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初見
顧信則停筆望向窗外,才發現天色已經半黑,再看自己無意間在處方單上寫滿了雪融二字。苦笑着搖搖頭,他在其中一個後面,輕輕地畫了個問號,然後撕掉了這張紙,折了幾折,變成方塊大小,夾到随身攜帶的記事本裏面。正好有同科室的醫生進來,他打了招呼,起身步出科室,走向李莺時的病房。
方舲最近心事重重,似乎和方院長在醫院裏又吵了一架,好多人都看到了,她半夜總是輾轉反側,顧信則搬到沙發上睡覺,也休息不好,幾日下來,就消瘦了不少,眼底一片烏黑。
剛拐過轉角,就遇到霍雪融和一個男人在走廊裏講話,他們顧忌着這裏是醫院,聲音不大,顧信則還是能聽見儒雅的男人笑罵一句,“你別給我惹是生非比什麽都強。”
簡蘅安看見有人來了,草草交待幾句,“安臣風那邊你別管了,他們公司的慕總會替他解決,你想想他那張嘴得罪了多少人,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有空還是多擔心自己吧。”
霍雪融剛想反駁,看見顧信則,露出一個笑容,垂下頭說,“信則哥。”
又想起兩人還不認識,忙介紹道,“信則哥,這位是我上一部戲的導演簡蘅安。簡導,他是我高中時的學長,也是這家醫院的醫生。”
“簡導你好,我是顧信則。”顧信則接着介紹道。
注意到霍雪融看這個人的眼神都與待別人不同,客套了幾句之後,簡蘅安找了托詞,離開了臨安醫院。
兩個人站在安靜的VIP病房區,霍雪融耳邊回響着自己那天情緒不安時沖動脫口而出的話,她在電話裏對他說了不止一次喜歡。她不敢看顧信則的臉,就只能盯着他的身上。他胸口的衣料上夾着胸牌,上面寫着科室與姓名,還貼有一張大頭照,照片中的顧信則有點懵,頗有幾分學生時代虎頭虎腦的可愛。
“噗。”沒忍住笑出聲來,原本些許尴尬的氣氛好了很多。
“雪融。”顧信則眼帶笑意,問道,“正好我下班了,我們去吃飯吧。”
“好啊。”霍雪融笑着答應。
顧信則在她沒說出她請客之前搶先說道,“先說好,我付賬。”
霍雪融吐吐舌頭,“那就麻煩顧醫生破費了,反正當醫生的都有錢。”
“別聽別人胡說。”顧信則嘴上反駁她,卻寵溺地笑着。
霍雪融愛吃火鍋,他帶她去了一家偏僻卻幹淨的火鍋店,店內人不多,坐了幾桌,兩人坐在靠窗的角落,點了滿滿一桌。服務員上菜很快,顧信則将肉與菜下到沸騰的菌湯中。霍雪融吃得滿頭大汗,而顧信則沒怎麽動筷子,他隔着霧氣袅袅注視着她,忽然就覺得緣分讓他無法割舍得下面前的這個女子。
“信則哥,你怎麽不吃?”霍雪融下意識撈起一些肉菜海鮮,想放到顧信則的碟子裏,又覺得此舉不好,尴尬地停在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還是顧信則接過漏勺,悉數倒進自己的碟子,埋頭吃了起來。
現在又輪到霍雪融注視着他,她曾經聽過這樣一句話,“Every day may not be good,but there is something good in every day”,翻譯成中文就是“不見得每天都是好日子,但是每天總會有些好事發生。”現在她能與他這樣面對面坐着,就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他們之間就像一場蝴蝶效應,當她在十三年後的此刻追溯到她的十三歲,其實,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比顧信則以為的,還要早上三年。
霍雪融從小就有個愛爬樹的毛病,霍媽媽覺得小女孩這樣不好,管教她不準爬樹。只有霍爸爸覺得,小孩子喜愛什麽的天性不應該被扼殺,寵溺着她,随她做任何事情。
那一天她身手矯健地爬上一棵樹幹粗大的榕樹,靠在衆多樹枝中間,帶上耳機。耳中回蕩着悠揚的小提琴聲,她微阖雙眸,享受着難得清靜的午後時光。
風吹得樹葉“沙沙”地響,光影忽明忽暗。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過去的時候,一道清脆好聽的嗓音打破了此刻的靜谧。
這棵榕樹位于他們所在中學的西北角落,旁邊是一處廢舊的籃球場,離教學樓很遠,平日裏沒有人來,正是霍雪融常駐的秘密基地。
此時她一驚,意識已清醒,俯身看下去,只能看到男孩子頭頂的發旋。那男孩并沒有注意到這裏還有其他人,他坐在榕樹下,姿态随意放松,腿上攤開一本書,那嗓音又響起。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一首《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他念得抑揚頓措,悠揚聲線傳進她耳裏,配上她喜歡的那首讓人想翩翩起舞的曲子。
一瞬間,畫面美得好似定格了。
突然,她感覺有水滴在手臂上,那男孩也看到了前方地面上的水印,輕呼一聲“呀”,然後手忙腳亂地跑走了。那一年的顧信則,個頭又矮,身材又圓,倉皇跑走的身影,滑稽又好笑。
霍雪融卻不這麽覺得,所以一向愛幹淨的她,為了不驚擾她的“鄰居”,等到他跑遠了,才狼狽地從樹上翻下來,拍拍身上的髒污,眼簾中是一本古詩詞集,一枚淡雅的書簽,夾在剛才他朗讀的那一頁。
霍雪融無奈地扶額,脫下白色的外套,把書包起來,抱在懷裏往教學樓跑去。
顧信則覺得很委屈,他只是一時間被傾盆而降的雨打亂了心神,忘了帶回那本書,同桌的女同學就不分青紅皂白地說他是不想還給她,私扣了那本書,甚至鬧到了老師那裏。他嘟着嘴去那顆樹下找書,一路上賭氣似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榕樹下空無一物,顧信則失望極了,郁悶地踹了一腳樹幹,粗大的榕樹紋絲不動,他不想回家,回憶着兒時跟父親習得的爬樹技巧,笨手笨腳地向上爬,費了些力氣,坐在了樹上,放學後的傍晚,晚霞明麗,涼風習習。
霍雪融想着把書還給那個男孩,便來到榕樹這裏,果然沒人在,她坐在昨天他坐的地方。她正在思考怎麽找到人的方法,就聽見頭頂上“嘩啦嘩啦”的響動,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撲到在地。
“嘶……好疼……”頭磕到地上,撞了個七葷八素,其他地方也沒好到哪去,尤其是胸口,肋骨很痛,被重物撞擊的感覺揮散不去。
顧信則也很疼,他的眼鏡摔破了,他發現自己趴在一個女孩子身上,她柔軟的黑長直鋪散開來。天已經不是那麽亮了,他看不清她的模樣。女孩子穿着他們學校的校服,面色緋紅。
顧信則擡起頭來,理虧的他連忙道歉,雖然是她的到來驚擾到他,所以他才會失手從樹上滑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呃……”她的臉更紅了,顧信則慢半拍似的意識到自己還壓在人家的身上,連忙手忙腳亂地爬起來。
霍雪融跟着站起來,吸吸鼻子,昨天的淋雨果然讓她感冒了,拍拍渾身上下的碎沙,男孩子滿臉愧疚之色,低着頭不敢看她。
“啊,你流血了。”霍雪融驚呼,說着就探身要去看他的傷口。
顧信則害怕似的跳開一步,然後看向自己的手臂,地面粗糙,劃傷了幾條血印,擺擺手道,“沒關系,等會回去拿水沖一下就好。”
霍雪融一下子緊張起來,連忙擺手,“不行不行,那樣會感染的。”
說着讓他靠着樹坐下,從褲袋拿出随身攜帶的手帕,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發絲被風揚起,拂到他的胸口。
霍雪融看着她的頭頂,覺得有些熟悉。
許久,雪白的手帕暫時包住了傷口,手巧的霍雪融打了結,輕聲說道,“好了。”
“啊……”顧信則叫了一聲。
“怎麽了?疼嗎?”霍雪融驚奇,他好像很容易受到驚吓的樣子。
“那本書,是我的。”他指着那本詩集。
“哦。”霍雪融彎腰撿起掉在一旁的書給他,“昨天我在這撿到的,原來是你掉的。”
“嗯。”他還是不敢看她,“那個,對不起,還有,謝謝你。”他揚了揚手中的書,腼腆笑着跑開。
“喂,冒失鬼。”霍雪融還站在原地,“你叫什麽名字?”
“顧信則。”隔了有一段距離,顧信則喊道,“我叫顧信則。”
回到家,霍雪融裝作沒有看到父母疑惑的眼神,躲回房間鎖上門,小心翼翼地從書包裏取出一張精致的書簽,是她從那本古詩詞集裏偷偷拿出來的,說不出為什麽,她就是不想把書簽一并還給他,也許是因為他流暢好看的字體,也許是因為上面摘抄的那首詩。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挂小銀鈎。
一只白色中夾雜着黃色的長毛波斯貓跳上她的膝頭。
這是他寫的吧,蛋卷,他的字,真的很好看呢。
霍雪融開心地笑着,撫摸着蛋卷的毛,把那張紙精心地收藏起來。
顧信則那天晚上睡覺時做了個好夢,一只白黃相間的長毛貓在她的夢中穿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