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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于 (7)

裏默默地嘆了口氣。這是真的生氣了吧?

過了好半晌,忽聽玉寶音問他:“你可要買我的船?”

這一回,元亨可是連想都沒想,便斬釘截鐵道:“買。”

又小心翼翼問她:“你還揍朕嗎?”

“算了,瞧你付出大把金銀的份上,我就暫且忘了剛剛的事情。”

元亨将心放進了肚子裏,只想說一句:求不忘,行不行?

唯有不忘,才能蝕心。

***

玉寶音出宮了之後,元亨連晚飯都沒有吃,生怕嘴唇忘記了貼在她臉上的那種奇妙感覺。

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念頭:我想追求一個比我小十歲的丫頭,我二十五,丫頭十五,成功的幾率有多大?我和她的代溝……我拿金銀來填補。

別說什麽拿銀子買不來真愛,我就想問我這種行為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其實我也不是怕人笑話,最主要的是草太硬,我怕吃不到草,還紮破了嘴,得不償失,到時候,連愉快的做朋友都不行了。

此為元亨的心理寫照。

而出了皇宮的玉寶音一直在回憶那年看過的春|宮畫,看的時候她也沒太在意,如今只記得畫上的男女半敞着衣襟,親來親去。

擦,她和元亨,沒脫衣裳,也沒騎來騎去,就做了春|宮畫裏的事情。

玉寶音是個沒有閨蜜的,想的事情也與年紀不符,這是沒有人讨論,也不會去想,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小孩兒是從嘴巴裏塞進去的,還是從腳底心塞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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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誰塞的,當然是送子娘娘。若不然,那些沒有子女的婦女總是去送子娘娘廟裏拜來拜去。

玉寶音想,她又沒去送子娘娘廟裏拜過,就算她和元亨做了春|宮畫裏的事情,也絕不會有孩子的。

元亨是不知道,他給她普及了什麽叫做男人的不軌之心,最該普及的卻是親吻只是表示愛慕之意,和生孩子可是一點都沒有關系。

叫他只動嘴不說話,說一句“喜歡”會死嗎!

玉寶音将元亨的行為定性為了他想要一個繼承人,可她卻一點都不想成為他繼承人的娘,只因她還要造船攻打大齊。

對于後頭的那一點,元亨知道的很清。

玉寶音的提議,元亨說給了大冢宰聽。

蕭彌堅問他的意思為何。

元亨便道:“咱們有了船,可攻可守,朕覺得可行!”反正大周也不是十幾年前那個缺金少銀的。

蕭彌堅也道:“可行是可行,但這事得有咱們的人在一旁協同。”

光出銀子不出人力可別以為是什麽好事兒,不管是造什麽東西,還是自己既有人力又有銀子最安心,這叫萬事不求人。

這一點,元亨點頭贊同。

可是要派誰去協同督辦好呢?

蕭彌堅提議,“不如讓般若去。”他對玉寶音其實挺放心,可雙方合作,派人督辦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叫般若去,一來是因為他們熟悉,二來是蕭般若的仕途還需要履歷。

元亨的心裏一咯噔,随即搖頭說“不行”。

還說不行就不行,別問原因。

到了晚間,蕭般若和蕭彌堅碰頭,蕭彌堅便說了這件事情。

蕭般若沉吟了半晌,對蕭彌堅道:“祖父上回說的付家表妹的事情,訂下吧!待我從北梁回轉再成親。”

蕭彌堅的第一反應是想說“皇上說的是不讓你去”,随即便悟了,瞪着眼睛道:“你……”

還有元亨那個兔崽子,心裏想的是玉寶音?

他覺得這是正解,卻又不敢相信。

蕭般若一如既往的淡定:“祖父,我可沒有任性!”

他若任性,去年便留在了北梁,哪裏還管長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蕭彌堅一聽,也不敢說重話,只道:“你得記住她娘現在是你的母親,還有時刻不能忘記你是姓蕭的!”

姓蕭怎麽了,蕭姓也不比旁的姓氏高出了一頭。說白了,還是元亨的那一紙遺诏惹出的事情。原本是不屬于蕭家的東西,蕭家也沒有妄想過,忽然有了可能,怎麽可能不多想呢!

而蕭般若作為蕭家的中流砥柱,從小受祖父的教導,從小想的最多的便是怎樣光大門楣。若是大房的蕭翰飛不死,有些事情不一定會落到他的身上,可自從他親手砍了蕭翰飛,他就注定了必須要擔起蕭姓子弟的責任。

那個責任裏卻不能有她。

第二日,蕭般若進宮請命。

請的是什麽命,自然是要自薦去北梁。

他說的很動情,說自己欠了玉寶音很多,能還的卻不多,他想替她做些事情。一個丫頭,她的體力就是再好,也比不過年輕精壯的男子。她的胸懷再廣,也是需要人分憂的。

元亨一直面無表情,有些事情只可意會,若是說開了,是很沒有意思的,尤其是感情問題。

只聽,末了,蕭般若加了一句:“皇上,我已與付家的笙表妹訂親,待從北梁回轉,便會辦了這親事的。”

元亨倒是大驚,盯着蕭般若半天無語。

好半晌,嘆口氣,道:“其實朕也想不好……”

想不好她會不會接受自己。

想不好他到底能不能不做這皇帝。

想不好他和她就算能夠在一起,最後會不會成為怨侶。

怕,連他都不知道一和她扯上關系,他怎麽會如此小心翼翼。他小心翼翼地謀劃了這麽些年,如今卻還是小心翼翼。

要知道他的身上流着的可是皇帝血,皇帝的血液生來是霸道又任性。

可一對上她,霸道已死,任性又沒有她任性。

元亨忍不住連連嘆息,道:“你若真的想去,朕便讓你去,就是攔的住人,也攔不住心。”

同理,若是有心,就是隔了萬裏,也會有情意。

當然,他不否認,蕭般若同付笙訂親,也是說服他的理由之一。

敢于承認,并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

☆、80|于

玉寶音覺得自己這一趟回來的太對了,不僅辦了她想辦的事情,還趕上了哥哥請了媒人向付家的姐姐提親。

依照舊俗,納彩、問名之後就是納吉,蕭家準備了定聘禮,這一日,是玉寶音第一次見到付笙。

她同她娘到了付家的後院,便瞧見一個與她娘年紀差不多的中年女子,領着三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姐姐迎在門前。

玉寶音便知那其中肯定就有付笙。

只是不知是那個白淨些的,或是高挑些的,還是豐腴一些的。

付家三姐妹的長相皆算上乘,不過世家講究的是娶妻當娶閑,若是長輩相看,有福相的更得親睐。

玉寶音便認定了那個豐腴一些的一定是付笙。

她比之其他的兩個付家姐姐鼻直而挺、山根豐隆、垂珠厚大,實乃天生福相,自然更得蕭彌堅的親睐。

玉寶音的相面術可不是白學的,一将她們迎到了屋裏,付家夫人便為兩人介紹了付家三姐妹。

白淨些的是付菱,今年一十七歲,已許給寇王的大子元凡為婦,是要做下一任的寇王妃。

這寇王還是平王起事之後新封的,就因為元家的宗親少的可憐,封王的也就那幾個,平王一挂又少一個,大冢宰去找元亨商量,元亨随口就道:“那就補一個吧!”

就補了這麽一個。據說這寇王的祖父和元亨的□□父是堂兄弟,不過是庶出,一直得不到重視。

而今,好不容易封王,也是風光無限。

高挑些的是付蕊,一十六歲,卻是庶出,便許給了田家的庶子,也算是門當戶對。

豐腴的付笙也是一十六歲,乃是付家的嫡幼女,體态嬌小豐腴,看着很是讨喜。

玉寶音一見她就叫“新嫂嫂”。

付笙頓時羞紅了臉,躲在母親的背後,咬唇不語。

這倒是符合大家閨秀的特性。

雖說蕭般若的婚事來的有些莫名,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世家聯姻,所有的世家子不都是這樣的。

對于付笙其人,玉寶音覺得很是滿意,不止是與蕭般若的品貌相當,瞧那個性也有些許相似,天生就帶了三分的拘謹。

她回府同衆人說起,“娘不是說想有一個會臉紅的女兒,如今好了,有了一個會臉紅的兒媳。”

這是自黑起來不留餘力。

得了自己親爹提點的蕭景,下意識去看自己兒子的表情,他兒子倒沒特別的反應,他自己則心塞塞的。

外甥瞧上了他這個女兒,他還敢和秦愫說一說,自己兒子瞧上了這個女兒,別說說了,連半個字他都不能提。且他的第一反應,就和猜測自己兒子是否喜歡男的是一樣的心情,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嘆一句“造化弄人”,再嘆一句“混小子”,不行的事情哪怕是嘆上一百句,也還是不行。

蕭般若的心思若是傳了出去,可比大冢宰的孫子好男風更具爆炸性。

他偷偷看了一眼秦愫,只見她一直笑眯眯的。

秦愫就是個挂名的母親,蕭般若成婚以後也不會住在這裏,蕭府大房的院子早已經翻修一新,只等着他成親帶着媳婦住進去。

秦愫不關心婆媳問題,這個兒媳婦也是大冢宰親自挑選的,她不過走個過場,當然至始至終都是抿嘴笑着不語。

人大都有這個心理,兒媳婦再好也好不過女兒,更何況是這種挂名的兒媳。

秦愫嫁給蕭景之時,蕭般若已經過了在娘懷裏撒嬌的年紀,她和他便一直保持着和氣又客氣的距離。

旁人家的繼母或許會為了錢財苛待繼子,可活到秦愫這種高度,素來都不将錢財放在眼裏。

她不會刻意和蕭般若這個兒子親近,也不會刻意和付笙那個兒媳拉關,該付出的錢財或者情誼她從不吝啬,也不求什麽回報,只求他們大家繼續和和氣氣的生活。

說實在的,自打何氏故去,蕭家着實安生了不少。二房的蕭霄一直沒有續弦,田家将田少艾接了回去,留下了蕭亞,一直由蕭翰林夫妻撫養。

蕭翰林娶的是唐氏,蕭彌堅可能是唯恐權力會将人心養大,自從何氏故去,他收回了管家權,便不曾再将權力放出去。

那付笙一嫁到蕭家就得擔起管家的責任,恐怕這也是蕭彌堅為何要給蕭般若迎娶付家姑娘的原因。

至于唐氏會不會甘心,付笙又到底是不是個管家的能手,秦愫相信蕭彌堅早已考察清,那便沒有這姑娘合不合她意這麽一說了。

說來說去,她可沒有挑兒媳的權力。

一家五口圍在一起用了頓晚飯,蕭南因着人小,早早就有了困意。

并沒有說上多久的話語,丫頭便帶着蕭南和玉寶音、蕭般若一起離去。

秦愫一直覺得蕭景像是有什麽話要講,熄滅了油燈,躺在他的身邊問:“莫非你覺得那付笙不太合意?”她敢這麽直白地講,是想着夫妻之間沒什麽不可說的。

無獨有偶,蕭景也是這麽想的。

若是不知他兒子的心思,他對付笙自是一百個滿意,可如今他明明已知情,怎麽想怎麽覺得他兒子的一生還那麽長……越想越覺得難過。

蕭景知道他想說出口的話混賬的很,卻還是支支吾吾地道:“若是咱們兒子和女兒…能夠…是不是親上加親?”

秦愫起先并沒有聽明白,可又回味了一遍,不禁怒由心起。她連皇宮都不想讓她女兒進,會讓女兒去蕭家的後院禁锢一生?可別當她不知道大冢宰想要的是什麽樣的兒媳!

本已躺下的秦愫,忽地就坐起,盯着蕭景一字一句地道:“可以,你我二人先辦和離。”

這麽多年,難道他還不明白,她這個作娘的都不能困的住寶音,更何況是維持不了多久新意的貴族婚姻!

與其嫁了痛苦,倒不如不嫁省心。

蕭景也知道自己是在異想天開,可陡一聽秦愫的語氣,他也來了火氣,“騰”一下從床上爬起來,連外衣也沒有披,就開了門朝書房走去。

這麽些年,他也睡過幾次書房,像今日這般主動去睡的,卻還是頭一次。

到了吃早飯的光景,玉寶音就發現了不對勁,道了一句:“咦?都要娶兒媳的老夫老妻…要分居了嗎?”

蕭景沒有吭氣,秦愫白了她一眼問:“你何時去北梁?”

玉寶音回:“我和皇上還有些事情沒有敲定,約莫最遲也就是半月之後,就能成行。”

秦愫點了點頭:“那成,到時帶上我和南兒一起。”

噗!蕭景頓時瞪大了眼睛:“……”玩大發了!

所以說,寧可惹流氓發火,也別惹女人生氣。

本來就是這場婚姻裏的弱勢,到了什麽時候也強勢不起來。

先動心就先死,這句話可不是哄人的。

***

話說小孩兒是父母之間的紐帶,這句話套用在玉寶音和蕭般若的身上都不合适,可以調解蕭景和秦愫矛盾的唯有蕭南一人。

玉寶音便拎了蕭南去背靜地說話。

她嚴肅地道:“咱娘和蕭爹吵架了。”

蕭南的小臉一凜,道:“因何吵架,阿姐可知?”

玉寶音搖了搖頭,道:“反正娘說了,要帶着你和我一同去北梁,我今日有事還要進宮一趟,你便想法子讓他二人和好如初。”

誰知蕭南一聽道:“去北梁?那好呀,我早就想去可他倆不讓我去。”

抓錯重點了好嗎,弟弟。

現在說的是你爹和你娘要和離。

玉寶音氣的直翻眼睛。

蕭南一拍胸脯,道:“阿姐你且放心,就我爹那出息,打死都不會和我娘和離的。”

這熊孩子也不知道像誰,不過細細一想,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玉寶音索性就不管了,等了又等,終于等到了元亨讓她進宮的口谕。

其實早兩日就有內監傳話,說的是讓她今日空出時間,等待皇上的召喚。

玉寶音從早晨一直等到過了午時,才等來了元亨的口谕,等的早就有些心煩了。

心想着,時間就是效率,效率啊老兄!太耽誤事了有沒有!

殊不知,元亨老早就想下口谕,只是他想要練習的控制心跳,卻一直都不奏效。

他練習的方式有些荒唐,半夜偷偷地鑽進了合歡殿,一直到快要早朝時分,才漲紅着一張臉溜了出來。

堂堂的皇帝,去自己家的後院溜達,還得用“偷”和“溜”,被人發現是很丢人的。

只因那合歡殿中供奉了一本《□□》,四面的牆壁上則挂滿了從《□□》中演變的春|宮畫。

這是供歷來的皇帝或者皇子們知曉人事用的。

按理說,早十年前元亨就該來這殿中瞧瞧,可他那時候中二,覺得天下的女人,除了他母後,全部都是吸人精血的妖精。

避而遠之都來不及,哪裏有心情來看這些亂七八糟的。

如今的元亨倒是無師自通,長到了一定的年紀,自然而然就知曉了人事。

他是想着,瞧着那些畫來控制心跳,哪知道他幹的是件蠢事呢。

單看畫還沒什麽感覺,可就是不能瞎想,他哪裏能管住自己飄乎乎又潮乎乎的成熟男人心。

這就不敢召見玉寶音,唯恐幹了點什麽,要挨揍呢!

可說話不算話又不好,糾結了一上午,還是叫人傳了口谕。

女人的直覺很敏銳,一踏進定鼎宮,玉寶音便覺得今日的元亨與往日不大一樣,眼睛放着精光,怪怕人的。

鑒于上一回的不愉快經歷,玉寶音離元亨比較遠。

遠到了什麽一個程度?她立着的地方,基本上是一個中間線,就是說她離元亨,和她離門,差不多是同等的距離。

若是元亨要從寶座上下來拿她,不等他來到,她便能竄出殿外去。

元亨的心塞無法言喻,偏偏他的心裏有鬼,也不敢像那日那般叫她離自己近一些,只是不快地道:“你怕朕吃了你?”

玉寶音便一瞪眼睛,回了他一句:“我怕我克制不住自己會忍不住揍你。”

好,好吧!你贏了。咱們還是說正事要緊。

主要是說正事對他目前的狀況有利。

元亨別扭地換了個坐姿,道:“朕讓大冢宰拟了個章程,你瞧一瞧,若是沒什麽異議,那就這麽定了。”

章程是拿在他的手上,旁邊又沒有伺候的太監或宮女,玉寶音猶豫了片刻,自己走了上去。

與他只隔了一個桌案而已。

她将章程捧在手裏,逐條去看,确實同她和元亨先前說好的一致,便道:“如此可行。”

又道:“我簽字蓋印?”

元亨至始至終都挂了一張痛苦臉,連點頭也好似比往常沉重。

玉寶音只當他心疼那無數的木料和十萬黃金,道:“我總不會讓你的付出落空的。”

說着便上了臺階,立在他的右手邊,還伸着手去拿他面前的狼毫筆,才将筆攥在手裏,就挨了他一下。

元亨“啪”一下打上了她的手背,還道:“你,你下去,離朕遠遠的。”

玉寶音只覺莫名,往下挪了一個臺階,卻沒有依他所言,離的遠遠的。

廢話啊,殿中就只有一個桌案,她總不能趴在地上簽字蓋印。

她三幾下就簽好了名字,而後将手伸進脖頸裏去取玉髓令。自打她接掌了玉面軍,就棄了六歲那年得的印章,将玉髓令當做了身份證明。見令如見印,這是玉面軍的每個人都知道的。

就聽元亨哀嚎了一聲,喊了句:“你做甚?”

還不忍直視似地閉上了眼睛。

元亨知道自己丢人丢大了,可她的手一碰到自己的脖頸,他就要瘋了。

再說了,他要是能管的住自己那顆熟透的男人心,一切的問題早就迎刃而解,哪裏還會等到現在呢。

他聽着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音,捂着頭,強裝淡定。

玉寶音瞧出了端倪,一只手探了探他的心口,那強力的跳動可能就是他奇怪的原因。

她道:“你……”

話還沒出口,元亨就打斷她道:“不是想你想的。”

就連元亨那一吻都不曾讓她紅了臉,此時的她卻莫名只覺面皮發燙,将玉髓令沾上了些許墨汁,蓋在了章程之上,就告退出了殿門。

她走的很快,她活了十幾年沒怕過什麽,卻忽然覺得很是害怕元亨的話語。

他的心跳就像是傷風,是會傳染的。

一直到了宮門外面,她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

十日之後,玉寶音啓程回北梁,蕭般若則一同啓程先在與北梁一江之隔的蕭城落腳。他要等待着從各地運往蕭城的木料,彙總了所有的木料,才能踏江而去。

蕭南和秦愫自然沒有成行,究其原因,用蕭南的話說便是“我爹死皮賴臉地求和好,我娘不忍心,應允了呗!”

雖然人小,但字字珠玑,且全都是大實話。

蕭景作勢要揍他。

蕭南便一咧嘴喊道:“阿姐啊,你帶着我走行不行?”徹底地發洩了一把不甘和委屈。

真是,他娘的耳根子怎麽這麽軟?好歹等他去了北梁,她再消氣。

玉寶音樂呵呵地安撫好了蕭南,臨出城門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這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元亨。

她給他留了封信,說的是想查海藍,必先查薛盛。

天下沒有那麽巧的事情,為什麽元亨一離開皇宮,薛盛就剛好有病,而那海藍就因為頂替薛盛,便那麽及時又巧合地填補了蕭太後的空虛。

她其實早就想和元亨說一說蕭太後的事情,當然不是想要求情,而是想讓他重視薛盛背後的勢力。

人心是向上的,誰都向往權力。

象征着最高權力的皇城,也因此成了到處都有陰謀詭計的地方。

有的人覺得那裏美麗,有的人又覺得那裏血腥。

玉寶音對皇城乃至皇權都不甚在意,原先還會憐憫元亨,憐憫他身不由己。可,後來她便了解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她便覺得元亨之所以喜歡和她吵來吵去,是想尋找他不得已藏起來的真性。

可一吵架,她又總會忘記說蕭太後的事情。

實際上,她覺得元亨不需要她提醒,若不然也不會第一時間就将那海藍做成了魚餌,關進了大牢。

可不說一下,總覺得不能放心。可見,她就是個操心的命。

操心完了這個又操心那個,仿佛這樣才能證明她的存在感,證明她的重要性。

玉寶音輕笑了一聲,鄙視着自己。只有她才知道,她每一次笑着遠離,心裏頭是多麽的難過。

她不知道自己該停在哪裏,或許就這樣一直在馬上奔來奔去。

***

元亨捧着玉寶音給他留的信,看了有多久,嘴角便上揚了有多久。

一旁的大中忍不住心想,是誰點了皇上的笑穴,皇上怎麽可以一笑就是一個時辰呢?

其實哪裏止一個時辰!睡覺的時候,元亨還将信捏在手裏,這是想讓自己在睡夢中也能美滋滋的。

他還想,妹子雖然小,可依舊很貼心。

甚至覺得,自己的“前途”很光明。

☆、81|于

四月二十八的一大清早,玉寶音在蕭城的渡口與蕭般若告別,說來說去,都是那句“哥哥珍重”。

蕭般若瞧着玉寶音踏上了渡船,忽地喊道:“寶音,你可想過攻打完大齊之後的事情?”

玉寶音立在船頭,聽的真切,她若在他的近前,是必會說上一句“哥哥以為大齊是南朝,只要渡江,三兩月就可以搞定?”

攻打大齊,沒有個幾年幾載,根本分不出輸贏。

她尚且還不知道明天之後的事情,更何況是幾年之後呢!

她想不了那麽長遠,只因眼前的事情就夠她操心了。

玉寶音同他揮了揮手,渡船漸行漸遠。

說的是年少妄為,可蕭般若除了做過默默地惦記着玉寶音這一件妄為事,一直都是小心謹慎的。

明知不會有答案的事情,他還是問出了口,而後瞧着她的身影化作江水中的霧影,漸漸散去。

他忽地就想起了,離開建康時,城樓之上赫連上的身影。

雖然不能做随風遠行的雲,卻倔強地成了一座誰也無法撼動的石像,迎風肅立。

蕭般若一想起,絲毫沒有憐憫他的心情。

只因比之赫連上,他卻是連石像也做不成的。

蕭般若面朝江水而立,聽着有什麽聲音從遠及近。

他道:“用過午飯,我便會差人送你回去。”

只聽背後響起一個倔強的聲音:“是祖父親自将我送出城門的,祖父說了,我無需急着回轉,只要和你同歸,便耽誤不了做蕭家的新娘子。”

祖父的心思他何嘗不知,只是沒想到那付笙也是個膽大的,晚了他們半日出城,遲了一日來到蕭城,來的只有她和一個貼身的丫頭。

至于身後是不是尾随着什麽人,蕭般若不想追究,就是追究了也沒什麽意思。

他又道:“我來是要做皇上指派的要緊事。”

那付笙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仰着頭将他望定:“我來也是要做要緊事……便是讓你知道,我是個好的。”

他祖父挑選的女子自然是好的,他們注定要成為夫妻,要生兒育女,要将蕭家的香火傳承下去。

或許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被兒女牽挂住心,一如他的二伯蕭霄,心裏惦記着他的母親,卻還是娶了何氏,生了一堆的孩子,也就淡忘了年少時的愛意。

不是每個人都有轟轟烈烈的感情,而每個人的心中總會有一個遺憾,在醉生夢醒之時才會被想起,或者是人,或者是某件事情。

而他的遺憾便是,那一年,他不該回蕭府報信。

若是可以重來,他一定會守在高遠公主府裏,守在她的身邊,守住那再也挽不回的勇氣。

蕭般若沒再言語,付笙便以為他被自己打動了,甜津津地笑着,滿臉愛慕之意。

***

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

玉寶音好不容易長到了懷|春的年紀,卻傻乎乎地不知道她為什麽總是想起本不該想起的事情。

玉寶音臨走的時候便囑咐霍敬玉,在北梁渡口三十裏路的沿江地,先行建造船塢。

她一下了渡船,哪裏也不去,騎着快馬便趕到了船塢的修建地。

她一見霍敬玉,說的第一句話“我已同大周的皇帝講定,咱們先造一座樓船從江水的支流進入渭河流域,給他送到長安去。”

說完她自己就愣了一下,什麽事情都離不開元亨那個混人呢!

霍敬玉一聽大周的皇帝願意提供木料和黃金,歡喜地搓搓手,道了一句:“大周的皇帝是個識貨的。”

轉臉又道:“這事兒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辦成的,小公主還需回北梁城一趟,那日小公主前腳才走,建康那廂便派人到了北梁,說是給小公主送生辰禮,至今未走呢!”

玉寶音道:“是我舅舅派來的人還是赫連家派來的人?”

“人來了不少,不像是一家的。”

“那他們可知咱們建造船塢的事情?”

“只知我帶兵出城操練,不曉得他們中有沒有多疑的。我在這方圓十裏,每兩裏的地方均設有崗哨,并未見可疑之人靠近。只是不知小公主為何要防備着南朝的人?”

玉寶音道:“人心複雜,我與大周乃是有共同利益。而南朝,自打真元帝在世,便一直想着,南朝與大齊隔着寬廣的江水,誰也不能奈誰何。若大周與大齊開戰,南朝勢必要隔岸觀火。再者,三國縱橫,聯弱對強,自古便是這個道理。秦寒雖說已死,怕就怕南朝會又出一個與大齊勾結的‘秦寒’,或是秦寒的餘黨未滅。總之,我的三千船只沒有造成之前,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霍敬玉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他心中仍有一點不明,他道:“咱們雖說已經脫離南朝,實際上卻又是土生土長的南朝人,小公主就不怕大周滅了大齊之後,國力強大,遲早也會對南朝不利。”

玉寶音略顯惆悵地道:“大周、大齊和南朝沒成三方鼎立之前,江水之南北本同屬陳朝,陳朝之所以統一,又是滅了其他五國……天下大勢,豈是怕便不會發生?我可想不了那麽多,我只知我想滅了大齊,想的心都疼了。”只說大周會對南朝不利,焉知南朝有沒有一統天下的心!她舅舅自是沒有那種鴻鹄之志,秦冠可是個小小年紀便很有野心的。

她突然想到了蕭般若問她的那句話,忽地覺得她是應該要想一下攻打完大齊之後的事情。

南朝是故土,大周是生長之地,她也怕,倒不如…歸去?

玉寶音不由自主地嘆息,又同霍敬玉交待了幾句,便攜着梁生在日落前趕回了北梁城中。

她在北梁沒有修繕府邸,就是住在秦纓和元亨都住過的郡府裏。

這郡府雖比不上高遠公主府那樣大,裝個百十人卻是沒有問題。

霍敬玉便将建康來的那些人安排在了郡府的偏院裏。

玉寶音也沒顧上用飯,就直接去了偏院,想瞧一瞧來的都有誰。

誰知,為首的竟是她也不認識的。

一瞧見她來,也不介紹一下自己,便道:“寶音公主稍等,下官去去就來。”

而後便一去不複返了。

玉寶音等的心急,正要踏出房門,就見有人踏月而來。

她起初看的并不真切,只能瞧見那人穿了一件雅青色的袍子,身形格外的熟悉。

待那人從走廊上下來,她便确定了,來人正是赫連上。

霍敬玉是認識赫連上的,想來他是混在人堆裏,沒敢叫霍敬玉瞧見。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來,有些晃神,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元亨的話語。

那日從建康城中出來,元亨道了一句“你确定你不想殺了他?在朕看來,秦家想要坐穩江山,赫連氏必要除去。你若不趁這機會将其痛擊,不出幾年,你便有心而無力。若說我大周被蕭家把持,可朕好歹也是蕭家的外孫,蕭家也是一心一意地擁立朕。此時朕容得下蕭氏,又加朕有禪讓于蕭氏的遺诏,若有一天蕭氏登頂,朕若身死便罷,不死也會活的風風光光。可赫連氏和秦氏,卻是水火難容,總有一個是得徹底消失。”

元亨那個混人,混起來惹人生氣,他不混的時候,精明與算計更是惹人生氣。看破不說破,有些事情,她不是不知,而是做不到。

就像她知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樣,皇帝寶座上的人選,也是不停更換的。若逢亂世,王朝的更替,更是讓人應接不暇。就好比秦氏之前有小陳氏,小陳氏之前有劉氏,最短命的王朝辛氏,只稱帝兩年,三族便被劉氏斬盡。

輪輪轉轉,就是她娘身在南朝,也抵擋不住秦氏的衰敗和赫連氏的強盛。

還有,她娘是姓秦的,她爹又是姓玉,姓玉的為了姓秦的戰死沙場又身敗名裂,說句真心話,她對秦氏王朝的感情很複雜。

一方面,她不可能是推翻秦氏王朝的人。另一方面,她又清楚的知道,一個不夠強大的皇族,和一個不會運籌帷幄的皇帝,真的是害死人。

盡管她會這麽想,可若有一天赫連上和秦氏拔刀相向,她倒寧願他們此生再也不見。

如今,本想着不會再見的人又出現在了眼前,玉寶音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赫連上走到她的跟前。

赫連上笑道:“我便想着你生辰之時要去長安,特意來早,哪知你走的更早。”

玉寶音怔怔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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