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趙平江怒上心頭的時候, 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手上的力道。
他以為自己會聽到這個年輕人脖子被擰斷的聲音, 可也許是這個年輕人命硬,他只是臉色通紅說不出話,并沒有喪命。
過了那一瞬間, 趙平江稍稍冷靜了下來,他想到這到底是公司, 手上沒有再用力, 只是把對方往地上一甩, 然後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勸你識趣點,認清自己的身份。”
趙平江說完,轉身就走。
這個部門裏的人終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紛紛上前把人扶了起來, 問他有沒有事。
安予年的動作也很快。
他一邊把人扶起,一邊給對方輸了一道靈力進去,對方的臉色果然好轉了一些。
安予年看他沒有什麽大礙, 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放松了些。
他剛才反應過來了嗎?當然反應過來了。
他在趙平江動手的剎那就給在場所有人都套了一個防護咒, 不然這個年輕人恐怕一下就被趙平江掐死了。
只是安予年擔心暴露, 沒做得太明顯,因此這個年輕人多少還是吃了點苦頭。
安予年默默在心裏給對方道了歉,後者全然不知他的愧疚, 只是看着身邊的人, 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對不起兄弟們,我準備辭職了。”
他陪着這家公司走到今天,感情非常深, 不然也不會在空降趙平江這麽一個奇葩之後,都還留在這裏。
之前每次他想辭職,腦海中都會出現一個聲音,讓他留下來,他也一直聽從了,可是現在,這個聲音已經無法動搖他的想法。
“你們知道嗎?我剛聽說末日真相的時候可激動了。那個時候我覺得,哇,修仙,多麽神奇的事情。
“後來吧,知道我天賦不行,我有點小失落,可也沒有多難過,畢竟我還有一技傍身,我的工作需要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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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在想,也許……從這個世界開始變化的那一刻起,我的存在就不重要了。”
這個人說話的時候并沒有流露出太過悲傷的表情,可是安予年看着對方的眼睛,總覺得對方難受得不行。
“為什麽會這樣呢,”安予年聽到對方喃喃自語,“我們的世界,為什麽會這樣呢?”
在場的其他人不知道怎麽回話,安予年同樣不知道該怎麽回話。
他看着這個年輕人,無端想起了前一天,他看到的那個客廳裏充斥着符紙和五行八卦痕跡、一心想修行的另一個人。
“好了別擔心,”那個程序員已經被同事扶起來了,看安予年還在走神,忍不住安慰道,“我還有點存款,辭職而已,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所幸最近沒做什麽新産品,不然送到那個神經病手裏,我得哭死。”
安予年聽他這麽說,心裏微微一凝。
最近沒有做什麽産品?也就是說,李惟益口中的那個東西并不存在?還是說……
因為頂着“徐柳”的身份,安予年沒在那個部門停留多久。
可即使如此,該知道的,他也都知道了。
他打聽出技術部的人以前做過一個社交網站,最近這個社交網站移交給了新成立的2組運營,他們偶爾會上去看看情況,別的再沒有一絲的幹涉。
安予年想去那個2組看看,可惜那個技術部2組和技術部在禾雨完全不是一個性質的存在,後者是正常的部門,前者……則是李惟益新設立的機密部門,就連辦公樓層也和其他部門截然不同。
安予年又在禾雨呆了幾天,這幾天裏,他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令人感覺強烈不适的禾雨的全貌。
這裏确實就像第一天他感覺得那樣,是一個大型的養蠱基地。
現代文明社會的法則在這裏全不适用,适用的只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以及尊卑貴賤的封建法則。
在這裏,誰天賦高、誰修為高,就誰說了算,哪怕他是個草包,他也能對其他人非打即罵。
加工資是真的,可是其他……
“我在思考一件事,禾雨這種情況,為什麽網上一點消息都沒有?”
第五天晚上,安予年和賀評書、賀疆開視頻會議的時候,提出了一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
這幾天他能感覺到禾雨衆人對這種情況的不滿,在這種時代,這種不滿應該很快就會傳上網,鬧得人盡皆知,為什麽這家公司一點消息都沒有?還都是正面新聞?
賀評書強迫自己把視線從逄祈身上收回來。
不管看多少次,他看到特別自然地變成原形待在安予年身邊、絲毫沒有上古瑞獸架子的逄祈,都會感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不過……這正是因為逄祈沒有那種高高在上,這些年才會以普通妖怪的身份和特辦處合作吧。
而安予年也和他一脈相承,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傲慢的。
如果所有修士都能這麽想……
想到這裏,賀評書的不自在逐漸消失,變成了尊敬。
他順着安予年的話思考,然後緩慢分析道:“造成這種結果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沒有人發,一個是發出來沒有人看到。
“第二種難度太大,那麽只能是第一種。”
安予年認同他的說法:“确實第一種可能性大,但是我和逄祈都找不到什麽線索。”
賀評書看着他們,提出了一個思路:“那就是你們兩個可能有什麽共同的和禾雨其他人不同的特點,比如你們太強了。”
賀評書本來只是随口舉個例子,可是舉完在場所有人都愣了。
太強了……這個可能性很大啊!
因為這個猜測,第二天安予年卧底的時候,讓逄祈把他的力量封印了住。
之後他踏入了禾雨所在的大樓,一踏入,他就知道他們的猜測沒錯。
和前幾天的平靜不同,今天安予年一進入這棟樓,就感覺情緒相當的低落沮喪。
尤其在抵達禾雨所在的那幾層之後,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
安予年看走廊上有人在用極其難聽的措辭罵着人,想了想,也調動起自己的憤怒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憤怒的情緒并沒有放大。
【沒錯,這裏确實有陣法,】确認情況後,安予年向逄祈傳音道,【而且有暗示,讓身處于其中的普通人覺得,這是常态。不過……我一直以為,但凡靈力波動,應該境界越高,越容易察覺才是。】
【因為靈力波動太小了,就像地上有一個給兔子布置的陷阱,大象一腳踩上去,完全發現不了不對勁一樣。】
安予年聽逄祈這個比喻,頓時懂了。
他不再糾結,而是定下心神,努力用普通人的狀态,去體會禾雨的情況,結果越體會,越是心驚。
之前伏南搞事的時候,他的不安感并不算太濃。那個時候他心裏清楚,只要把伏南和他的同夥解決,危機就能解除。
可是現在他感知着周圍的情況,總覺得他就算他把李惟益解決了,這種無序也無法終結。
因為這裏只是一個縮影,一個放大了矛盾的、現實的縮影。
“別擋路!”安予年正思索着,背後突然有一只腳踹了過來。
安予年下意識地想用靈力,不過及時反應了過來撤去了防護,只是側了下身。
那人本來踹完了事,沒想到安予年居然躲過了,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然後他看到安予年的正臉,認出這是那個天賦下下的“徐柳”,原本的怔愣也變成了冷笑:“喲,膽子肥了啊。這是不想在這裏幹了嗎?”
聽對方這麽說,安予年感覺自己心裏無端生出一股惶恐。
不過安予年并不是真的普通人,他也知道這惶恐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情緒,所以并沒有受到影響,反而反問道:“不想在這裏幹又怎麽樣?”
那人沒想到安予年會是這個回答,整個人都愣住了。
随後他就是一陣勃然大怒,沖上來就要繼續動手。
安予年看了一眼周圍,周圍的人眼神裏有對那人的驚懼憎恨,有對他的同情,卻沒有人有絲毫反抗的情緒。
安予年皺了皺眉,幹脆用體術閃過對方的進攻,然後扣住對方的手腕,一扭一踹,直接把對面踢出一米。
那人跌倒在地上,眼裏簡直要冒出火。
只是安予年那一腳踹得很重,他爬不起來,剛想招呼其他人幫忙,不遠處就傳來了“啪啪”的鼓掌聲。
安予年回頭看去,只見李惟益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臉上不僅不生氣,似乎還很欣賞。
“我們公司鼓勵員工有自己的想法,小徐你的表現我很滿意。”
李惟益一邊說,他身邊的秘書一邊讓其他人都散了。
“對了小徐,如果我給你升職,你還想走嗎?”
李惟益說完,安予年感覺心裏有隐隐的雀躍。
他頓時了然普通人這種情況下該給什麽反應,但是看着李惟益的眼神,安予年總覺得,對方期待的是自己的反抗。
所以他只是沉默,然後搖了搖頭。
李惟益果然眼神更亮。
他打量了安予年好一會,然後故作讓步地說道:“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挽留的機會。
“今晚到我家去,我再最後說服你一次,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