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弎伍
桓宓寫了兩封信,一同送了出去,一封寄到靖州,一封送去東越。從東越一路輾轉再到陽平,鳳文予收到的已經不是紙張,而是口信。
她在房間斟茶,只喝了三杯,門外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唇角揚起笑容,在蘇瑾容推門而入的時候變作一個諷笑,落在蘇瑾容眼眶裏。
然而她并不在乎,自從梁王起事以來,鳳文予面對她和梁王時的表情無時無刻不是充滿了嘲諷,她先前還覺得可惡,如今只覺得可憐。曾經驕傲到骨子裏的女人,如今只能用這樣尖銳而極端的方式來捍衛尊嚴。
蘇瑾容習慣性地對她溫柔微笑:“王妃搬到平州王府來,住的可還習慣?”
鳳文予淡漠的目光從她身上劃過,冷冰冰的毫無感情:“王府?”
蘇瑾容忽略掉她語氣裏的嘲諷,道:“昨日收到了大公子的書信,特地帶來給您,您也知道,現在我們不在陽平,大公子挂念的,就只有您了。”
鳳文予哼笑一聲:“他自然挂念我,他還要依靠我來做國舅呢。”
蘇瑾容賠笑道:“您能想明白就好。”
鳳文予擡頭看了看四周,又笑了一聲:“不去攻長安,卻反過來攻打衛國,看來梁王對衛國長公主積怨很深啊,是因為冊你為側妃的那日,長公主拂了你二人的面子嗎?”
蘇瑾容的笑容有點僵:“王妃多慮了。”
鳳文予嗤笑一聲:“聽說長安的真龍天子已經駕臨靖州,怎麽,梁王還以為他會有勝算?”
蘇瑾容柔柔道:“所謂真龍天子,不過是個虛名罷了。”
“可人們就是會對這個虛名叩拜行禮,”鳳文予道:“所以皇帝自然是真理,是正義,而梁王,也只能反賊。”
蘇瑾容有些不悅,沉下臉來:“王妃今日身體有恙,還是好好靜養,妾就不打擾了。”
她出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多虧身邊服侍她的侍女眉亭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才沒有狼狽摔倒:“娘娘當心!”
蘇瑾容怔了怔:“你喚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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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亭立刻跪了下去:“婢一時口誤,還請側妃恕罪!”
蘇瑾容卻沒有發怒,反而又問了一遍:“你剛剛喚我什麽?”
眉亭怯怯道:“娘……娘娘……”
“娘娘?”蘇瑾容自己重複了一遍,似乎是被勾起了興致,沉默了一陣,又重複了一遍:“娘娘。”
眉亭依然跪在地上,沒有她的允許,一動也不敢動。
蘇瑾容垂下眼睛來看着眉亭,感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籠罩了全身,她定了定神,又問:“你為何要喚我娘娘?”
眉亭恭敬道:“回側妃的話,來日殿下變成了陛下,您必然是陛下心尖上的寵妃,自然就是娘娘了。”
蘇瑾容忍不住喜上眉梢,親自彎腰将眉亭扶起來:“好了,不是什麽大事,你說的不錯,平身吧。”
眉亭順從地被她扶起來,道:“多謝側妃開恩。”
“側妃”這個已經聽習慣的稱呼如今聽在蘇瑾容耳中,忽然變得刺耳起來,她下意識地叱道:“放肆!”
眉亭抖了一抖,膝蓋一彎便又要下跪。
蘇瑾容被自己嚴厲的語氣吓到,急忙對眉亭擺了擺手:“不要跪,不是你的錯。”
虛名,虛名,雖然是虛的,可誰不想要這個名呢?商墨淩因為有了皇帝的稱呼,所以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他此行是“禦駕親征”,是“平定叛亂”,而梁王沒有這個虛名,便只能是亂臣賊子,造反的藩王。
她想着鳳文予的話,越想越覺得句句在理,沒有這個虛名,梁王就只能是反賊,可有了這個虛名,那至少還是二龍相争。
蘇瑾容想通了這些,只覺得豁然開朗,天地都開闊了起來。倘若梁王變成了皇帝,那麽她自然就從側妃變成了娘娘,她是帝王妻,再也不是特岩谷家破人亡的小姐,也不是楊府那個身份尴尬的女客。
她想着想着,唇邊的笑意愈來愈深愈來愈大,忍不住轉過身,在眉亭手臂上拍了拍:“好丫頭,真是善解人意。”
眉亭用一副誠惶誠恐地表情受了這句誇贊,陪着她一同走到書房前。
蘇瑾容站在門外,細心地整理儀容,請仆役通報,得到允許後才提步入內,對梁王行叩拜大禮:“妾叩見陛下。”
就如同她預想到的一樣,梁王猛地一怔,隔了好久才反問:“什麽?”
蘇瑾容不急不忙,口齒清晰地将她剛剛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妾叩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