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袁玉林緩步踱過去, 堪堪來到女子身邊時站住腳, 從懷裏摸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朝着手腕處輕輕一劃,頓時有鮮血汩汩而出。
血腥氣傳出去的第一時間,女子朝着袁玉林就撲了過來。
袁玉林單手接住女子,讓女子靠在自己身上的同時,扶住女子的纖腰, 另一只手也跟着擡起來,似是要去撫摸女子的秀發。
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見,不定多羨慕——
男的風流倜傥,女子貌美如花,兩人深情相擁,女子還不時抱着男子的手親吻一下……
可若是到了近前就會發現, 女子那裏是親吻, 分明是在吮吸袁玉林手腕上汩汩流淌的鮮血。
而随着幾口熱血入肚,女子腳踝處的白骨先是附着上血肉,然後是一層奶白的肌膚, 眉眼更加生動之外, 就是眼神也越發嬌憨。
覺得差不多了,袁玉林收回胳膊,靈氣運行處, 手腕上那道傷疤漸漸收攏。
“袁大哥,”女子有些羞澀的擡頭,“謝謝您來看我和雨笙……”
袁玉林拉過旁邊一只包裹, 從裏面拽出一只醜陋無比不停掙紮的變異禿鹫,擡手折斷翅膀,塞到女子手裏。
“謝謝袁大哥……”女子臉紅了一下,輕喃着提起禿鹫,轉身翩然來至始終低垂着頭不語的髒兮兮男子身前:
“雨笙,雨笙,別睡了,起來吃點東西……”
随着女子一聲聲的呼喚,端坐在白骨上的男子終于緩緩擡頭,這麽微一動作,便有鎖鏈的聲音傳來,卻是白骨堆中,正有兩條詭異的紅色鐵鏈,分別穿透男子的琵琶骨又蜿蜒而下,消失在身體的下半部。
半張沒有絲毫血色的完美側臉也跟着露了出來——
憂郁迷蒙的鳳眸,濃淡适中的修眉,挺直秀氣的鼻子……
整個人如同誤落紅塵的憂郁王子,又好像婉約有致高潔出塵的梅花……
浩浩蕩蕩的山風吹來,本是垂在男子額前兩縷引發瞬時被長風蕩開,男子整張臉瞬時裸露無遺。
只是和左面半邊臉的絕美秀色不同,右半邊臉卻是破碎不堪,如同被踩扁了再拿刀橫七豎八削過似的,眼睛那裏,更是只有一個讓人膽寒的洞!
換個膽小的,怕是當時就會被吓尿。
袁玉林卻明顯是司空見慣,頗有君子風度的沖着男子一拱手,招呼道:
“玉林見過梅真人。”
男子神情卻是沒有絲毫動容,整個人木呆呆的,和一具沒有魂魄的行屍走肉相仿。
眸子中更有紅光隐然閃現。
女子把變異禿鹫又往前送了些,放在男子盤着的腿上。好一會兒,男子終于有了動作,卻是直接撕下來一只翅膀,連毛皮帶肉一起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禿鹫劇烈的掙紮着,鮮血撒的到處都是,下面的白骨都被染紅。
這位梅真人卻是和沒聽見一般,不但坐姿依舊端正,如風中勁竹,就是茹毛飲血的姿勢,也不是一般的唯美……
很快禿鹫的爪子并外皮就被收拾的幹幹淨淨,男子手裏出現了一塊通體雪白的肉——
正是變異禿鹫身上最肥美的部分。
男子伸出手,瑩白的手掌末端,是幾根因為遭受過重創而歪斜扭曲的手指。
幾朵梅花翩然落在掌心,又被男子完美的安置在那塊收拾好的鮮美肉類上,竟是呈現出一種無比描摹的美感。
然後執起那塊肉,默默推到女子面前。
“謝謝雨笙,瞧着又好看又好吃哦,我好喜歡……”女子笑的嬌美,探手接過用梅花裝飾過的禿鹫肉,舉動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
卻是并沒有吃,而是在背後一揚手,把那塊肉垃圾一樣的丢了出去,那肉骨倫倫一下滾出了老遠,又被突然竄出來的一只變惡狼直接叼住,瞬息間就消失了蹤跡。
“雨笙,袁大哥幫了我們這麽多,我心裏真是感激不盡……他這會兒也有點難事,咱們幫幫他好不好……”
說着一指排列在空地上的幾個籠子:
“那裏面是幾頭變異獸……因為裏面變異能量的緣故,特別兇殘,你可不可以幫着他把裏面的變異能量吸取出來?”
嬌柔的嗓音,讓人不忍心拒絕。
“我知道讓雨笙你為難了,可我不想欠着別人的……”
看梅真人依舊沒有反應。
女子美麗的眼眸中頓時蓄滿眼淚,抽泣着道:
“雨笙,你是不是讨厭我了……我真沒用,不能照顧你,還反過來要你照顧我……”
眼淚還沒落下來,梅雨笙已經伸出手。
“你答應了?雨笙你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女子開心之下,頓時破涕為笑。
站起身,俏臉含春的看向袁玉林:
“袁大哥,你把變異獸送過來吧,雨笙答應幫忙了呢……”
袁玉林俯身打開第一個籠子,第一眼瞧過去,籠子裏根本是一無所有。
梅雨笙手卻是一下張開,下一刻,他的手掌突兀就變成了兩個。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就是袁玉林簡直也無法相信會有這樣的奇景——
不愧是變異過後的幻影獸,拟态能力當真是無人能及。
竟是這麽瞬間就模拟出了和梅雨笙一模一樣的手掌!
梅雨笙卻是依舊面無表情,手掌翻覆處,有凄厲的嗚咽聲傳來,聽着不是一般的纏綿悱恻,就是鐵石心腸,怕都會止不住落淚。
梅雨笙卻是和沒聽見似的,絲毫不為所動,手掌翻飛處,那叫聲頓時更加凄厲絕望,卻終是漸漸消散。
很快就有縷縷黑氣從梅雨笙掌心中逸散而出,又漸漸沒入體內。
等所有變異的幻影獸處理完畢,梅雨笙本是黑白相間的頭發,黑色明顯又多了一分。
袁玉林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別莊,大門關閉處,那張和蘇音肖似的臉,往外張望一瞬,又迅疾被不知名的力量拉往別莊深處……
袁玉林把手裏控制傀儡小鬼的燃魂香丢掉,抖掉衣服上的沾着的一片梅花,邁步出了別莊。
邊開車邊給飯店打了個電話:
“……還是那個包間……燭光晚餐,還有,訂一束花……玫瑰……”
挂了電話後,又給妻子打了過去:
“清鴦……你不用過來了,山上風大……我知道你的意思,青鳶的墳,我已經看過了,還給她帶了最喜歡的花……要是青鳶在天有靈,也一定不希望瞧見你因為她這麽難過……乖,別哭了……”
“阿嚏!”正跟着周慧君往別墅裏去的青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周慧君看了一眼旁邊的傭人,很快管家就親自捧了一塊嶄新的披肩過來。
“不用。”青鳶擺了擺手,“我不冷。”
周慧君倒也沒有勉強,揮揮手讓管家下去。
歐陽瑾已經擺好了水果和茶水,母子倆竟然親自負責起招待客人的職責。
“哥哥,姐姐快坐……”蘇雪霖面前,歐陽瑾還有些拘謹,卻明顯把蘇音和宸當成了同齡人,招待兩人時那叫一個殷勤。
“小瑾——”周慧君卻明顯慎重的多——
能成為商場大鱷,周慧君的觀察能力不是一般的強。
雖然蘇音和宸看着格外年輕些,周慧君卻是絲毫不敢小觑兩人。更是隐隐覺得,四人中,做主的怎麽瞧都像是年齡最小的蘇音。
又笑着跟蘇音道歉:
“這孩子被我寵壞了,要是那裏冒犯了,還請真人原諒一二。”
又看向臉上依舊架着墨鏡,還沒來得及拿下來的蘇雪霖和宸,試探着道:
“不知這兩位是……”
當初歐陽瑾青城之行,竟然見到了蘇家的雪微真人。而且聽兒子的意思,這次一月之約,雪微真人還有他身邊那位年長些的婦人,都會一起莅臨。
可現在瞧着,分明是換了人——
衆所周知,蘇家的特征就是白發。
聽歐陽瑾說,雪微真人更是白發如雪。
可眼前男子體态上倒是和歐陽瑾形容的相仿佛,卻是滿頭青絲,明顯不是蘇家的人。
還有那紅裙女子,瞧着更是豔色逼人,怎麽可能是什麽蒼老婦人。
不但周慧君,就是歐陽瑾也很是疑惑。
之前在機場接人時,歐陽瑾就是因為一直尋找“白發男子”這一特征,才差點兒和蘇音幾人錯過。
“歐陽夫人客氣了。”蘇音笑着去掉墨鏡,其他三人也都跟着拿下來。
饒是見多識廣如周慧君,也被眼前四人的超高顏值給驚呆了。
至于說歐陽瑾,更是覺得眼都花了——
嗚,哥哥好像比青城那會兒又帥氣些了,至于說人美心善的蘇音姐姐,怎麽瞧怎麽像是蘇音妹妹啊!
等再瞧見蘇雪霖,更是險些打翻了茶杯:
“您,您,您不是,雪微真人嗎?”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明明一月之前,雪微真人的頭發還是白的,怎麽現在就黑的發光了?
禁不住就有些擔心。
聽人說,天衍派修為的高低和頭發純白的程度呈正比。
雪微真人頭發黑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修為……
“是我。”蘇雪霖點了點頭。
看蘇雪霖神情并不是憂心忡忡的模樣,歐陽瑾提着的心好歹放下了些,視線在青鳶身上定了一下,又随即滑開:
“青鳶姑姑沒有一起嗎?這位姐姐是……”
這回肯定不會認錯了。青鳶姑姑怎麽也不可能變成眼前這個大美女姐姐的。
沒想到偌大年紀被個小屁孩叫姐姐,饒是青鳶,也有些不好意思。
蘇音更是“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小瑾啊,沒有青鳶姑姑啊,只有青鳶姐姐……”
青鳶,姐姐?歐陽瑾整個人都傻眼了——
這是什麽大變活人的魔法?
明明一個月前見到的青鳶,還是個陰沉沉脾氣不好的中年婦女,怎麽可能僅僅一個月,就變成了現在這樣豔光逼人的超級美人?
“你是,汪青鳶?”周慧君失聲道——
從青鳶一摘掉墨鏡,周慧君就覺得眼熟,怎麽越瞧越像是曾經風靡大江南北三奪影後桂冠紅極一時的汪青鳶啊?
更別說,兩人還經常被八卦媒體相提并論,統一列為“水性楊花”的代言人……
“是我。”決定踏出回京的這一步時,青鳶就沒準備繼續和從前一樣惶惶如喪家之犬,藏頭露尾。
聽周慧君發問,直接點頭承認了。
“我就說一見姐姐就覺得面熟呢。”周慧君也是聰明人,當即明白了青鳶的意思,“要是姐姐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盡可開口。”
所謂推己及人,由自己的處境,不難推出汪青鳶當時遭遇的一切,背後的推手可能跟随有關。
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說的就是她和青鳶了。
歐陽瑾明顯也被這個答案震驚到了——
因為汪青鳶這個名字經常和母親的新聞同時出現,歐陽瑾自然也留心查過。
當時只覺得對方比母親更慘。母親好歹還是父親唯一心愛之人。當日父親活着時,根本沒有一個人敢在母親面前造次。
而汪青鳶卻明顯,就是個純粹的背鍋俠。
被潑了一身的髒水,還不得善終。
怎麽也沒有想到,曾經認定早就死了的悲情女主角汪青鳶,竟然不但還活着,更甚者容貌也還是這麽精致美麗。
一時對青鳶竟是有着說不出的憐憫和心疼:
“青鳶姑姑,要是媽媽聯系不上,您也可以跟我說……”
這滿帝都,自己就是看歐陽家和袁家的人不順眼。真是青鳶想找他們的碴,自己舉雙手贊成。
又想到之前青鳶一招就把袁天放給打飛的情景,忙又加了一句:
“雖然我沒有靈力,不過我們家錢多的是!”
青鳶點了點頭,卻是往母子倆中間瞄了一眼——
從進了周家別墅,蘇音就把歐陽霖的魂魄給放了出來。
驟然瞧見妻兒,七尺硬漢竟是哭的不能自已。
看他的模樣,極力想要把妻兒都摟入懷中,可只有一條胳膊,難免顧此失彼。
這會兒正含淚瞧着兩人,瞧着凄楚至極。
周慧君也察覺到了不對。
怎麽幾人的視線在瞟過自己旁邊時,都會頓一下?
下一刻忽然就僵了一下——難不成,其實自己身邊,坐的還有,歐陽霖?
想到這個可能,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再度崩潰,周慧君渾身都是哆嗦的:
“幾位真人,我先生,我先生,是不是,是不是……”
卻因為感情太過激動,下面的話怎麽也說不下去,只有兩行清淚順着臉頰緩緩而下。
歐陽霖頓時心痛如絞,探手就想去抱周慧君,卻是從她的肩膀那裏穿體而過。
瞧見周慧君又開始流淚,歐陽瑾眼睛也紅了,起身抱住周慧君的肩:
“媽,我知道您一直想着爸爸……我也想爸爸啊……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和您離不開爸爸一樣,我也,離不開您啊!”
聽歐陽瑾這麽說,歐陽霖的魂魄都有些猙獰,不是之前蘇音特意提前給他輸送過一縷淨化之力,說不定這會兒就要黑化。
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卻是直接朝着蘇音就沖了過去,只是還沒到近前,就收到宸射過來的死亡視線,驚得又忙止住,先叫了一聲:
“祖公。”
等宸滿意的收回視線,才看向蘇音,神情悲傷:
“蘇音,幫我……我不想再瞧見慧君流淚,小瑾難過……讓他們瞧見我,好不好?”
既然帶了歐陽霖的魂魄過來,本就是想要成全這一家人。蘇音自然不會拒絕。
沖着周慧君點了點頭:
“您先答應我,不要激動,也不要害怕……”
古人有葉公好龍,再怎麽說歐陽霖現在是魂魄狀态,有人難免會接受不了。
還是先打個預防針更好些。
周慧君瞳孔猛地一縮,蘇音忙過去,幫她平複突然急促起來的呼吸的同時,輸入了一道柔和的靈氣進去。
要收回手時,卻是頓了一下。
周慧君明顯好得多了:
“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阿霖,真的和大師們一起回來了,對不對?”
“媽,您說什麽呢?”歐陽瑾好險沒從沙發上掉下來——
原來這就是媽媽一個月前同意治病的原因嗎?竟是因為想當然的以為,爸爸會回來?
可是怎麽可能呢。
那可是魂飛魄散啊。
即便姐姐真有通陰陽的本領,可以請來父親的魂魄相見,那也得父親有魂魄啊。
眼淚直直的落了下來:
“媽,您別為難姐姐他們了……您相信我,我肯定會非常非常孝敬媽媽的……”
“傻孩子。”蘇音搖了搖頭,瞧着歐陽瑾道,“你媽猜的是對的,你爸爸的魂魄,真的有和我們一起過來。”
說着擡手在周慧君和歐陽瑾的眉心上抹了一下:
“好了,現在,你們在看身邊站着的,是誰?”
周慧君仿佛被人點了穴道一般,一點點扭頭,歐陽瑾也跟着看了過去——
剛才還空無一人的所在,這會兒正站着一個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子。
男子意态風流,舉手投足間全是灑脫倜傥之意。
可不正是和家裏媽媽保存的無數相片和視頻中的圖像一模一樣?
那是爸爸呀,歐陽瑾從來只敢在夢中觸摸,卻不曾在現實中見過一次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