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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于 (17)

大中以為,這一次元亨要翻臉的。

誰知,元亨居然點了點頭,還道:“還得帶上聘禮對嗎?”

玉寶音則道:“無所謂的,我娘什麽時候都不會稀罕那些黃白之物。只是從前我娘對你極有偏見,如今你若想讨得她的歡心,恐怕不太容易。”

元亨呵呵笑着:“不知羞的丫頭,就這麽急着想嫁給我?”

“急倒不急,就是怕我娘操心。”

元亨翻了翻眼睛,心說,玉寶音說大實話的時候……是最不可愛的。

祥來客棧人去樓空,元亨命李奇留在了關內的一處宅院裏,只為了接應那些從吐渾和突厥撤回來的人。

元亨留了足夠的金銀當作那些人的遣散費,還交代了李奇,那些人若是實在沒處可去,就給他們盤纏讓他們去北梁,他遲早也會去那裏。

而後留下了最豐厚的一份金銀,告訴李奇那是他的,他也和他們一樣,想走沒什麽不可以。

李奇沒有接那些金銀,只道:“臣辦妥了這裏的事情,即刻起啓趕赴北梁。”

元亨搖了搖頭道:“你我再也不是君臣了,可你若是願意,你對我不離,我必不棄。”

跟座小山似的漢子,哭哭啼啼地留下了。

出發的時候,玉寶音騎着追星,元亨坐在馬車裏。

走着走着,興致來了,元亨也會騎着快馬跑上一陣。

不過,大多數時候,是元亨拉着玉寶音一齊坐在馬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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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這個時候,無人敢接近。

主要是無論兩個人聊點兒什麽,旁的人聽着都特別的驚心。

玉寶音和元亨不緊不慢地走了月餘,該來的事情還是來了。

塔利可汗聚集了五可汗,發兵三十萬,攻打大周。

與此同時,大齊也配合突厥,發兵平州。

很快,樂都遭到突厥數萬騎兵圍攻,屯守樂都的行軍總管馮天海力戰數日,寡不敵衆,身死殉國。東

部戰線,突厥與大齊的聯軍突破大周防線,進攻幽州,薛松出戰,戰敗身死。

緊接着,西北長城沿線重要州縣一個個的陷落,突厥攻破木峽,石門兩關,僅僅用了一月的時間。

突厥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得了便宜就撤退,而是繼續整兵,想要揮兵南下。若是突厥越過六盤山,再挺進謂水

、徑水之濱,那麽長安就岌岌可危了。

年輕氣盛的帝王決定親征,不管前方有多麽的危險,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有人說蕭般若勇猛,還有人說他頭腦拎不清。

才将将坐上帝位不足半年,龍椅還沒有暖熱,就敢帶兵親征!誰知道,親征回來,那帝位還會不會是他的。

可沒人知道,別人的擔心根本就是他毫不在意的。

蕭般若在臨行之前,給元亨寫了一封信。

這封信幾經輾轉,送到元亨的手上,已是一個多月之後。

這個時候,親征的皇帝被圍宏化,親率的八萬兵馬,遭到了突厥二十萬大軍的圍攻。

蕭般若激勵将士們死戰求存,他親上城樓,打退了突厥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甚至身先士卒,率兵出城,且戰且退,經受了突厥騎兵排山倒海般的沖擊,打得刀卷槍折,哪怕是沒有兵器可用,将士們便揮拳相拼,手可見骨。

歷經十七個晝夜,徹底挫敗了突厥人的銳氣。

突厥人打仗向來以戰養戰,後續沒有糧草的供給,南侵最大的目的也并不是為了侵占土地,而是為了掠奪財物而已。

突厥的聯軍出現了分歧,蕭般若就是利用這種間隙,又連挫突厥數次,共斬敵不下八萬。

塔利完全沒有料到會遭遇如此猛烈的抵抗,只能下令焚燒了同伴的屍體,帶着掠奪到的財物,像突然來一樣,又突然退到了關外。

沒有突厥的大齊不堪一擊,還不等大周尋他們清算,就自動解圍而去。

在渭水上飄了數日的元亨手捧蕭般若的來信,看過之後只淡淡一笑,手指一松,仍由它随風飄到了水面,再沉到水裏。

蕭般若在信上說“我願代表兄和寶音完成夙願。”

傻子,贖罪可不是這樣贖的。再說,他又有什麽罪呢?

玉寶音眼睜睜地瞧着那信沒了蹤跡,一甩頭,問元亨:“咱們接下來還去哪裏?”

要去的地方可多着呢!他想瞧一瞧曾經屬于他的所有地方,真正的用腳丈量土地。

這就從春走到了夏,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屁股磨疼了,就坐船,頭晃暈了,再騎馬,很快又是一年大雪紛飛時。

元亨和玉寶音停在了羅郡,此地離長安不過百裏。

玉寶音問元亨,“要去長安看看嗎?”

元亨沉默了許久,搖了搖頭。

半夜醒來,玉寶音仿佛聽見了一牆之隔的元亨在嘆息。

沒有人能真正的忘記過去,不論他的過去是輝煌還是痛苦的。

這是“過去”的魅力。

而“過去”最怕的就是“釋懷”。

所謂的釋懷,就如現今的元亨,只要一想起那年那月的長安城,不過只剩下一聲嘆息。

可有的人,至死銘記。

***

開春不久,突厥再一次蠢蠢欲動。

二月,與大周的北部發生局部戰鬥。

四月,不怕死的突厥再一次大軍壓境。

殊不知,這正是蕭般若想要的。

經過去年的大戰,大周經受住了考驗,也培育起了戰勝突厥的信心。

而突厥的內部矛盾一再的表面化,只要再挫其銳氣,必會造成其內部的分裂。

一個不完整的突厥,才是拿下大齊的關鍵。

拿下大齊,是元亨和玉寶音的共同夙願。

蕭般若下定了決心,決定主動出擊,給塔利決定性打擊,好早一日分裂突厥,早一日攻打大齊。

蕭般若下诏,歷數突厥的罪行,宣布大舉讨伐突厥。分別由衛王蕭翰林、河間王蕭何以、上國

柱付光、左仆射高善田和內史監餘春行任行軍元帥,以勝王蕭霄居中節度諸軍,分六道出塞,

向突厥發起猛烈攻擊!

衛王蕭翰林率四将出朔州,行軍途中,與塔利所率的突厥大軍相遇于白道,殺了個天昏地暗。

蕭翰林先命八千精銳鐵騎從側面突襲塔利,塔利措手不及,自亂陣腳。

又趁此良機,全軍奮力向前,突厥不能抵擋,一敗塗地。

塔利身受重傷,丢盔卸甲,潛入草原,猶如喪家之犬。

這一戰,大周還奪了突厥大量的牛羊馬匹,造成突厥缺糧,從而為最終的勝利,打下了根基。

另一廂,蕭何以率兵五萬出涼州,與波克達可汗的兵馬在高越原的戈壁灘上相遇。

大周将士帶的水很快喝光,士兵只好刺馬飲血,卻還是死者相繼。

蕭何以以為自己死定了,不料天上竟下起及時雨。

大周将士士氣大振,蕭何以親自出陣與突厥的勇士單挑,轉眼就取了對方的首級。

波克達大驚,全軍大亂。

大周将士趁勢進攻,突厥大敗。

蕭何以又利用波克達和塔利的不和,使波克達向大周請和。

後波克達率軍北還。

在白道吃了大敗仗的塔利聽說波克達暗通大周,怒火中燒,帶領沿途收聚的敗兵奔襲波克達的大帳,殺了波克達的母親和妻子,燒毀了波克達的營盤。

至此,波克達與塔利反目成仇。

蕭般若也完成了分裂突厥的大計。

這一日,天空下起了太陽雨。

***

這一日,元亨終于踏遍了大周的土地,到了蕭城之後,一睡不起。

玉寶音試過了所有的法子,針紮也好,親親也好,怎麽都喚不醒他,恐慌的不行。

她不知道她該用什麽法子叫醒他。

雖說他醒着的時候,就屬嘴巴最壞了,可他總是這樣睡着,她已經六神無主了。

“蕭城與北梁不過只有一江之隔,說好的要去北梁見我娘,你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呢?”

這句話,玉寶音已經在元亨的耳邊呢喃了一遍又一遍,若認真數,恐怕不止百遍。

可她沒有等到元亨的答案,還會不厭其煩地繼續再問一百遍。

玉寶音使人去北梁接來了商軌。

可商軌那幾把刷子,她早就學了個幹淨,她是無計可施了,他又有什麽法子呢?

玉寶音在江邊建了座茅屋,她和元亨就住在茅屋裏。有的時候,她會面江而坐,更多的時候,是坐在床前。有時不發一言,有時又喋喋不休。

她想起了遠在長安的蕭慕,特別囑咐了梁生,去将蕭慕接到此。

她真的不想說,接蕭慕來此,只為讓其見元亨最後一面。

單單是做出這樣的決定,都是讓她痛不欲生的。

她爹走的時候,她那時還小,只是覺得傷心,卻不曉得心痛的滋味。

而如今……睡不着的時候會痛,睡着了做夢在痛,直到痛醒。

一連十數日,骨瘦嶙峋。

蕭般若握着探子送來的有關她的消息,将自己關在了定鼎宮裏,從日出到日落,再到新的一天來臨。

三日之後,梁生才将到達長安,玉寶音的茅屋外多了一盆不知名的紫色盆栽。

商軌道:“那是起藁,可入藥。”

***

這幾個月來,江面上總是飄着一艘小船,白日裏會靠岸,到了夜間,就會飄啊飄,飄到江水中央去。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節,月亮升起的時候,那艘小船還在岸邊。

一個穿着長袍的高瘦男子從小船上了岸,他提了盞燈籠,對着小船照啊照,道了一句:“桂花餡的不好吃,什錦的才好吃,事事都聽你的,叫我跑腿,買什麽樣的元宵,當然得我說的算。”

話畢,不待裏頭的人回話,便提着燈籠,搖搖晃晃越走越遠,很快就走到了不需要燈籠的地方。

街市上到處都是彩燈,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好像有些不太适應這喧嚣,站在街市的入口,癔症了好一會兒,才吹滅了手中的燈籠,一步一頓地往裏走。

他至始至終都記着他是來買元宵,一心尋的也是賣元宵的小販,只是管的住眼睛,可管不住耳朵,總有些奇奇怪怪的聲音闖進來。

“古有堯禪舜繼,今有元氏惠帝,實乃大公無私矣!”

他下意識去尋那聲音,只見一個白胡子的老漢身旁圍了許多的小孩,不知是在講德還是在講故事。

他有些想笑,到底沒忍住道了一句:“你又怎知堯禪讓于舜是不是真的甘心?堯将争奪權力者囚禁,但是卻沒有防住舜。舜殺光了堯的支持者和家人,逼堯退位。失敗者的歷史,還不都是成功者改寫的。”

老漢沒想到來了個拆臺的,指着他道:“你是誰?敢不敢報上名來同我一辯!”

敢倒是敢,不過,他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在一起。

“我,我就是來買元宵的。”他一擡手,叫住了沿街叫賣的小販,“給我一碗桂花餡的元宵。”這就慌慌張張地擠出了人群。

“什麽?什錦的更好吃?不不不,還是桂花餡的更好吃呢。”

☆、104|0番外一

“你怕我娘嗎?”

這話問的,會用一百艘蒙沖來接女兒的丈母娘,自然是霸氣無比。

至于怕不怕這個問題,不好說。就算丈母娘不是一身的霸氣,而是和善溫和的,哪有女婿敢不怵丈母娘的呢?

尤其是媳婦還沒娶進門。

元亨沒好意思直說,“嘿嘿”兩聲,想要搪塞過去。

可是玉寶音認真起來,真的是認真無比。

她又道:“問你話呢,你怕我娘嗎?”

元亨只好如實地說着自己的擔心:“高遠公主只比我大了十歲,而我又比你大了十歲……”剩下的話他就是不說,她也應該明白。

還有一點,他可沒好意思說,想當年,高遠公主從南朝來到大周,若不是他掀起了那場三個鳏夫搶一個寡婦的風雲,沒準兒會娶了高遠公主的人是他呢!

那麽一來,她可就成了他的“閨女”。

就是不知道高遠公主想起那段往事,心中會不會有芥蒂?

嗯,還有,會不會嫌他歲數大了?會不會嫌他身體不好?會不會嫌他的身份尴尬?

總之,擔心的事情有一籮筐。

他還真是很怵高遠公主啊。

也不知他那舅舅會不會幫他一把?

***

這大天白日的,立在渡口邊接女兒的蕭景,連續打了數個噴嚏。

蕭南道:“爹,你傷風了?”

蕭景揉了揉鼻子,“這大熱天的傷什麽風,我估摸着八成是有人想我了。”

“瞧爹你說的,好像是在說阿姐一點兒都不想我和娘。”蕭南不能茍同地道。

蕭景搖了搖頭:“你不懂。”他又沒說“想”他的人一定就是玉寶音。

元亨死還是沒死,還有他在哪裏的消息,都是玉寶音傳到北梁的。

秦愫害怕大周還有人想要元亨的命,這才叫霍敬玉調集了百艘蒙沖,明面上是去接玉寶音,實際上是去給元亨保駕護航。

說來說去,甭管她對元亨滿不滿意,不叫女兒傷心,那才是最最重要的。

說到蕭景的态度,他的态度就是秦愫的态度。

這是好聽的說法,換句話說,秦愫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小小年紀的蕭南已然知曉,他們家的一概大小事都是貫徹女主內男主外的方針,而他爹目前是個閑人,家中無外事可言,是以家中大小事務一應是他娘說的算。

如此解釋有些過于蒼白,一句話說到底,蕭景在他們家排第五。等元亨成了他們家的女婿,緊接着就會降級,排第六,再過過還有可能是第七、第八、第九、第十什麽的。

哎喲,到那時呀,家中一定是小崽子成群。

想想就挺有意思的。

唉,若是排老四的蕭般若,他的日子也能如此的有意思,那就圓滿了。

蕭南瞧他爹一會兒美滋滋的笑出了聲,一會兒又唉聲嘆氣,也不知他爹到底在發哪門子的神經,索性不管他,眼睜睜地望着江面。

并沒有過過久,遠處黑壓壓的船只突破了天際,越走越近了。

蕭南欣喜地道:“爹,快看,阿姐來了。”

這時,蕭景也回了神,道:“嗯,同來的還有要向你阿姐求親的。”

蕭南頓時一愣,他的阿姐才将回家,這就又要被人求娶走了?

這哪裏是喜事,分明是打擊啊。

他一時接受不了,面上再也沒了欣喜的表情。

直到船停靠岸,蕭南還緩不過那個刺激勁。

蕭南對元亨的記憶不深,卻也是認得他的。

他一瞧見玉寶音和元亨并肩下船,又是一愣。

前一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情,沒人告訴過他。可這并不代表,他什麽都不知道。

蕭家的江山是怎麽來的,大家都知曉。

若說他的祖父是“臨危受命”,那麽眼前的元亨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七八歲的小孩正是樹立三觀的重要時期,長大後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已經不止一次地被問起。

蕭南曾經想成為他祖父一樣的英雄,不料,祖父竟成了“竊國賊”。

誰都不知道蕭南怎麽了,瞧見玉寶音和元亨的那一刻,轉身就跑。

蕭景以為他害怕元亨,還在後面喊了一句:“阿南莫怕,那是你表兄啊!”

那才是最怕人的好嘛!

有的時候,三觀太正,也是一種痛苦。

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大義滅親。

不滅是內疚,滅了是愧疚。

唉,都是姓氏惹的禍。

蕭南将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一日,再出門的時候,鄭重地告訴大家,他改名了。

“從今以後再無蕭南,只有秦真。”

是的,連姓也改了。

蕭景:“……”生子如此,真特麽的無語淚流,關鍵是竟連反駁都不能。

還搞的他也有想要改名的沖動。

遠在某個不知名小島上的秦冠發來賀電,慶祝秦氏“再添一丁”。

***

蕭南,不,秦真此舉,倒是叫元亨有些手足無措。

才見面的時候,明明是甩臉子給了個下馬威,隔了一天,就如此示好……這孩子也忒有個性了。

不過,示好總比甩臉子強。

元亨叫大中收拾了整整一箱從各地收羅來的小玩意給秦真送去,可怎麽給他送去的,他又怎麽叫人給送了回來,還叫人帶了句話。

帶話的那人義正言辭地說:“我們小公子說了無功不受祿。”

一旁的元亨聽傻了。

不是,都說丈母娘難搞,這小舅子怎麽比丈母娘還難搞呢?

這不科學啊!

更主要的原因,這貨正兒八經地巴結過誰呀!

這輩子都沒想過他還有巴結人巴結不上的時候,一時之間想不到補救的辦法。

元亨問玉寶音:“你們家人怎麽跟你一樣……”也太難琢磨了。

想當年,他琢磨透她,至少花了不少于三年的時間。日也想,夜也想,起先怎麽都想不明白,頓悟的那天突然發現,想的次數太多了,她啊,就住在他心裏不走了。

如今,若是再花三年時間琢磨透秦真……這是在說讓他三年後再娶媳婦嗎?

那時,他三十還多,騎着高頭大馬迎親的話,會不會有不知情的人說他是二婚?

唉,這年紀大了……唉,真是!

元亨愁的直掉頭發,那邊的玉寶音還不以為意地道:“那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元亨:“……”

既然搞不定小舅子,那先搞定丈母娘也行啊!

可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對丈母娘直接“下手”,只好拐個彎,先探一探老岳丈——他舅舅蕭景。

他舅舅是個沒有多少家庭地位的,這他知道。

甚至不用想,以後他和他舅舅差不多,也是個沒有家庭地位的。

兩個沒有家庭地位的男人到一塊兒,其實也挺尴尬的。

——外甥啊,就憑咱倆的關系,什麽話都不用多說,舅舅肯定會盡力幫你。但是……

那個但是啊,舅舅的能力有限,你自己也得多努力。

——舅舅啊,我原本就沒準備指望你,但是……

那個但是啊,連連在表弟那廂碰壁,弄的我只要一想起來高遠公主是表弟和寶音的娘親,我就沒信心。

于是蕭景問了:“你找我來……”說實在的,他總覺得他爹奪走了這孩子的皇位,心裏頭愧疚的要命。

他是有心賠個可心的媳婦給元亨,省得元亨這也沒有那也沒有的過完一輩子,可前提得女兒的娘同意。

元亨也不含糊,開門見山道:“我找舅舅來有兩件事,一件事關于表弟的,一件是關于舅母的……”

蕭景一聽,不對,關他兒子什麽事呢?

再一瞧元亨嚴峻的表情,得,明白了。

就算是家庭地位再低,爹是爹,兒子就是兒子。

最後,搞不定媳婦的男人一拍胸脯:“你表弟那廂自有我呢!”

元亨一愣,笑了,好吧,這是說丈母娘還得他自己搞定,也是說老岳丈這兒已經不是問題,還能順帶給他掃清個小號的障礙物。

可是元亨有點兒不放心,反複地交待蕭景,對秦真時,千萬別來硬的。

小孩子就和女人一樣,得哄着來才行。

當然,前提條件是得拿出真心。小孩子的眼睛最純淨,女人又是最敏感的,只有真心才能經得住錘煉。

兩個人又嘀咕了一陣兒,蕭景帶着他兒子退還給元亨的小玩意,去了書樓。也不激進,就是先去問問他兒子對元亨到底有什麽不滿意。

而元亨,命了大中去城中尋了最有臉面的媒人,帶着他的八字,正式上門求娶。

媒人上門的時候,玉寶音也在她娘那裏。見媒人上門,還是避了一避。

媒人只瞧見玉寶音的背影,還是将她誇成了一朵人間難有的天上花。

可是在秦愫的眼裏,花算什麽,哪裏的鮮花也比不上女兒嬌豔,天下的男人沒幾個能配的上她女兒的,不過說到底千金難買女兒自己願意。

媒人什麽的就是個過場,什麽聘禮多少,什麽家産多少,到了秦愫這兒,都不是什麽問題。

但是……

秦愫還是說了:“你且先回去。”

媒人傻眼了,做了多少年的媒,成的多不成的少,這麽模棱兩可的卻少見。

好在,她只是傻眼,人不傻,說道:“那夫人……我何時再來?”

在北梁,可沒幾個人知道城東新來的大戶是什麽身份,就知道他們府中不止奴仆如雲,還有帶着刀劍的侍衛,就連掌管着城中城防與政務的霍将軍也是他們府上的常客。

還有人私底下議論,如此的門戶,整個北梁能與之匹配的估摸着也就只有霍将軍家了。

是以,大中上門之時,她本不願意接這樁買賣。

原因有二。

一、求娶的人家是從來沒聽過的,自稱才來次定居,不知根知底,萬一是個騙子,惹上了官非可就不好了。

二、被求娶的人家財大氣粗,萬一不願意,受了羞辱,何苦來哉!

這是未上門之前,就沒了底氣。

等到秦愫道:“你只需将我的話說給找你的人,你何時再上門,他自會去尋你。”

媒人不再多言,行了禮,退了出去。

而後去見了大中,只道:“那家的夫人什麽都沒說,就讓我先回去。”

臨走前,還想要退還媒人金,猶猶豫豫地想道一句“眼光莫要那麽高,我這兒的未嫁好姑娘還多的是呢!”

她只張了張口,大中就擺了擺手,不止沒要她手中的一錠銀,又掏出了兩錠擺在了桌上道:“你且先回去,我會再去尋你。”

媒人的第一反應,有銀子不掙,傻了吧!

第二反應則是,敢情這邊的也是財大氣粗的。

媒人只躊躇了一下,就到了案邊,迅速将銀子揣到了袖籠裏,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不用大中說什麽,簾子後頭的元亨聽的一清二楚。

大中問元亨:“也不知那高遠公主究竟是何意?”

元亨敲了敲桌子,大中下意識縮了下脖子,好似被敲的是自己的腦袋。

一直到第二日的日上三竿,元亨将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騎着大馬,帶着已經趕來的兩百多侍衛,浩浩蕩蕩地去舅家。

那頭的元亨已經到了舅家,另一廂還有侍衛沒有出門,嗯,其實就半條街的距離。

一進門自然是要先拜見舅母。

那麽大的動靜,秦愫當然早就知曉了。

慧春已經恭候了多時,領着元亨一路往裏。

可他見着的并不是秦愫,才将到了院子,就瞧見了院中的白胡子老頭——商軌。

商軌給他行了禮,一旁的慧春便道:“請商先生為表公子請脈。”

元亨便知道了,高遠公主最擔心的就是他的身體,只是商軌那個半簍子水,也不知能號出什麽來!

他挽起了袖子,将手遞到了商軌的面前。

號完了右手換左手,就見商軌沖着慧春一點頭。

慧春又道:“表公子,稍等,我先去回過公主。”

廂房裏頭的玉寶音正對秦愫道:“就商軌那醫術……娘,你可真會放水呢!”

将好進門的慧春接了一句:“小公主有所不知,咱們不在的日子,商先生可是看了好多的醫書,還時不時地去城外義診。事隔一日,當刮目相看。”

可不是,什麽都能放水,唯獨這一樣不行。

秦愫問:“怎麽樣?”

慧春如實道:“商先生點了頭。”

秦愫緊接着又問:“可還需再調理?”頓了一下,“罷了罷了,調理身子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他如今人在這裏,再不會出什麽差池,慢慢将養着便不會有問題。

秦愫叫玉寶音在屏風後面藏好,然後慧春就将元亨迎進了屋裏。

說好的要給她娘磕頭,元亨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含糊。

他給秦愫行了大禮。

到底也曾是一國之君,起初到大周之時,也确确實實受過他的恩惠。這大禮,秦愫又還了回去。

那怎麽能行呢!

元亨再拜。

秦愫又回。

到最後,還是秦愫打破了僵局。

她道:“罷了,咱們莫講那些虛禮。你來此的目的我知,我的心意你也應該知曉。我不在意你的年紀,也不在意你的身份。你經歷了生死,也忘卻了前塵。我不懷疑你的真心,也不懷疑女兒對你的情意,我只希望你們從此能夠好好的。

無所謂富貴,也再不沾染權力,無憂無慮地牽手走到百歲的年紀。只是你,當真能夠甘心?”

元亨就知道秦愫一定會這麽問,他有時候也會問自己,真的甘心嗎?

不甘心,他又想怎樣呢?生靈塗炭?虐死了別人,又虐自己?到死的時候,皇帝也好,平民也好,還不都是一把黃土一把灰。

這是死過一次的人應當有的覺悟。

想了又想,還是算了,其實現在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快樂的不得了。

但他不能這麽跟高遠公主講,他說的是:“我和舅母一樣,舅母當真甘心?”公主還是公主,卻已經是名副其實的亡國公主。

“我是女子,出嫁從夫,又是遠嫁……你和我怎麽能一樣呢?”

元亨便笑了,“舅母是否還會懷疑我想娶寶音,是想重回長安呢?”

“想過。不過,我倒是覺得你并非那種人。”

元亨問的坦蕩,秦愫答的也同樣坦蕩。

“那就多謝舅母的相信。舅母問我甘不甘心,我若說甘心,舅母不一定相信。我若說不甘心,那麽現在我所做的一切,又算什麽呢?不止羞辱了寶音,也侮辱了我自己。我沒辦法回答舅母的問題,卻想問一問舅母,你可真的相信我?還有寶音……”

他伸長了脖子對着屏風說話:“你總是說我滿嘴的謊話,你呢,你是不是真的相信我?”

這時候,秦愫也問了:“寶音,你是不是真的相信?我可以不信他,但我必須相信你。”

說的明明是她的婚事,可不知怎的,她一直都是恍恍惚惚,仿似嫁人的不是她,她就是個看戲的。

問題一下子甩到了她的面前,坐在屏風後面的她,先是眨了眨眼睛,又撓了撓她娘親手給她梳的發鬓。

玉寶音一直沒有出聲,她在認真思考她和元亨的事情。

元亨不是個良人,身體素質一般,身份又尴尬的要命。

而她自己,好像也不會是個好妻子。元亨娶了她,首先他不能納妾,其次她也不是個溫柔會伺候人的。

如此看來,兩個人還真是半斤八兩,誰也不用嫌棄誰。

這是她考慮的第一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則正如她娘所問,元亨真的甘心?

想當年,她爹莫名奇妙地沒了,她是不甘心的。

在她的眼裏,皇位不如至親。在元亨的眼裏,恐怕也是皇位不如至親。只是,莫名奇妙地丢了,确實是很窩火的事情。

他以前是不甘心,現在呢?還有,很長很長的以後呢?

時間是可以磨平怨恨,但也可以磨平激情。

怕只怕,十年八年過去,他會後悔這時的選擇。

玉寶音鑽了牛角尖,半天都沒有聲音。

元亨有些着急,礙着秦愫,又不敢往屏風那裏去,他擡高了聲音:“我這時選你,我不知以後會不會甘心。但我這時若不選你,我這時就在不甘心。”

玉寶音笑了,這句話她倒是相信,若不然那時在祥來客棧,他也不會自己就出來了。

她好像是被她娘帶到了坑裏,往後的事情,誰又能知道呢!

她的聲音終于在屏風後面響起:“娘,事在人為,賭一賭吧!”

做完了該做的,剩下就交給我們誰也猜不透的命運。

***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最後一項是親迎。

這一輩子都沒有想過會騎上駿馬親自去接媳婦的元亨,盼了又盼,終是到這一日了。

他穿着華麗的喜服,帶着華麗的彩輿,後頭跟着吹唱的樂人,樂呵呵地出了門。

本想在城中游一圈的,好叫人瞧瞧他也娶了妻,可北梁不比長安,習俗不一樣。北梁有這樣的習俗,一天如果有幾家同時娶親,誰趕的時間早,将來誰就會幸福美滿。

幸福美滿的吸引力太大,元亨決定要入鄉随俗。

趕了個大早,一翻身才上馬,那廂就到了地兒。

下了馬他還在發愣,這是第一次娶妻沒有經驗,該幹什麽他不知道,實在是心裏沒底兒。

可有些事情啊,一輩子只經歷一次就行,那樣才能刻骨銘心。

他倒是有那個覺悟,沒想再來第二回。

不過,玉寶音要是非想嫁兩次,他倒是可以不厭其煩地娶她兩回。

元亨胡思亂想間,就瞧見舅家的大門打開,門口立着小表弟。

娶媳婦是這樣,人家好好的姑娘,不費些力氣就想娶走,也是癡人說夢話。

新娘子的兄弟立在門前,難為難為新郎,好叫他娶到了媳婦,也別忘記要珍惜。

只是他這小表弟啊,連十歲都無,別管是文鬥還是武鬥了,他贏的不夠光彩,萬一輸了,哈哈,那叫沒臉沒皮。

元亨瞧着秦真直犯愁,這熊孩子就是老天派來懲罰他的。

元亨對他拱了拱手,叫了聲:“表弟。”

秦真也對元亨拱了拱手,叫了聲:“表兄。”

然後呢……他倒是出題啊!

等不來秦真的後言,元亨只好道:“表弟,吉時就快到了哩!”

秦真板着小臉,說的一本正經:“表兄,很急?”

這話問的可不好答,急還是不急,熊孩子長大了就會知道的。

幸好秦真也沒準備讓元亨回答,問完了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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