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半晌以後他重複了一遍,“我不想繼續這個契約了。”
就在短短的幾秒時間裏,能夠察覺到周懿的語氣從一開始的茫然到現在的堅定,周懿的語氣裏甚至透着一股釋然,他看了過來,目光裏不再遲疑。
韓臻微微往後靠了靠,雅閣的車型太小,他這麽大的個子自然坐着不舒服,韓臻全程盯着周懿不放。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周懿反問了一句後道,“因為這全程不就是一場鬧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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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韓臻,從頭到尾這場契約只有我這邊展現的是真實的東西,我……我們家公司內部問題很多,但這都是真真實實的,我讓你韓臻參與了,我向你展示了,而你……”
周懿深深吸了口氣,“我不知道我們倆簽定契約後我到底在幹什麽?”
“你在追我。”
“得了吧!”
周懿嗤笑一聲,他開始在車廂裏東翻西找,一邊摸索的同時一邊繼續,“得了吧,韓少,是個人都知道我只是逢場作戲,我連一分真本事都沒拿出來,你他媽就已經讓我走到同居這一步了,你告訴我我做了什麽?”
韓臻語氣堅定,“你做了很多。”
周懿看向這人,目光裏帶着點戲谑,“一次大庭廣衆下的調情,一次耀武揚威的出場,還有一個壓根就沒有親到的吻,這一些你就滿足了?”
韓臻毫不遲疑,“這些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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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懿發出一聲輕笑。
契約這種東西,一方面講的是契約精神,一方面則強調的是公平性。
“你說你要契約……”
周懿的話語斷了一下,這人重重地合上遮陽板,韓臻察覺到周懿的手指其實因為這場談話而輕輕地顫抖着,“好,有了契約,你說你有劇本,好,按照劇本上走,你說你要尊嚴,成,我站在你的角度上去思考你的尊嚴,但是這一切,這他媽……”
剩下的話在周懿喉間打轉,他看向韓臻,眼神裏帶着無盡地恐慌,甚至帶着一絲求救的意味。
“壓根就不平等,韓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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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我整個世界向你韓臻敞開了,而你呢?
韓臻。
到底存不存在劇本?
還是說,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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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是韓臻,也沒想到事情會到這一步,“演戲這件事你完成的很好,”韓臻回答地很誠懇,“遠比你想象的要好……”
“成你要我演戲……”但明顯周懿不這麽認為,他人語氣微重,“那你告訴我誰是這場戲劇的參觀者,我們是演員,舞臺是龍城,觀衆是誰?”
“……”
韓臻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保持了沉默。
“韓臻,韓少,韓大爺,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包名章那群玩意又不是私人偵探能天天盯着我們倆互動,你真當他們能夠看出來些什麽?這個契約你那一部分我到現在都沒明白,我不是那種随随便便一個藉口就能糊弄過去的角色!”
說到這裏周懿爆了一句粗口,他猛地一拍方向盤,喇叭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我他媽就是稀裏糊塗就走到了這一步,你告訴我,你回來這麽久,我到底在和你在幹什麽!”
車廂裏一片寂靜。
韓臻伸手拉開車門,“我下車吧。”
周懿抿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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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臻推開門下去的那一瞬間,可以感受到那一側的車身微微往上走了走,周懿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聽着那人下車發出的聲響,那一秒,周懿喉頭湧起一股令人窒息般的難過,因為自己剛剛那些驚慌失措還有歇斯底裏,他知道自己情緒現在其實很不穩定,也不正常。
然後車窗玻璃響了。
“下車。”
韓臻彎下腰來,這人再一次敲了敲窗戶。
“下車。”
周懿盯着對方,摸索着開了車門,韓臻一把拉開車門,這人俯**來幫周懿解開保險帶,周懿措手不及,雙腳剛剛落地的那一秒,韓臻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周懿落在一個很溫暖的懷抱裏,韓臻緊緊地摟住他。
“聽着。”
韓臻的體溫還是高的吓人,抱着自己就像小心翼翼地摟着一樣容易破碎的東西般,周懿只覺得自己那一秒如同墜入火中,他明白自己應該後退的,但是他卻不知道胳膊到底該怎麽擺,韓臻深吸一口俯**來。
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是那般溫柔。
“向他人求救是沒有錯的。”
周懿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該用力推開還是緊緊摟住。
“今天這件事你一點責任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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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赤潮退後周懿開始用力掙紮。
他不再像上次那樣因為一件小事就呆在韓臻懷裏許久不動了,過度的溫暖只會讓人的觸感越發的不真實,韓臻的這種做法沒有讓他感到欣慰。
相反,周懿不安極了。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面具下的面具,覆蓋在心層下的心層有某處地方發出了咯吱一聲,如同植物發芽般某些東西穿透了那些間隙,一直以來,周懿在如沐春風嬉皮笑臉的面具下藏着的是冷若冰霜事不關己的漠然。
在最下面的下面,那些害怕、不舍還有猶豫是不應該被人發覺的。
然而這些東西充斥了周懿的心髒,早就把裏面塞得滿滿當當,擠壓的太多又太密,他以為自己的心早已毫無縫隙,不可能存在任何破綻。
但韓臻還是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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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樣的韓臻,不是這樣的。”
周懿呼吸困難,對方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背心,那一處像火一般炙熱燙人,他若是想躲,就只能與對方貼得更緊。
在這個炙熱的夏日,周懿突然覺得很冷。
可韓臻就是不松手。
“聽我說,向別人求救是人活下去的本能。”
但是求救已經不是周懿的本能了,他的本能告知自己不要去求救,不要去依賴,有的人在寒夜中看到了火光會覺得溫暖,而有的人看到火光後則就會立馬開始害怕失去那一刻的寒冷。
“韓臻,你越線了。”
他重複了一遍,用一種很平靜甚至帶着命令的語氣道。
“如果你想繼續這個契約,那你就越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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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臻松開了手。
周懿後退了一步,兩個人分開,期間隔着一段極其禮貌的距離,韓臻這人也許想象過無數種可能性,都沒有想到過,最需要契約的周懿那一方,會主動放棄。
“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
“很抱歉,我這樣子會讓你覺得很沒禮貌,惺惺作态……”
“并沒有。”
這一秒一切就像是回到了原點一樣,兩個人再一度禮貌而又疏離,但是他們都知道有一些東西變了,契約還在,但是某些東西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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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懿。”
那天走的時候韓臻依舊沒有說出誰到底才是這場戀愛鬧劇的觀看者,或者真正的見證者到底是誰,又或者這場契約另外一部分那麽簡單的原因,但是韓臻開口卻說了別的。
“我不可能現在就告訴你劇本是什麽,你簽訂這個契約是為了什麽,你在演給誰看,我到底是在做什麽,但是我知道一點。”
這人對上周懿的雙眼,那一刻周懿心裏很清楚,韓臻這一次沒有隐瞞。
“可我知道你周懿不需要一場虛假的,令人感到作嘔的戲劇過下去,你也不需要被我施舍,我從來沒有覺得你需要保護或者幫助就活不下去,我也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用那種劣質的謊言來欺騙你。”
韓臻語氣十分認真,和周懿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從來都曾不露出半點敷衍和輕視,“你從來就不是等着我來救的公主,今天的事情你可以解決的很完美,而我只是……”
“暫時不知道怎麽和你開口講這整件事情。”
周懿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我知道,你放心,契約還在,是我今天情緒失控了。”
他目送韓臻離開,心中那點萌發了的細芽卻沒有随之枯萎,周懿很清楚,若只是一場契約,事關利益,事實上他絕對不需要清楚。
就像那個晚上,他其實完全不需要知道什麽答案。
但正因為他發現自己在意了,所以他就開始想要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