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心結
不僅霍雪融睡不着,顧信則又哪裏能睡得着。他躺在冷清的客房裏,床不如主卧大,這間房也不如主卧溫暖。
最重要的是,懷裏少了一個人。
淩晨四點,他忍不住下床,去了陽臺吹風,那會令他清醒一些。可越是清醒,他竟然遺憾起自己不會抽煙這件事情來。到了這個時刻,他才能理解,為什麽那麽多的人需要靠煙酒來麻痹自己。
清醒,有的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就這樣站了不知道多長時間,裏面“砰”地一聲,打破了一室寂靜。
顧信則聽到客廳傳來的響動,第一時間快步走過去,待看到霍雪融穿得單薄跌坐在地板上,心裏一痛,只恨不得幾步遠的路程化為一步,好能快點趕到她身邊去。
他緊緊握住霍雪融伸出來的右手,想要用力把她拉起來。誰知道霍雪融卻借着他的力氣起身,直接挂到了他的身上。
霍雪融雙手牢牢環抱住他的脖頸,雙腿也夾住他勁瘦的腰,偏過頭狡黠地笑眯了眼睛。
那模樣,像極了十六歲時,杏目柳眉笑容明媚的少女。
“顧信則。”她悶悶地貼在他耳邊這麽喊着,“我是不是很重?”
她這一句,問得他心都化了,雙手托住她保證她不會掉下去,輕輕地搖搖頭,“不重。”
“不重就好……就好。”她喃喃地說着,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度。
霍雪融像個犯了錯的小孩,讨好似的在他頸間磨蹭撒嬌,“我好像有事情忘了跟你講。”
“故事很長麽?”他的聲音裏帶着愉悅的釋然。
“嗯……好像有點。”她竟然真的歪着頭思考了一會兒,才作出答複。
“唔,那我還是坐着聽吧。”顧信則悶聲笑笑,抱着她坐在沙發上。
是什麽樣的深情,才能讓一個人願意為對方放低自己,挖出全部的傷痛,曬到對方眼前,還能甘之如饴。
顧信則以前不懂,而現在,他只是想好好地疼惜她。
霍雪融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窩好,她能靠着他的肩,也能看見他的側臉,她想了想,又抓住了他一片衣角,這才緩緩開口。
“我總能在夢裏夢見他。”她講出第一句話,看似莫名其妙,可顧信則頃刻間便懂了她話語中的“他”指的是誰。
他身體僵了一下,霍雪融感覺到了,扯扯他的衣角以示安撫,然後繼續說道,“很奇怪吧,明明他才是不該來的那一個,可是在親手扼殺掉他的生命後,我反而會很心痛,會舍不得……大概因為是我身上的一塊肉吧。”
“但是即使這樣,我也不能留下他,他會讓我想起八年前的那個夜晚,屈辱又惡心。”
“每當我想起來,真的發自內心地想吐。”
“信則哥,那個孩子,不是因為愛情才有的,對我來說,那是這個世界對我最惡毒的惡意。”
顧信則的雙手早已經牢牢握成拳,指甲陷進肉裏,眼眶發幹,強忍淚意。
他的滿腔憤怒無處發洩,他的心疼不知道從何說起。
那個傷害她的混蛋,他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生生淩遲。
他亦不敢開口說話,生怕一出聲,聲音就會沙啞得不成樣子,他真的很怕吓到她。
最終,他只能無奈地緊緊抱住她,似乎是想溫熱她發抖的身體,又似乎是想将她融進血肉裏。
一滴滴淚水落在她柔順的發間,沾濕了她的發絲,她驚覺掙紮開他的手臂,就看見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偏過頭去。
“雪融。”他輕輕喚她,像是怕打碎什麽珍貴的東西,他的聲音幹澀,像是粗糙的琴音,卻能撥動她的心弦。
“那個孩子,我陪你去看看他好嗎?”盡管霍雪融說得狠心,可他這個聽着的人,分明聽見了她的違心與逞強。
“那段記憶,不要害怕它,我們慢慢來,你能的,嗯?”
如果她一個人站不起來,那麽讓他來幫。
他們的日子還有那麽長,他可以等,等她堂堂正正地說不在乎的那一天。
他的雪融那麽堅強,那個時刻,一定不會太遠。
霍雪融回到片場後心情輕松無比,安臣風看見她這樣免不了要笑中帶谑地調侃幾句,她照單全收,第一次沒有任何反駁,讓安臣風直呼這個女人傻了傻了。
跟她戲外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戲內李莺時跟舒宸差不多要走到了盡頭。他們之間的愛情與信任已經被猜忌與恨意消磨殆盡,明明都在愛着,卻誰也不相信對方是愛着自己的。退讓這兩個字,對同樣驕傲的兩人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
李莺時曾經退過一步,為此她換回了那個原本屬于自己的男人的三分之一,前行的路越走越窄,回頭望去,她已經失去了所有安全的退路。她也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縱使鮮血淋漓,她也要披荊斬棘地走下去。她不想要和舒宸糾纏到玉石俱摧,只得盡早斬斷一切牽連,方能全身而退。
安臣風指着劇本上的這一段,不認同地點點手指,“到了這個份上,她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全都留給了舒宸,怎麽可能是全身而退?”
“愛情是把雙刃劍,就像你打了別人一拳,又不是打到海綿上能卸掉力氣,打在血肉上只能傷人傷己。”
霍雪融一時無言以對,沒有經歷過這種感情,想象不出如果換成她處在李莺時這個情況,自己會如何應對,于是疑惑地講,“我不太能理解李莺時。”
安臣風斜睨她一眼,“處在熱戀中的人不能理解太正常了,一邊琢磨去吧,要麽就等着林叔給你說說戲。”
霍雪融嘟着嘴,往他身前湊,“我看你就挺好的,影帝大人你演過那麽多角色一定懂的,教教我吧,嗯?”
安臣風嫌棄地伸出一根食指抵住她的額頭,不讓她再靠近一步,佯裝怒意,“淩晨四點打電話給我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呵呵……”霍雪融企圖笑笑蒙混過關。
安臣風哪能輕易放過她,兩人鬧作一團。安臣風敏銳地感覺到有攝像機在拍他們,一擡頭看見沈從嘉神色不明的臉。
他放開霍雪融,迎了上去,笑着問道,“沈導這是拍什麽呢?”
沈從嘉忽略他笑中深意,随口答道,“哦,林導讓我拍一點花絮,演員的日常之類的。”
“我看看,喲,拍得挺好,我們倆還挺上鏡的。”安臣風似是真的在欣賞這段影像,還點評了幾句。
“臣風你說笑了,你要是不上鏡,那就沒人能上鏡了。”沈從嘉笑着客套着,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安臣風還在彎腰看着攝像機中的回放,嘴上卻說着另外的事情,他特意壓低了聲音,“沈導似乎對雪融舊情難忘,是嗎?”
“沒有的事。”沈從嘉飛快地否認。
“那就不要總在雪融身邊轉,你這樣你未婚妻知道嗎?”安臣風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問。
“這好像不關你什麽事吧。”沈從嘉終于抛棄了那虛僞的假面,聲音冷了下來。
“所以他們兩個的事,你也不要插手。”安臣風同樣正色道。
“安哥,安哥,雪融找你吃粽子。”夏之庭見他們之前氣氛詭異,愣了一下,然後禮貌又疏離地跟沈從嘉打了招呼,跟安臣風有說有笑地走了。
今天正好趕上端午節開工,顧信則閑在家裏,包了一些粽子送到片場來。
安臣風之前說了好幾次想吃粽子,霍雪融記在心裏,在工作人員分光之前找了夏之庭讓他幫忙叫安臣風過來。
安臣風果然挺高興,扒了粽子,接過糖碟,蘸一下糖,咬上一口,如此循環往複幾次,吃掉了一個糯米粽子。
霍雪融再遞給他一個,安臣風擺擺手拒絕了,但眼神還有留戀。
“粽子吃多了會胃疼。”安臣風一邊解釋着,一邊把自己用過的筷子和糖碟沖洗幹淨。
“安臣風,電話的事……”
“看在粽子的份上,算了吧。”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安臣風深谙這個道理,而且本來他提起那事,也就是吓唬吓唬她。
“端午快樂。”霍雪融看着安臣風向她揮揮手,留下祝福,挽着顧信則的手走出了片場。
安臣風對她百般挑剔,但顧信則每次來送食物他倒是來者不拒,他看顧信則的眼神處處透露着“你很賢惠”的意思,讓霍雪融忍不住懷疑他其實是個隐藏很深的吃貨。
“雪融。”顧信則看着她開心的模樣,寵溺地摸摸她的頭發。
“嗯?”她噙着笑意,偏着頭看他。
“我聽你媽媽說,那個孩子,葬在公墓了。”顧信則本不想在這個時候提起這個話題,但是他不得不說。
俞雙雙在接到他的電話後,首先驚訝于他的來意,而後感激起自己女兒的好運氣,這樣包容的男人,難怪雪融為他心折。嘆了口氣,将他想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
“雪融,我們去看看他,好嗎?”
霍雪融先是一怔,然後像是剛反應過來一樣,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好。
眼淚不自覺地留了下來,她點點頭,再點點頭。
“好。”再多難抑的心傷,過不去的心結,都會因為這個人的溫柔一點點化解。
因為,她是如此地愛着他啊。
顧信則張開雙臂,将她密密實實地抱入懷中。
夏天的豔陽下,男人和女人緊緊相擁,仿佛有了彼此,就有了全世界。
天涯海角,歡笑悲傷,都阻止不了我,只影向你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