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40
日子不緊不慢,秋來冬往。
上海今年的冬天比往年來得更早,受臺風影響,氣溫一夜相差十度。
俞清早晨起來的時候,陳文正剛回來,帶着一身寒氣,夾克上布了一層薄霜,走進屋裏溫度都降了幾度。
昨天晚上說好這周末去看取暖器,但氣溫降得比計劃快。
陳文正把包子和粥放客廳,進房間時,俞清剛穿好衣服。
簾子沒拉開,只餘下個縫隙透出點白日的光芒,他們在昏暗狹小的房間裏短暫地接了個吻。
他問俞清:“冷嗎?”
夜裏搬貨時,地上的水已經結了冰,他就想到了俞清晚上睡覺會冷,老化的空調不頂用,冷天直接罷工,不知道他家小朋友睡覺冷不冷。
俞清搖頭:“還好。”
說話時嘴邊呵起一團白白的霧氣,房間氣溫也低。
陳文正伸手摸了摸他的手,不算暖和,本來想讓俞清回家住,但自從俞清住過兩次他這裏,他就不太願意再和他分開。
他們上班時間錯開,只有周末才能聚在一起,有一回周天弄太晚,俞清起不來就沒回家,在這睡了一覺,發現早晨兩人還能碰個面,熱戀期每一天都想見面,索性就誘騙俞清搬過來。
“晚點我去電器城買個取暖器。”陳文正說。
“你睡吧,我晚上下班去買。”
雖是這麽說,俞清想等會打個電話讓人上門安裝,人工費都比取暖器貴,不過不敢讓陳文正知道。
“也行。”
Advertisement
陳文正跟他一起去衛生間刷牙,情侶牙刷,透過鏡子看見俞清紅潤的唇,忍不住貼着他:“小狗看着比以前胖了些,還是得按時吃飯。”
俞清握着牙刷柄:“胖了八斤。”
“小狗變小豬。”陳文正手攬着他腰,“過年你們放幾天假?”
“法定節假日七天,你們呢?”
“十二天左右,過年城裏人都空了,老板也提前回家。”
陳文正擰開熱水那邊,等了一會,才出熱水,試了水溫才讓俞清洗臉。
“你回清遠縣嗎?”俞清擦了擦臉,白皙的臉上因為浸過溫水泛着淺粉色。
陳文正這個角度恰好瞧見他紮在毛衣下的一截脖頸,草莓痕很明顯,他想下次得避開這種容易被發現的部位,不能讓別人飽了眼福。
“不回,你呢?過年除了拜年能有幾天空閑?”陳文正喉結滾了滾,伸手把水龍頭掰向冷水這邊,他對俞清從來掩飾不了欲望,可臨了要上班的點,他也知輕重,只淺淺掐了兩下他臀瓣。
俞清沉默幾秒,大年三十的團圓飯他得和江蓮娜去三亞,她見不得俞遠河過年期間和俞家人團團圓圓,每年都逃去三亞過到初五才回,俞遠河初六會和他們吃頓飯。
今年不出意外也是如此。
“過年七天可能都沒空。”俞清回。
陳文正也沒指望俞清有空,畢竟俞清有父母有親人,過年這種日子,和親人團團圓圓,他也理解,就是得分開七天,這讓他有些不太舍得。
“我去公司了,你好好休息。”俞清拿了桌上的包子牛奶。
薛原等在樓下,自從老板搬過來以後,他還是有點不習慣,尤其是陳文正晚上不在家,他和老板一個屋檐下,幸好打照面的機會不多,以前不好的衛生習慣,因為老板的到來全都被迫改掉了。
俞清上了車,寒流使他打了個冷顫,今天溫度比昨天低了十度,直逼零下七度,老小區馬路牙子的污水溝結成了冰,灌木叢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路上的行人裹緊外套,頂風前行。
還沒到公司,俞清就接到了張勇的電話,總部的會邀已經發來,面向公司P5級以上的員工,整個集團合該就那幾百人,距離整個年度的財報出來還有幾個月,這個節骨眼上開大會隐隐讓俞清感到有些許不安。
一進公司,張勇便去了辦公室。
“我總部的朋友給我透了個底,說是今年總部那邊收益不理想,說是要有什麽大的人事變動,而且你看外面今年的行情,各大上市公司股票直線縮水。”張勇拉開椅子,坐在俞清對面。
俞清剛坐下,打開塑料袋拿出包子,戳開牛奶:“我昨天看了下,咱們今年收益達标75%,還有一個多月過年,預計年前達标可以到85%,這樣的成績去總部談明年的項目規劃,應該問題不大。”
星耀今年正式啓程,開的頭不算差,明年如果還是這個勢頭,必然可以把收益打正。
張勇看俞清慢條斯理吃豆沙包,最近總覺得他不對勁,以往都是冰美式加面包片,現在變得和以前很不一樣,而且他感覺俞清比之前氣色好了很多,夏天在印尼明顯感覺他臉的棱角更鋒利些,現在棱角稍圓,多了些少年感,像剛畢業的大學生。
張勇:“我早上起來心突突的,還是覺得有點不安。”
俞清捏着牛奶盒,俞遠河的秘書給他發來信息,問他中午有沒有時間,俞總約他在公司附近的海濱閣吃飯。
俞清敲着鍵盤回了信息過去,擡眼看了眼張勇:“我中午和俞總吃頓飯,看下他那邊的意思。”
張勇點頭:“你和俞總的關系,咱們部門應該問題不大吧。”
俞清打字的手停了下,年前其實整個項目都要被優化,而且俞遠河對星耀也沒有報什麽希望,星耀體量對于集團來說太小了,即便進賬幾千萬,也沒法幫集團太多忙,但星耀目前最大的優勢就是自力更生,一切都看集團那邊的意思。
俞清:“我先去吃個飯,下午會上我們看看集團那邊的想法。”
張勇點頭:“行,那你先去,我去參加一下十一點的評審會。”
中午時分,俞清去了海濱閣,離公司不算遠,俞遠河來得稍遲,包廂溫度适宜,外面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雪花,鵝毛大雪在高樓間飄蕩,天色也變得灰蒙蒙的。
一頓飯吃得并不愉快,俞遠河随意問了星耀的情況,誇贊他這一年事情辦的漂亮,出差之後能夠很明确地針對東南亞本土市場做出合适的策略,先揚後抑,又講集團今年發展不易,體量和收益都到了瓶頸。
整個集團對于人員方便會進行縮減,一些試運行在研發的游戲項目組會全部叫停,并且做優化處理,集團上定了優化目标,星耀本來計劃縮減50%的人員,但因為收益項做的還行,集團這邊的規劃是縮減30%,這是關于星耀的。
俞清萬萬沒想到今年集團的人員結構總體要占50%,相當于今年要清退小幾萬的人,星耀的裁員比例相對集團來說,确實不多,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即便知道這個集團每個人都至關重要,可在大浪面前,他知道自己只是螳臂當車。
臨了最後,俞遠河說:“星耀的項目足夠讓集團的人看見你的實力,俞清,你的情緒相對穩定,視野也寬闊,能夠很好的去當地發現機遇,這些你比青山強的地方,所以我希望明年你能夠到集團這邊來,對你個人的成長和發展也更好些。”
俞清越過俞遠河看見遠處低矮的教堂上積了一層白茫茫的雪,很多年沒有下過這麽大的雪,他也很多年沒有停歇,像一個不停轉動的鐘表。
“等集團這波裁員結束,我想離開集團。”俞清淡淡說道,目光平靜溫和。
俞遠河往後傾身:“離開集團?”
俞清點頭:“嗯,星耀已經步上正軌,我該做的也做了,所以想停下來休息一下。”
俞遠河盯着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麽多餘的情緒,可是都沒有,他這些年大多數精力都放在了青山身上,青山也總愛和他交流,所以他和青山很親近。
俞清性格也冷,很難對他敞開心扉,他們之間這些年溝通也少,但俞清卻比青山省心很多,沒讓他操過心,他以為俞清的努力不過是為了讓他看見,讓他知曉,以至于有朝一日能夠進總部,可俞清卻在他給予機會的時候拒絕了。
“你要知道,你放棄的不止是進集團的機會。”
“我知道。”
俞遠河沉默片刻:“在我眼裏青山沒你能幹,爸爸希望你能再考慮考慮,如果你覺得很累,可以休息一陣子。”
“不了,我只是不想再繼續過這樣的生活。”
俞清回絕得很果斷,見俞遠河臉色沉了沉,他又繼續說道,“祝您用餐愉快,我先回部門,下午集團還有會議。”
俞遠河看他推門離開,星耀不過是他給俞清的跳板,用星耀磨一磨他身上的銳氣,不過他萬萬沒想到俞清來這一出,多少人對俞氏集團虎視眈眈,而這個混賬東西竟然不領情。
走出海濱閣的那刻,俞清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來年等星耀穩定,他就離開,到時候可以再回學校,把大學時沒有學完的數學繼續學完,然後走一步再看一步。
這一次,他不會再妥協,也不會再用自己的人生去填補別人的欲望。
年前一波大裁員,直接上了新聞,腥風血雨了幾個小時,被#孫雨揚和同性男友、#孫雨揚同性友人深夜攜手去酒店、#孫雨揚酒店36小時…等詞條壓了。
俞清自己焦頭爛額,接了朱源的電話,兩人同病相憐,朱源雖然因為曝光痛苦,但孫雨揚這次竟然光明正大公開了。
大集團的政策使得員工不得不離職,好在按照法定賠償,加上俞清為他們又多争取了半個月的薪資,他們離開的時候都不算悲傷。
俞清又順帶請離職的人聚了餐,大抵江湖再見那些話術。
其實誰都知道,再見的幾率實在太小了,尤其是俞清根本不打算再從事這行,他們都是彼此過客,都有彼此的生活,再多的不舍也只是當下,如今碰杯便是對緣分畫上的句號。
張勇喝得爛醉,俞清也跟着喝了不少酒。
夜裏零下十度,陳文正來接他已經夜裏十點。
俞清喝醉了不說話,安安靜靜坐在飯店進門右邊雅間的沙發上,身邊的同事相繼離去,只剩他一個人托着腮趴在桌上等人來接。
陳文正小跑過來,俞清擡起頭,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看見他時,眼睛亮了亮。
陳文正抵不住他這小狗眼神:“喝了多少?”
俞清仰着臉:“你猜。”
陳文正扶他起來時發現他鞋帶開了,蹲下去幫他系上。
俞清伸手描摹他低垂的眉眼,呢喃自語:“陳文正。”
陳文正被他的手弄得很癢:“嗯。”
“陳文正。”
陳文正系好鞋帶,擡頭的時候,俞清眼睛眯着,一雙眼盛滿溫柔,看起來格外可愛。
他扶着俞清,看他紅撲撲的臉:“你啊。”
俞清暈頭轉向,靠着他:“我有點暈。”
“你站不住了,知道嗎?”
陳文正看他實在走不了,蹲下來,把俞清馱在背上,剛出飯店,冷風一吹,俞清把腦袋埋進羽絨服裏:“好冷呀。”
“早晨讓你多穿點,穿了嗎?”
俞清手挂在陳文正肩上,探出頭:“穿了。”
“陳文正。”俞清又喚他。
“嗯。”
“不想回家,想壓馬路。”
“不是說冷?”
俞清搖頭:“不冷了。”
陳文正背着他,夜裏的風刺骨,路過的行人走得很快,摩的司機問他們坐不坐車,陳文正擺手拒絕。
“陳文正。”
“嗯。”
“陳文正。”
“嗯。”
“真好。”俞清吸了吸鼻子,貼着陳文正火熱的脖頸。
陳文正渾身一僵,他托着俞清的腿,前所未有的幸福。
路邊的工地上閃動着昏黃的燈光,遠處的高樓燈火輝煌。
影子被路燈拉長,又開始下起雪花,陳文正背着他,一直往家的方向走。
明天再來拿車吧。
今天,他想和俞清談戀愛,只談戀愛。
來年的春天,萬物複蘇,星耀走上了正軌,俞清辭掉工作,股票折現,他把80%的錢給了江蓮娜,自己留了20%。
薛原和他哥一起搞水産搬去了他哥那裏,陳文正換了個位置稍偏但環境很不錯的一居室,俞清大多時候住在陳文正這兒,房子雖小,足夠溫馨,夜裏陳文正拉貨,俞清就在家複習考研,日子快活又自在。
六月,陳文正回了趟清遠縣,原籍高考,俞清怕他考試分心,沒敢跟他一起,等陳文正出發,他才偷偷買了票跟過去,想着考完給他個驚喜,結果當天打視頻電話,因為眼神閃躲就被發現了。
高考當晚,別的考生複習得徹夜未眠,陳文正在學校門口一百塊錢的快捷酒店裏幹得熱火朝天,俞清怕他考試分心,多次提醒,結果那人倒好,說什麽壓力太大需要幹點什麽解壓。
到頭來幹點什麽就是幹他。
畢竟他要考試,俞清只能縱着他解壓。
一連四天,參加高考的人解了壓,俞清完全起不來,嗓子啞,腿無力,參加高考的人精神抖擻地考完最後一科,說別的小朋友都出去放松了,他也要放松,拉着俞清又連着弄了兩天,也不知道是解壓還是本性,比以往都兇。
第七天,俞清才出賓館,走路都打飄,他懷疑陳文正可能有什麽大病,搞不好是甲亢。
熱烈的陽光,漫山遍野的野花。
俞清感覺又回到了多年前剛來清遠縣那會,恍如隔世,兜兜轉轉,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陳文正拉着他,走在他們家廢墟後面的荒地,穿過荒地是兩座墓碑,一座陳舊一座很新,陳文正把手裏的紙錢倒開,給他爸和阿婆點上。
火焰随風往上竄。
陳文正規規矩矩磕了個頭:“爸,阿婆,文正帶媳婦兒回來看你們了。”
俞清看着墓碑上字,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見了家長,而他什麽都沒準備。
“我…我沒有買水果也沒有準備工作。”
陳文正拉着他的手:“沒事,就帶你看一眼,以後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再回來。”
俞清學着他,規規矩矩磕了個頭,那些“爸,阿婆”的稱呼他沒法叫出口,只在心裏默默說道,以後我會和文正回來看你們的。
黃黑相間的蝴蝶停在阿婆的墓碑上,俞清看見它輕顫的翅膀,風吹過他的襯衫下擺,他想,他們一定聽見了。
六月底出了成績,陳文正分數不錯,填了俞清的母校J大。
來年,俞清考進J大繼續讀研,正式成了陳文正的學長。
新來的監管問道:“張哥,我聽說陳工不抽煙不喝酒,每晚十點前必須回家是真的嗎?”
張帥點頭:“嗯,是啊。”
“他太太那麽兇悍嗎?”
張帥看着帶着黃色安全帽的陳文正:“別瞎說,俺陳哥是自己這麽要求的。”
“他太太可真幸福,陳工實在是好男人。”
“那是,俺哥天生就是怕老婆。”
陳文正拿着圖紙過來:“小帥,你現在可會看圖紙了?”
張帥灰溜溜的摸鼻子:“俺再看看。”
--------------------
謝謝各位了,給我這個撲街作者無比多的勇氣。
陳文正和俞清的故事到此結束啦,鞠躬感謝,請你們喝喜酒。
感謝在2023-04-25 13:23:52~2023-04-26 23:37: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vivian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