友,也就是周安。
但沒想到周安二話不說就給拒絕了,華逸書也很懵逼。
他記得把這個消息告訴鐘霖的時候,那青年很沉默,并沒有說什麽。
就是更不愛說話了,盡管對自己的處境有很多疑惑,也沒有開口詢問。
是個挺內斂的人,華逸書心想。
幸好周安改變主意了,明天就有人照顧鐘霖,否則他就像無人認領的失物,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醫院。
第二天,周安出門前把黑炭寄養在寵物店裏,跟寵物店說,可能要明天才回來。
高鐵站離周安家比較遠,在這邊先坐車去高鐵站。九點二十分坐上去C市的高鐵,半個小時就到。
到站了還要轉車,去到醫院門口正好十一點。
周安看到一間花店,躊躇片刻,走進去買了一束水仙花。
雙手拿住花的時候,他終于感覺自己沒那麽緊張,至起碼不會再有臨陣逃脫的想法。
緊張的原因是,未知太令人恐懼,他不知道鐘霖會怎麽對待自己。
是完全忘記的陌生人,還是會若有所思,似曾相識?
擡頭看着房號,一間一間地經過,終于快到的時候,周安放慢步,悄悄探頭張望……
終于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看書的青年,一眼望過去,周安的心漏跳了一拍,因為鐘霖的模樣跟記憶中一模一樣。
明明就是經常出現在自己身邊那只厲鬼,連發型都一樣,有點微卷的感覺,像個頹廢又帥氣的藝術家。
只不過氣色比記憶中紅潤了許多,總之看起來是個活人,不會再給人陰冷潮濕的感覺,頂多就是比較冷冽。
周安看着看着,突然被對方瞥了一眼,他吓得手中的瓜,不,花都掉了。
連忙蹲下去撿起來,這下子身形完全暴露在對方視野中。
“你好……”周安眼巴巴地站在門口,四肢像木偶一樣僵硬着,連說話都不利索:“我可以……進來嗎?”
坐在病床上的青年,合上手中的書本,他盯着周安直看,眼神中帶着點探究。
“進來吧。”他說道。
“我叫周安。”周安站在病床前說,心存着一點小希望,可是青年陌生的眼神告訴他,對方确實已經忘記了,他露出一抹勉強的微笑:“我聽逸書哥說你失去了四年間的記憶,有點不相信。”
“這倒是真的。”鐘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坐下再說吧。”
他雲淡風輕,說話的方式也跟過去不一樣。
周安心裏郁悶,表面上溫柔和氣:“謝謝,沒帶什麽來看你,買了一束水仙。”他看到櫃子上有花瓶,便把水仙拆下來,插上去。
淡淡的花香味,頓時溢滿了整間病房,讓氣氛柔和起來。
眼下在鐘霖的記憶中,自己剛剛喪失雙親,身邊沒有什麽朋友。
最嚴重的是,他剛剛遭到親人的背叛。
不過那都是四年前的事情,這四年間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既然眼前這個是自己的朋友……雖然看起來年紀很小,而且膽小又弱氣。
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嫌棄了一圈,周安忐忑地篩選話題,說道:“既然你失憶了,有些事情我應該告訴你。”
鐘霖看着他。
“你還記得自己你有個大伯嗎?他四年前給你報了失蹤案,這四年之間沒有見過你。”周安略低着頭說:“你大伯的兒子鐘明在水庫謀害你……”
“是誰救了我?”鐘霖姿态輕松,背後靠着一個枕頭,微微轉頭看着周安。
他心裏頭想的是,既然這個人知道這些私密事,就說明他真的是自己的朋友,暫時應該可以信任。
周安沒有回答,神情顯得支支吾吾。
“是你?”鐘霖挑着眉頭,這小弟弟四年前才多少歲,小胳膊小腿應該不可能。
“算是吧。”周安編不出別的故事,他的腦容量現在很有限度:“然後你就失蹤了,去了哪裏不清楚,直到今年九月初我才遇到你。而你們家的家業現在是你大伯在繼承,對了……”他擡起頭:“鐘明和鐘茜死了,也是在九月份。”
鐘霖這才露出微微意外的神情,然後毫無感覺地問道:“怎麽死的?”
周安如實說道:“自殺死的。”
他看到青年愣了一秒,然後漾起一絲冷笑,這個時候特別像記憶中的男鬼,陰狠得讓人心肝兒亂顫。
“死得好。”鐘霖眼帶冷漠,幽幽問他:“劉萍死了嗎?”
周安心髒一跳一跳地,被他直勾勾地看着很有壓力:“沒,沒有。”就要被殺死來着,但是沒來得及。
“你知道得不少。”鐘霖那一瞬間的語氣,挺讓人毛骨悚然地,不過他很快就收回眼神,靜靜靠着:“把你知道的都說一說吧。”
他現在很需要了解,自己過去的那四年究竟經歷了什麽。
“我們九月份才重新遇見,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周安說:“你好像為了查案子才回來的,就是鐘明謀殺你那件案子。我平時要讀書,也不是經常見到你。”也就是每天晚上會見面。
“我發現你跟我說話總是吞吞吐吐,好像藏着不少事情。”鐘霖說。
“有嗎?”周安閃了閃無辜的眼睑:“可能是我性格內向,說話比較不流利……”
鐘霖瞅着他,就像他在侮辱自己的智商一樣,表情有點複雜:“內向到不敢擡頭看我?我跟你不是朋友嗎?”
能把這麽私密的事情告訴對方,那得是多好的朋友?
“對啊……”周安點頭:“是好朋友。”可他把腦袋垂得更低,幾乎用發頂對着鐘霖。
因為如果擡頭的話,就會把內心的想法暴露,他怕控制不了自己會哭。
“你在逗我玩?”鐘霖神情嚴肅地問道:“脖子上的項鏈是怎麽回事?別說是我送給你的。”
他步步逼緊,一一挑出不符合邏輯的地方,每一條都在暴露周安說謊話的事實。
“我偷你的。”周安伸手解下來,瞬間演技帝上身一樣,淡定地遞給他:“還給你。”
細細的金鏈子,在少年手中閃閃發亮,被陽光照耀得很燦爛。
鐘霖盯着鏈子看了片刻,視線向上移動,視野中是一張青澀中透着半熟的臉孔,不知道為什麽,莫名順眼。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周安:“你別騙我,我這輩子最讨厭別人騙我。”
周安只覺得內心撥涼,原來鐘霖還是一樣鬼畜,并不是成為厲鬼才養成的性格。
可是華逸書不是說,他還陽之後挺好的嗎?
周安表情複雜,看着眼神陰冷的青年,這算哪門子的好?
所以根本就是一只都是這種人設,沒有什麽陽光好學生,他為他操碎的心好像白操了。
“……”周安心有點痛。
“不說話就贏了?”鐘霖雙眼黑沉沉地直視那個少年:“拒絕跟我交流?”
這話有點熟悉,周安抓了抓耳朵,把他不接的金鏈子放下來:“其實這條鏈子是我在水庫撿到的。”他看着鐘霖,眼睛是心靈之窗,說沒說謊一目了然:“後來我還給你,你也沒要。”
鐘霖判斷出他沒有說謊,可是雙眉仍然緊蹙,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很奇怪。
不是說這個自稱是自己朋友的少年奇怪,連自己也很奇怪,好像在質疑他們的關系,不接受朋友這個說法。
可是兩個相差幾歲的同性之間,除了朋友還能是什麽?
鐘霖的心情略煩躁,剛醒來發現自己失憶都沒有這種抓心撓肺的感覺,現在卻生出了濃濃的質疑,不太相信自己聽見的話。
“華逸書說你這兩天有空?”他說道。
“嗯?嗯。”周安點頭說:“有空。”
“方便照顧我嗎?”鐘霖之前不想麻煩華逸書去做這做那,現在對着周安吩咐:“我大概還要住院觀察兩天,周一左右出院,你安排好你的時間。順便安排我的住處,短時間內我需要你幫忙,能做到嗎?”
說完之後,斜眼看着周安,但凡他臉上有一絲不情願……
“好的,周一我可以請個假。”周安仔細思考:“出院後你跟我回家……不過你以前住的老樓已經拆遷了,暫時先住在我家行嗎,這樣我才能方便照顧你,因為我還上學。”
“幾年級?”鐘霖說。
“高三。”周安看着性格毫無變化的青年,眼神心有餘悸,頭皮微微發麻。
曾經被折磨得一周遲到三次的經歷,他這輩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