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王爍是個神經大條的性子, 就這麽一會兒也沒有注意到周安的異樣:“喂喂,我跟你說,劉琳和陳凱在一起了, 這消息勁爆吧?”
劉琳就是之前喜歡王爍的那個女孩,昨天晚上他們還在讨論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王爍?
“估計是被你拒絕的次數多了,死心了。”周安說。
“我覺得也是,可她轉眼就找了一個陳凱這樣的,我心裏特別不好受。”王爍皺巴巴着臉,原來是覺得丢份兒。
“要不你也找一個?”周安随口問道。
“我看還是算了, 學習要緊。”王爍嘆了口氣。
中午放學, 頂着大大的太陽,兩個人到學校附近有空調的小飯館吃飯。
還沒吃飽呢,周安擱在桌面的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 是鄭隊打來的電話。
“怎麽了?”坐在對面的王爍, 看見他皺着眉頭。
“沒事兒, 我接個電話。”他說道,接了起來:“鄭隊,你好。”
“周安小弟弟。”那邊傳來鄭隊痞氣又獨特的聲音,聽起來真不像一名警務人員:“鐘明的父母争取想見你一面, 我陪你去見他們好嗎?”
其實鄭隊根本不想接這趟活, 但是上頭給了點壓力, 說明鐘明的父母有點來頭, 竟然找了關系。
鄭隊想着與其讓周安活在未知的危險中, 還不如自己親自陪他跑一趟,跟鐘明的父母把話說開。
“你确定他們要見我嗎?”周安皺着眉頭,低聲奉勸了一句:“鄭隊,你還是讓他們想清想楚……”低低的聲音飽含着若有似無的提醒,讓人涼意橫生。
鄭隊聽了之後一陣沉默,他當然明白周安的意思,也肯定周安一定是知道點什麽。
前兩次鐘家的兒女,都是因為見了周安才出事,保不準鐘明父母這次也會因為見了周安而出事。
可是把這話告訴鐘明父母,他們會聽進去嗎?
備受打擊的鐘氏夫婦,恐怕會充耳不聞,堅持要見周安。
“那行。”考慮了一下,鄭隊先挂了周安的電話,給鐘明父母那邊打了個電話。
結果就如鄭隊猜想的一樣,鐘明的父母不聽勸,說什麽都要見一見周安。
周安沒辦法,只能答應:“那你說個地址吧,我今天有空。”
其實今天要上學,只不過周安想速戰速決。這件事壓在心裏頭,始終讓他覺得不安。
“不用,我過去接你。”鄭隊那邊連忙說。
“好的。”兩人說好之後,就把電話挂了。
“鄭隊的電話呀,他找你幹嘛呢?”王爍直勾勾地看着對面的老鐵,察覺到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周安也沒想瞞着他:“鐘明死了。”
王爍不認識鐘明,周安還解釋了一遍:“鐘明就是鐘茜的哥哥。”順便嘆氣告訴他:“也是我看着死的。”
“這真是邪門了……”王爍抱着胳膊,不可置信地說:“他也是自殺的?”
周安點頭:“那不然呢?總不能是我殺了他。”
鄭隊到的時候,周安和王爍已經把午飯吃完了。
“你回學校吧,順便幫我請個假。”這事跟王爍沒關系,所以他就不去了。
“行,那你自己小心點。”王爍和鄭隊打了個招呼,叫他好好照顧周安:“我走了。”
“你這哥們蠻好的。”鄭隊說。
“嗯,是蠻好的。”周安上了他的車。
鄭隊總在觀察他,也總是發現他的改變:“最近學習還好嗎?”瞧着精神很不錯,看來已經不受影響。
“還行。”周安說道,微笑着和鄭隊聊天:“他們在本市嗎?”
“是在本市,事實上鐘茜出事後,他們就一直留在本市沒有離開過。”誰知道,緊接着鐘明又出事了。
說實話,連鄭長這種見多了各種悲劇的人,都覺得他們兩口子夠可憐的。
白發人送黑發人,還一下子死倆。
周安心裏面也在想這事情,他害怕鐘霖對鐘明父母下殺手,到時候又添兩條人命不說,鐘霖的案子就無法翻案了。
想到這兒,他眉峰皺了起來,有點想見見鐘霖。
可是外面豔陽高照,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原來鐘建新夫婦在本市內有房子,鄭隊和周安去的是他們家,一個高檔的小區。
在還沒有見面之前,周安已經先入為主,把鐘明的父母想象成老奸巨猾的商人。
見到面之後發現,只是一對普通人,因連續喪子的關系,兩人情緒都很低落,讓人看了十分不忍。
“兩位請進。”鐘明的媽媽劉萍打開家門,勉強微笑點頭。
“劉女士,節哀順變。”鄭隊安慰了一句,便給她介紹周安:“這位就是周安小弟弟,他還在讀高二,今天是請假過來的。”
劉萍點點頭,目光在周安身上打量了一圈:“快請坐,耽誤你的學業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們麻煩你了。”
“阿姨別客氣,這沒什麽。”周安感覺面對她,自己有些怪怪地,總會不由自主地揣測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
兩個人坐下之後,鐘明的爸爸鐘建新也走了出來。
他跟鐘明一樣是個高大的男人,此刻微微紅着眼睛,身上充滿了悲傷的氣息。
“鄭隊長,你來了?”他說道,連聲音都是沙啞的。
“鐘先生,節哀順變。”鄭隊十分同情這位父親。
鐘建新嘆了口氣,視線在周安身上打量,然後目光微閃:“這位就是周安同學吧?”他觀察得比妻子還要入微。
“是的,鐘先生您好。”周安微微擡頭道。
動作間,鎖骨上的金項鏈一閃一閃,成功引起了鐘建新的注意。
他疑惑地問自己的妻子道:“你看看小周脖子上的項鏈,是不是有點熟悉?”
鄭隊聞言,跟着劉萍的視線扭頭觀察,果然看到周安的脖子上有一根金項鏈,看起來卻是女孩子的款式,不仔細看的話還真會被人忽略掉。
“是……是有點熟悉……”劉萍的臉色一怔,可是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只有周安,他跟平時一樣,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項鏈說:“這種款式應該很多,我看街上就有不少。”
當初他問自己老師的時候,老師也是這麽說的。
“你有所不知。”鐘建新由一根項鏈,回憶起以前的事情,感慨道:“以前我們家也有一條這樣的項鏈,因為它還鬧了不少笑話呢。”所以他才記憶深刻,一眼就勾起了回憶。
“那後來這條項鏈去哪了?”周安随口一問。
只見鐘建新面露惋惜,說道:“後來這條項鏈到了我侄兒的手裏,他卻失蹤了。”
周安仔細觀察鐘建新的表情,可惜對方毫無破綻,看不出什麽異樣。
倒是隔壁的鐘明媽媽劉萍,自從說起這個話題之後就一直沉默,沒有讓人看見過她的眼睛。
假使劉萍是知情者,而鐘建新是不知情的,鐘霖會對他們中的誰出手?
答案似乎一目了然。
“你就是四年前報失蹤案的鐘先生吧?”鄭隊突然想起來,那天晚上,自己根據周安的提示看了那份案件資料,他唯一的疑問就是,周安怎麽會知道呢?
明明周安跟鐘建新一家人是第一次見面,他卻知道很多事情,比如失蹤案。
“是的,就是我。”鐘建新嘆氣道:“我們家可能是風水不好,這些年來……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我都不敢想……”
“很抱歉,沒能在這件案子上幫到你。”那是四年前的案子了,現在依舊毫無消息。
“沒關系,可能他只是不想回來,又或者是什麽緣故耽擱了……”鐘建新沉默了一會兒,向周安提出疑問:“小周弟弟,我想知道,你們在山裏的時候,我女兒真的說見到鬼了嗎?”
周安還沒回答問題,一旁的劉萍女士突然說道:“老公,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怎麽能相信呢?”
她的反應引起了周安的注意。
“那不然呢,你真的相信女兒兒子是自殺的嗎?”鐘建新情緒激動:“我不相信,他們絕對不可能自殺的。”
鑒于警方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既不是鬼神,也不是他殺,那就只剩下一個自殺。
鐘建新不會相信,自己的一雙兒女會自殺,因為他們性格開朗,平時并沒有什麽心理負擔。而且家庭幸福,工作和學業都非常順利。
現在周安只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鐘霖的案子翻出來,還他一個真相大白。
不過這件事情,周安自己不敢擅自做主,也沒有什麽義務去這樣做。
所以在回答問題上,他一直選擇保守回答,不該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說。
“那天的情況其實有點混亂,而且下着大暴雨,又兼之停電,我已經不是很記得一些細節。”周安的聲音插入他們的談話中,莫名帶了一股涼涼的氣息:“小茜姐姐确實說過自己見了鬼,可是她卻不肯說她見到的是什麽。最後一次跟她談話的時候,我感覺她已經有點神經質,精神不是那麽正常。”
這樣就可以解釋為,小茜驚吓過度,導致神經不正常,然後發生自殘行為。
可是一個平時也不是膽子特別小的姑娘,究竟是看到了什麽?才會把自己吓成這個模樣?
不說鄭隊很好奇,就連鐘茜的媽媽劉萍也十分好奇,心裏就像有一百只貓在抓撓咬,癢得不得了。
“不過每次問到這種問題的時候,我發現小茜姐姐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周安頓了頓,說出一個以前沒有跟鄭隊說過的細節,引起了鄭隊的側目。
“什麽地方?”年輕的警官看着周安,眉頭微微蹙起。
“之前沒有想起來,現在回憶一下,我總感覺小茜姐姐臉上充滿了心虛和逃避。”周安說的這番話不假,當時的鐘茜,在臨死之前就已經有點神經質。
可以說是被恐吓出來的,也可以說自己心虛過度,自己把自己吓出來的。
“怎麽會這樣?”提出疑問的是鐘建新:“我女兒善良體貼,最喜歡助人為樂,在學校是人人稱贊的模範生,連老師都說她很不錯。”
這樣的女孩子,怎麽可能做虧心事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當時看到的就是這樣。”周安低眉道,眼睛看着手裏的茶杯,并且已經确定劉萍是知情者。
他現在在思考的是,鐘霖什麽時候會對劉萍出手?
“難道真的有鬼怪?”鐘建新是個迷信的人,他找周安來只是為了确認此事是不是鬼怪所為:“如果真的是鬼怪,那我就要請大師來做一做法。”
周安猛地擡起眼睛,耳邊聽着鐘建新繼續說:“我認識一位大師十分厲害,假如真的是鬼怪作祟,他一定可以幫到我們。”
這時候他的妻子劉萍也不反對,只是像所有人一樣沉默着。
“如此也好,說實話,今天帶周安小弟弟來見兩位,我心裏都不是很踏實。”鄭隊點頭說,雖然他不迷信,但是如果這樣可以讓鐘建新夫婦安心,何樂而不為?
然後轉頭看着周安:“小弟弟,怎麽了?”他看見他神情莫測。
“沒事。”周安搖搖頭,他只是在想,是鐘霖的動作快,還是大師的動作快。
這位鐘先生直接囔囔出來,周安暗地裏替他捏了把冷汗。
“我看着時間也不早了……”鄭隊看了一眼手表,他和周安來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在這邊坐了快一個小時,現在已經接近四點。
“不不,兩位留下吃晚飯吧,我馬上打電話讓大師過來,也介紹給兩位認識認識。”鐘建新連忙不讓他們走,馬上掏出電話聯系他認識的那位大師。
鄭隊倒是無所謂,可是人家周安要上學,他得征求周安的意見:“小弟弟,你說呢?”
“不忙。”周安說:“反正回去也快放學了。”
“那好吧。”耳邊聽着鐘建新的通話內容,鄭隊皺了皺眉頭,敢情那位大師還是個學生?或者老師?
“好的,好,等你這節課下課了就過來,麻煩了。”鐘建新跟那邊說好,挂了電話,這才擡頭對鄭隊他們說:“這位大師雖然年紀輕輕,可是很厲害,才22歲就挺出名的,但凡他經手的事情都辦得漂漂亮亮。”
鄭隊和周安不迷信,當然沒接觸過這些神棍之類的人物,鐘建新說的例子他們也不懂。
劉萍定了一桌子菜,叫人送到家裏來吃。
飯菜送到的同時,那位大師姍姍來遲,果然是個很年輕的人。
給人第一印象就是個子高,氣質很好,再就是五官出色,俊逸非凡。不像是個神棍,倒像個大家公子。
他身上穿着一套月白色的改良唐裝,顯得體态風流,大氣端莊。
雖然身上有股子他這個年齡少有的睿智和沉穩,可是一笑的時候也很和氣:“我來遲了,勞各位久等。”
這是一個出身良好的青年,任誰都看得出來。
“華大師來了,快請進來坐!”鐘建新将他招呼到屋中:“我給你介紹,這位是咱們市公安分局的鄭隊長。鄭隊長,這就是華大師。”
“你好。”
“你好。”
二人互相握了手,不約而同把目光轉向周安。
對上華逸書直接的目光,周安心底震了震,有種被窺視的羞恥感,所以他低下了頭。
“華大師,你好。”衆人沒有多想,只當他性格腼腆。
只有華逸書,握着他的手時,停頓了一下:“你好,我叫華逸書。”
“我叫周安。”周安擡起頭,朝他笑笑。
“這張名片給你,有什麽事可以找我幫忙。”華逸書的視線在他身上打量片刻,然後遞給他一張名片,上面只有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
“謝謝。”周安接過名片的手心有點汗濕,他不确定華逸書有沒有看出什麽來。
“兩位死者遇難時你都在場對嗎?”華逸書坐了下來,端正的坐姿,讓人感覺他很正氣。
“是的,我都在場。”周安在他旁邊坐下,準備回答問題。
“兩次都是跟死者第一次見面?此前沒有見過?”華逸書看着他,表情很認真。
“是的,第一次見面。”周安再次點頭,顯得有點緊張。
華逸書扣了扣放在桌面的手指,沉吟了片刻,說道:“不如先吃飯,等天黑了再談。”
“好的,先吃飯吧。”鐘建新收回自己緊張的神情,雖然很想知道結果,但是一頓飯的時間,他還等得起。
氣氛因為華逸書的到來,似乎變得有些詭異。
就好像這裏真的有一只鬼似的,壓得大家的心裏沉甸甸。
不過鄭隊還好,他本身就是個無神論者。
“小弟弟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飯期間他很照顧周安,舉止體貼得像個大哥哥。
“謝謝鄭隊。”周安小聲道謝。
“一會兒吃完飯我們還要留下來?”鄭隊看着華逸書,詢問他的意見。
“對的。”華逸書點點頭:“我想看看他晚上會不會來。”
除了周安以外,其餘人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難道華逸書已經确定了有鬼?
而已“華大師,你發現了什麽?”最着急的莫過于鐘建新。
“暫時還沒有發現,所以要等。”華逸書看着手表,現在才五點鐘左右,還早得很。
鄭隊簡直不敢相信,他很想留下來見證一下,這個世界上難道真的有鬼?
“小弟弟,你信嗎?”他問正在吃飯的周安。
從一開始周安就有點心不在焉,華逸書的出現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沖擊,現在滿腦子都在思考,華逸書有沒有本事驅走鐘霖?
如果他有這個本事的話,會把鐘霖怎麽樣?
周安心情複雜地發現,自己并不希望鐘霖被傷害,只是希望他離開自己。
此刻聽見鄭隊長的疑問,他點了點頭:“相信。”
“哈哈,那上次怎麽不承認?”難道是因為怕惹麻煩?
“後來就信了。”周安心不在焉地說,顯得有點食之無味。
跟他同桌的各位也差不多,并沒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飯菜上,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思量,顯得心事重重。
飯後,劉萍女士負責收拾碗筷,陳建新給各位倒上茶,順便切了一盤水果。
其間華逸書又問了周安幾個問題,這些問題卻很普通,無非是周安自己的個人情況,就跟閑聊一樣。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周安面對這個充滿正氣的小哥哥有點發憷。
面對他清澈的眼神,會不由自主地心虛。
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暗,坐在三人沙發另一端的周安越來越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鐘霖來,還是不來。
這樣的猶豫不決才是周安煩躁的源頭,說明自己對那只鬼已經動了不該有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