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楚悉的離開和回來都只是一句話,幹淨利落。
作者有話要說:
三年前他被派往海外分公司,直到飛機起飛前的三個小時我才知道。他簡簡單單地跟我說了一句,我要去非洲,送我去機場吧。
從接到調令到他決定去(他應該沒怎麽糾結就決定了)再到真正離開的時間不短,不短到我們的感情從平穩到開始震蕩到翻天覆地。
他離開前一個晚上我們剛吵過架,我做好打算這次絕不認輸,至少第二天不能主動和他講話。可他淩晨五點把我叫醒,通知我他要走了。楚悉的話和往常一樣簡單且平鋪直敘但又是一條筆直得一點轉彎痕跡都沒有的路。糾結和憤怒和不舍和委屈和百般情緒只留給我一個人消化。
按理說我不應該理會他,我們之間的矛盾存在許多他該妥協的地方,而他絲毫沒有要改變立場去接受的意思,所以冷戰必須繼續。再加上非洲這突如其來(對我來說)的變故?,更驗證了我的想法。
我當時不知道是被他突然打開的卧室頂燈刺到了還是委屈得冒出眼淚。我迅速從夢中脫身,眯起眼睛撐起上半身扭曲着盯着他。楚悉斜倚在門框上,沖我笑了笑,笑得無可奈何。他低頭看了眼手表,提示我,還有五分鐘,你不送我就叫車了。
結局當然是我氣呼呼地爬起來,開車把他送到了機場。我确實快被他氣死了,恨不得一頭撞到櫃子上,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給剁了,恨不得車子啓動之後加滿油門撞向什麽硬邦邦的足以使我們兩個人當場昏迷又不會死掉的東西。但是我知道我做什麽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定,就算頭破血流被送進醫院,醒來之後他就會走。
除此之外,我還能肯定,如果我不屈服,不送他離開,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陷入難以消磨的後悔中。我就有這麽一個不争氣的優點,不論什麽時候都會選擇從長遠?來看更有益的選擇,哪怕當下會把自己搞得難受到恨不得發狂。
開車去機場的路上,楚悉跟我說了兩句話,一句是車在高速上飛奔?時,他讓我開慢點。還有一句可算是跟我有關了。我從小就有情緒不好時摳大拇指的習慣,下手沒輕沒重,總弄得裂口流血。在車子排隊盤上航站樓的期間,他突然捉住了我的右手,說,流血了。楚悉從以前就這樣,他從來不會用“別這樣”、“不許這樣”的話來制止我荒唐的行為。他永遠只是陳述事實,像個百科全書。
楚悉搬下行李,沖我擺擺手,轉身朝候機大廳走去。我沖他大喊,不許走。他回頭沖我笑了笑,腳步沒有停的意思。我控制住自己的雙腳,絕不會下車,我絕不會去追他。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們就分手,我說。我已經妥協了,我加上了“今天”?這個時間限定,我只是讓他今天別走而已。楚悉這回連笑都沒沖我笑。望着他黑色的背影消失在五顏六色的人群裏,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彈弓打中的麻雀,從枝頭墜了下來,持彈弓的小孩快樂地飛奔而去,尋找下一個受害者,根本不看一眼我這只死鳥。
其實這句“威脅”一出口我就沒了底氣。我和他談什麽分手,我求了他無數次,他從來就沒答應過要跟我在一起。我們只是室友。
楚悉離開的第三個月我告訴他?我和樊憶川在一起了。他回複說,嗯。這個“嗯”字氣得我三天沒理他,第四天我忍不住了。我有覺悟,知道他不可能主動跟我說話,三天也就夠了。我開始在給他發去的每一條信息裏都提到樊憶川,講他的各種事情。經常是我洋洋灑灑寫了一大段,楚悉就回我三個字——挺好的。
有一天他終于回了條不一樣的,說,他是我介紹你認識的,你說的這些我能不知道嗎。我都能想象出他那種漫不經心又不為所動的笑容,一氣之下寫道“那你知道他多長嗎”,打完就被我删除了。因為我和樊憶川的關系并未發展到互看**的地步,除此之外,我想到他們是大學同學,說不定在公共澡堂見過,萬一楚悉真的知道,那我又只有出醜的份。
我絞盡腦汁,想起了從前我常用來刺激人的老辦法。我在網絡上找到了随便誰自殘的照片,挑出一張血糊糊的胳膊給楚悉甩了過去。大約十分鐘之後他就打來了電話,抛來問題,什麽時候又開始了?沒等我回答,他又說,去醫院包紮。我高興得要命,笑嘻嘻地耍賴說,我不去。他說,我打電話讓樊憶川帶你去。我騙他說,他去外地了。接着楚悉沒再說話,短暫的沉默後,電話那頭毫無預兆地傳來了忙音,我再打過去他就不接了。
我意識到自己玩過了?,急忙給他發消息認錯。我騙你的,對不起。楚悉當然沒搭理我。于是那天晚上我給他發了一晚上的對不起,清晨才收到他讓我去吃早飯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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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悉實在是脾氣好,這麽輕易地就原諒了我。我想起一件事,我曾經有個小玩伴,他是我爸生意夥伴的兒子。他胖得像個大秤砣,卻喜歡披着披風身輕如燕的超人。小時候我們一起玩玩具,他掏出一個超人模型,揪着他穿了緊身褲的腿,嘴裏發出“咻”的一聲,擰着超人的腿在空中畫了個大圈,然後傳來嘎噠一聲,超人整條腿被他撅了下來。他只愣了幾秒,然後傻子一樣地大笑,笑得像豬叫一樣吭哧吭哧。我拿過他的殘疾超人和斷腿,費了好半天勁用膠水粘了回去。玩伴驚喜地拿回手裏,在超人腿上摸了摸,很珍惜的樣子,可下一秒就又把腿撅了下來,沒心沒肺地沖我大笑。
在和楚悉的相處中,我的所作所為就像我的小玩伴。如果我是楚悉,我一定不可能一個晚上、幾條道歉就原諒對方。我記得秤砣一樣的玩伴把超人腿又掰斷之後,我打掉了他的一顆門牙,直到他媽媽聽見他的哭嚎,跑過來将我拖開我才不得不停止對他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