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慧君, 小瑾,我對不起你們, 這些年, 讓你們受苦了!”歐陽霖上前一步,張開手臂就把周慧君和歐陽瑾虛虛圈在懷裏。
“霖, 真的是你……”周慧君仰頭瞧着歐陽瑾, 唯恐做夢似的,根本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我不是在做夢,對不對……”
“不是, 慧君,小瑾,我回來了……”歐陽霖顫聲道, “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們, 以後,咱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
周慧君強忍着的淚水終于傾瀉而下。
至于歐陽瑾, 則先是不敢置信, 繼而是震驚,到最後忽然擡手, 想要抱住歐陽霖時,卻眼睜睜的瞧着胳膊穿體而過。
這才相信,眼前見到的竟是真的,爸爸的魂魄, 真的回來了。
多少次被人欺負後,母親狼狽逃回家中,第一件要做的事,都是緊緊抱住父親的遺像。
好像那樣,就能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猶記得七歲那年,為了把握住歐陽瑾成為修道者的最後的機會——
歐陽家的孩子都是剛出娘胎就開始修煉。
周慧君聽歐陽霖提起過,一般過了七歲,還不能踏入修道者的門檻,那這個孩子八成就算廢了。
即便頂着無數的白眼,周慧君還是低聲下氣的再次踩了歐陽家的門。
卻是直到深夜,才狼狽歸來。
歐陽瑾半夜時迷迷瞪瞪從床上爬起來尋找周慧君的身影,被別墅裏唯一亮着的燈給吸引到了書房。
虛掩的房門內,隐隐能瞧見周慧君正和一個男子深情相擁——
男子身材高大,周慧君的頭剛好枕在他溫暖的肩窩那裏。
寬厚的背,輕輕抱着周慧君的雙手,以及周慧君微閉的雙眸……
一切都溫馨而唯美。
只除了那所謂高大的男人,其實不過是歐陽霖留下來的一件西裝外套,搭在周慧君身上的所謂有力的手臂,不過是兩條西裝袖子罷了……
那一刻從未感受過何為父愛的小歐陽瑾,恍然明白了“歐陽霖”這三個字,對他和母親來說意味着什麽。
更是無時無刻不在渴望,長成父親一樣的男人,成為母親最堅實的依靠。
卻是直到此時,才明白,這輩子想要取代父親在這個家中的位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就比如他這會兒,最想做的竟然也是和媽媽一樣,趴在那寬厚的懷抱裏,痛快淋漓的大哭一場。
“夫人……”蘇音忽然開口。
周慧君這才意識到,自己怕是有些失态了。
旁邊還有客人在呢,忙想要招呼,眼淚卻是如何也止不住。
“對,對不起,讓您,見笑了……”
蘇音點了點頭,視線卻是始終凝注在周慧君的發釵上。
發釵明顯是出自名家之手,不但上面的鑽飾熠熠閃亮,更有兩只惟妙惟肖的蝴蝶墜在尾端。随着周慧君轉頭的動作,蝴蝶好像随時都會淩空飛起似的。
“這支發釵真漂亮,夫人您應該不介意讓我欣賞一下吧?”口中說着,擡手就要拔那只發釵。
手堪堪碰上的那一瞬,發釵尾端的蝴蝶忽然化成一道白光,朝着蘇音就撲了過來,眼瞧着就要沖到蘇音面前,一只手跟着伸過來,卻是宸,毫不留情的曲其手指把它給彈飛了出去。
那道白光頓時跌落地板,在地板上滾了好幾下,又忽然一轉頭,竟是朝着魂體狀态的歐陽霖就沖了過去。
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那白光就和歐陽霖融為一體,一股濃郁的黑色随即把歐陽霖的魂體給包裹了起來。
“阿霖——”周慧君頓時驚恐至極。
“爸爸——”歐陽瑾也沖口而出。
兩人一起撲過去,想要查看歐陽霖的情形,卻被黑氣直接彈飛了出去。
蘇雪霖接住歐陽瑾,青鳶則扶住周慧君。
“竟然是,幻影獸。”
“什麽幻影獸?”周慧君臉上慘白一片,一把抓住蘇音的手,“蘇真人,到底怎麽回事?求你,救救阿霖,只要你肯救他,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還有我……”歐陽瑾牙齒都有些打戰——
要是眼睜睜的瞧着父親的魂魄卻這麽在眼前消失,他這輩子都會生不如死。
“恭喜夫人,還有小瑾……”蘇音明顯也是驚嘆不已——
原來袁玉林那位夫人汪清鴦,從F國帶回來的竟然是幻影獸這種神奇的東西。
作為F國特有的神奇生物,幻影獸獸如其名,具有極強大的拟态能力。
其本體如空氣般無色透明,能随看到的物體的模樣,随意轉換形态。
只是畢竟是獸,倒是沒聽說有幻影獸模拟拟成人的模樣的。
而眼前這只明顯是變異過的,竟是能融入歐陽霖的魂體之內。
本來要是這裏只有歐陽霖,怕是會出大事——
每次多吞噬一個物種,幻影獸就會多具備一種拟态能力。
相反,如果沒能吞噬對方,反而被對方制住,那幻影獸的拟态能力也會就此終結,并永遠以吞噬它的那個物種的形态存在。
至于說吞噬了幻影獸魂魄的其他物種,則在保持自己常态的同時,具備了幻影獸此前的所有能力。
歐陽霖眼下魂體還不算凝實,再加上幻影獸體內大量的異常能量,這一切本來注定被吞噬的那個只能是歐陽霖。
可不巧,蘇音就在這裏。
之所以會知道幻影獸這個特性,是因為蘇音就曾經養過一只。
因為幻影獸拟态能力太過強大,當時無定山上,從太上長老到蘇雪霖,都被它戲耍過。
唯二兩個沒受影響的,就是蘇音和天衍五子中排行第三的梅雨笙了——
蘇音是因為天生生機之力和淨化之力平衡,能看穿幻影獸一切拟态不算,還能随心所欲的逼着它化回原型。
至于梅雨笙,則是因為不但修為強悍無匹,對靈力的控制力更是達到了變态的地步。
只要他想,就可以調動靈力第一時間勘破幻影獸的假象。
眼下這只變異的幻影獸一頭撞入歐陽霖的魂體之中,并和魂魄融為一體,對歐陽霖而言,實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絕佳時機。
當下顧不得和歐陽瑾解釋,直接吩咐道:
“你的心頭血取小半杯……注意觀察我的動作,我這邊一收手,你就把心頭血灌入歐陽霖口中……”
歐陽瑾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很快取好了心頭血。
同一時間,蘇音一招手,本來想往外沖的歐陽霖的魂魄登時又飄了過來。
被宸不耐煩的掐住後脖頸就送到了蘇音面前。
和魂魄融為一體的幻影獸還想掙紮,一股浩大的靈氣就灌頂而入。
“血!”
歐陽瑾咬牙上前,伸手扣住歐陽霖的下颌,強迫他張開嘴後,把剛取出來的熱乎乎的心頭血就喂了進去。
“媽,媽,我剛才,我剛才,碰到爸爸了!”
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一點,歐陽瑾手裏的茶杯“咔噠”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是不是意味着,爸爸可以脫離魂體的狀态,變成人了?!
周慧君也一下搗住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宸卻皺了下眉頭,忽然擡腳就踹了過去。
歐陽霖猝不及防,一下被踹了個正着,撞開旁邊客房的門,就栽了進去。
“阿霖!”
“爸爸!”
周慧君和歐陽瑾頓時大驚失色,直接追了過去。
等沖進客房,卻正好瞧見地板上黑氣漸漸散去,□□躺在那裏的歐陽霖……
青鳶漫不經心的拿起一杯茶——
就知道歐陽霖早晚難逃被踹的命運。
嗯,大家同被踹,共命運,才符合同甘共苦的定律嗎。
優雅的喝了一口,剛要放下來,卻正好瞥見娛樂新聞裏正播報的八卦——
奢華的五星級大酒店門前已經被清空,換了身桃花粉色旗袍的汪清鴦正從車上下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早已等候在車前,高大英挺,垂眼凝視妻子的眸子中是如海的深情……
青鳶瞧着着畫面中的兩人,始終沒有移開視線,只是冷靜的一口一口喝淨了手中的茶水。
客房裏的哭泣聲漸漸變小,又過了片刻,房門猛地打開,歐陽瑾火急火燎的從裏面沖了出來——
更準确些,是被剛剛新鮮出爐的父親大人拐着脖子友好的“禮送出境”。
終究道行不夠,頂着幾人的視線,歐陽霖吭哧吭哧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解釋:
“那什麽,我爸,想和我媽,單獨,那個單獨相處一會兒……”
嘴裏這麽說,心裏卻是瘋狂吐槽——怪不得八卦新聞裏提到父親歐陽霖時,都會暧昧的強調一個詞,那就是“風流”。
竟然當着自己的面就像個開屏的孔雀似的對着媽媽狂抖魅力,他歐陽瑾也算是服了。
青鳶瞄了他一眼,勉強忍住,視線才沒有往時不時就要化身小奶狗,捏一下蘇音手指,抱一下腰,玩一上午都能樂此不疲的宸身上飄——
虐狗什麽的,虐着虐着就習慣了。
素了二十年,歐陽霖怕是早就憋瘋了。
接收到青鳶意味深長的眼神,歐陽瑾越發尴尬,原地轉了好幾圈,沒話找話道:
“那什麽,你們累不累,不然我帶你們出去轉轉?”
客房裏妖精打架不定要到什麽時候,大家就這麽幹坐着那也不是事啊。
又不是普通人,做個飛機累什麽累啊。
尤其是蘇小祖宗,平生所愛就是牽着男朋友到處浪。
聞言立馬舉雙手贊成:
“不累不累……”
作為捧場小能手,宸自然不可能和自家寶貝對着幹,也跟着興高采烈的舉起雙手:
“還有我還有我……”
至于說蘇雪霖和青鳶,兩人雖然一個性情淡漠,另一個閱盡世間繁華,可早習慣了唯蘇音之命是從,聽說蘇音想出去,直接站起身形,用行動表示了擁護之意。
臨出門時,歐陽瑾回頭看了看依舊緊閉的客房門,神情越發無奈,總覺得從此之後那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媽媽怕是鮮少出場了。
商場如戰場,還有歐陽家有事沒事,總愛丢過來一把荊棘,也不知道風流潇灑的老爸抗不扛得住……
“想去哪兒?酒吧,迪廳,酒店……對了,後山湖那兒那個帝臺春會館你們去過沒?裏面吃喝玩樂應有盡有,還有高爾夫場、夜間馬場,騎馬射箭一應俱全……”
“帝臺春。”蘇音直接做了選擇——
聽小瑾介紹就覺得有意思。
“好,那就帝臺春。”
幾人很快出了門,徑直往帝臺春而去。
不愧是歐陽瑾這位周家太子爺都推崇的地方,帝臺春果然高檔,占地廣闊倒在其次,更讓人意外的是這裏的照明設施——
這會兒已是華燈初上,帝臺春之外,都沉于暮色之中。
唯有帝臺春的上空,竟依舊宛若白日。
倒不是說燈光的緣故,而是那種真正的陽光明媚的白日的感覺。
甚至空氣中都多了春風送暖的和煦之意。
蘇雪霖挑了挑眉——
什麽帝臺春會館,明顯是修道者的手筆啊。
蘇音從車上下來,卻是有片刻的恍惚——
空氣清新,鳥語婉轉,又有多情的梅花香時濃時淺纏繞其中……
寂寂深林中,古老虬曲的梅花樹下,風華絕代的男子瑩白如玉的手指拂過琴弦,不遠處的青石上還躺着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晃着白皙漂亮的小腳丫子,抱着只色澤金黃香氣誘人的燒雞,絲毫不要形象,啃的那叫一個不亦樂乎,還不時口齒不清的嘟哝着:
“嗚,燒雞好好吃,雨笙你要不要來一口?雞翅膀雞爪子雞屁股,我都給你留着呢……”
梅雨笙唯美的琴音終于破了一個,不等他起身,某個慣會大煞風景,焚琴煮鶴的搗蛋鬼已經抱着燒雞光着腳丫子尖叫着跑的遠了……
蘇音鼻子一酸,忽然探手抱住宸的腰,小臉緊貼着宸的後背,帶着鼻音道:
“借我抱一抱,一會兒就好……”
宸果然乖乖的站住,任憑身後的小丫頭,眼淚鼻涕蹭的後背上都是。
蘇雪霖默默的站在旁邊,黯淡無光的眸子中一縷感傷一閃而逝——
傻音音,所謂人間有味是清歡,整個無定山上誰不知道,三師兄平生最愛的,不是梅花,不是琴棋書畫三春之境,偏偏就是那個小搗蛋鬼身上生機勃勃的煙火氣……
甚至蘇雪霖有時會想,真是三師兄有朝一日可以破碎虛空卻不願意離開,那不用說了,肯定是因為音音選擇的留下……
歐陽瑾往前走了幾步,才察覺到身後有些不對,忙又倒回來:
“姐姐怎麽了,不舒服嗎?”
“沒有啊……”蘇音就有些不好意思,忙從宸背後探出頭來,“稍等一下啊……”
小跑着轉到宸的前面,臉明顯就有些發紅,又是鞠躬又是告饒:
“宸我錯了,不該又往你身上亂抹……”
曾經有一次,因為宸忙着做事,自覺被忽略了的蘇音氣不過,就偷偷往他後背上親了個口紅印。
結果這小氣家夥回來後就把蘇音親的半天爬不起來……
又狗腿的幫宸除去外罩,做賊心虛的丢到車裏後,拽着宸就往裏走:
“快走快走,我想騎馬……”
宸明顯有些沒反應過來,被拽的一踉跄。
蘇雪霖和青鳶早已習慣了兩人時不時撒撒狗糧,早已見怪不怪,倒是歐陽瑾,瞧得津津有味——
嗚,蘇音姐姐真傻,沒瞧見哥哥被她吃的死死的嗎!不過難得瞧見蘇音也有心虛的時候,還挺好玩的呢。
倒是蘇音自己,走了幾步,卻總覺得那裏不對——
話說那些要進帝臺春的客人怎麽回事啊,這一個個的,怎麽都不會正眼看人嗎?老是往自己這兒斜算什麽?
歐陽瑾卻是“噗嗤”一聲就樂了:
“姐姐想多了,他們不是看你,看的是哥哥啊……”
剛才急于掩飾,蘇音又是幫着宸整理衣服,又是獻殷勤,根本忘了宸的墨鏡還在車裏這檔子事。
更別說蘇音侍候人的水平還是一級差,宸被她這麽胡亂擺弄之下,整個人和之前禁欲的形象大相徑庭——
本是紮在皮帶裏的衣服下擺被拽出了一角,依稀能瞧見隐約的人魚線,領口那兒紐扣也開了一顆,性感的鎖骨展露無疑,再有淩亂的頭發,卷曲挺翹的睫毛……簡直是對所有路人的無差別攻擊,能迷死個人。
就是蘇音,都看的有些呆了——
自家男人有多帥,蘇音當然早有體會。只是從前兩人外出時,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都會對外貌稍加裝飾。
說白了,顏值都會下調不少。
外人看了,只覺得也是帥哥美女,卻又并不是那麽誇張。
于蘇音而言,雖然之前已經和宸無數次親密同游,可這麽以本來面目出現,也就是重生再相遇後才有的。
宸這麽性感,她也是第一次見。
一時對着這樣的盛世美顏,也有些看呆了。
旁邊的歐陽瑾頓時忍俊不禁——看自己男朋友看到傻眼,真是不得不懷疑,姐姐一開始喜歡哥哥,是不是就沖着這張臉去的?
青鳶則是無奈至極——
這回算是徹底認輸了。竟然還妄想通過姐妹情讓蘇音迷途知返,不要一條道走到黑,前世今生都栽到同一個男人身上,現在看着,根本是白日說夢啊。
好在帝臺春裏光線充足,倒也不必擔心自己是不是有充當了電燈泡的疑惑。
因為蘇音對馬場那裏很有興趣,歐陽瑾第一時間讓人通知馬場負責人,準備幾匹好馬。
蘇音驕傲的挽着宸的胳膊,興沖沖的過來時,足足六匹澳洲純血駿馬,已經一字排開,等候在那裏。
蘇音眼睛一下睜大,拉着宸就跑過去:
“宸,快選一下,我們倆騎那一匹……”
“這位小姐,請您不要靠的這麽近……”馬匹旁邊的馴馬師無疑吓了一跳——
歐陽瑾財大氣粗,除了他自己的馬外,還一口氣點了六匹馬場剛剛采購來的澳洲純血馬。
這批純血馬不但價格昂貴,最便宜的一匹也要好幾百萬,更兼性子不是一般的野。
就是他們這些華國最有經驗的馴馬師,都覺得棘手。
可誰讓有錢的是大爺呢?周家這位太子爺卻堅持非要這幾匹。
甚至還直接簽了切結書,言明要是出了問題,一切和帝臺春沒有關系。
帝臺春的後臺不是一般的硬,自來號稱只有你玩不起的沒有你玩不了的。
馬場負責人直接答應了下來。
卻把這些馴馬師吓得夠嗆。
跟在馬匹身邊,簡直寸步不離。
又瞧着蘇音嬌嬌弱弱的樣子,唯恐馬兒暴怒之下傷了她,可不是就趕緊阻攔?
“不靠近怎麽騎啊?”蘇音回頭看向宸,眼睛亮晶晶的,“宸你看,我們選這匹棗紅色的好不好?”
這匹馬高大威武,待會兒和宸共乘一騎,一定很拉風。
“小姐,您再選一匹其他的吧……”馴馬師好險要哭了——
這匹馬可是性子最野的,聽說是從野馬群中捕獲的頭馬,眼下好不容易訓到願意讓人騎,至于兩人共騎,鐵定要出事啊。
“好!”看蘇音高興,宸自然不停點頭,起身來到蘇音身側,擡手就去拍棗紅馬的頭,“就你了……”
“先生,真不……”
一個“行”字還沒有出口,馴馬師眼睜睜的瞧着他口中號稱野馬之王的棗紅馬直接跪倒在宸和蘇音面前,那副任君騎乘的乖巧模樣,簡直讓人眼珠子都能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