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前提
第二天下午俞還坐在辦公室整理檔案。
馮究望猝不及防推門進來,兩個人對視一下,俞還手指點着桌子,“你是要進還是要出去?不管是進還是退,把門關上。”
“好,關上門好辦事。”
俞還腦袋一疼,“馮究望。”
“嗯?”
俞還張了口又不知道如何說,只好道:“你安靜一點,別打斷我思路。”
馮究望點頭,當真輕輕關門輕輕拉開椅子又輕輕把書本鋪在桌上。
俞還見他十分配合,逐漸專注在工作上。
馮究望能沉下心來學習是好事,起碼比大一時候到處惹事生非好得多。
俞還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給自己的偏心找理由。他是容易妥協的性格,而馮究望過于精明,知道什麽時候可以進攻也懂得什麽時候應該示弱。
俞還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快近黃昏俞還才把手頭上的事忙完,燈是馮究望開的,具體什麽時候打開的他也不知道。
“衛洋和你不在一個班吧?”俞還問。
馮究望靜了兩秒,确認俞還只是無意提到這個人。
“嗯。”
俞還皺了皺眉,嘆息:“好,那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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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究望追問:“怎麽了?”
俞還筆落在桌子上,咔噠一聲響,“查宿又是他不在。”
“昨天嗎?”
“是啊,我真是……”俞還靠在椅背還特意看了馮究望一眼。
馮究望一臉無辜:“我昨天很早就回宿舍了。”
俞還:“我當然知道,你心虛什麽我又沒說你。”
馮究望把目光瞥向別處。
去夜店的事是絕不能和俞還說的,仿佛能預見他苦口婆心教育人的場景。
老師什麽都好,臉是好看的,頭發細軟帶着香氣,笑容明亮而溫柔……
就是話太多了。
“要找他談話嗎?”馮究望問。
俞還還在糾結,只說:“這不是第一第二次了。”
最後遲遲沒定下來,天色也晚了,俞還催促馮究望去吃飯,馮究望執意要等他。
俞還态度堅決:“不行。”
“為什麽?”
“和朋友一起吃,你是沒朋友嗎?”
馮究望沒有絲毫猶豫:“那我沒有。”
俞還:“……別開玩笑了,快去吃飯,我還有別的事要找其他老師溝通,現在沒空。”
撒謊。
馮究望沒有拆穿,眼眯了眯,露出不安分的笑:“那下次再一起。”
俞還沒作答。
他倒是不算撒謊,的确是要找人詢問一下明天會議的相關事宜。
只是不是現在。
俞還又提醒道:“啊還有,我明天下午有個會要開,不在辦公室,你不要來了。”
“好。”
隔天複習了整整一周的舍友終于受不了,睡醒午覺非要拉着馮究望去體育館打球。馮究望十分讨厭在空調房裏打球,尤其溫度上調到25度以上,被暖氣烘的頭昏腦漲,勉強打了一場就溜出去跑步了。
操場上一個裹得像個球的生物在緩慢移動,馮究望跑了整整兩圈她都還在走那一圈,最後終于忍不住扯開嗓子喊:“馮究望你是瞎了嗎?!”
馮究望這才停下來,看了兩眼才認出來:“楚夏怡?”
“是我。”
兩人有很久沒見。她今天沒化妝,難得的素顏,皮膚很好眼睛又大清純可人,可惜嘴巴裏還在罵着:“我他媽看你繞兩圈了,你幹嘛呢?”
“跑步。”
“廢話,我是瞎了嗎?我是問你大冬天的跑什麽步?”她說着旁邊就有兩個人陸續跑過去。
“他們都在跑。”
楚夏怡翻了個白眼。
馮究望難得反問:“你在幹嘛?”
“在等蕭培那個大傻逼。”楚夏怡說完又解釋,“說名兒你也不記得,就我們導員。”
“哦。”
“你不應該問我等他幹嘛嗎?”
“想等你就等。”
楚夏怡錘錘自己的胸口:“好,算你狠。我自己說好吧?因為我出去耍又被那個賤人逮到了,他老人家要是再跟我爸打報告我就死了,我服了,老娘今天逮到他一定要撓花他的臉!”
馮究望毫無感情色彩地:“那你加油。”
楚夏怡暼他一眼問了一嘴:“你不是在等俞老師嗎?他們今天開會,等結束了應該會從這邊走,我還以為你在等他呢。”
馮究望臨時起意:“那就等等吧,你為什麽不進樓裏等?”
“我尋思走兩步運動運動,誰知道這麽冷啊。”
“你不會用跑的嗎?”
“快給我閉上你那張嘴吧。”
“那我進去了。”
“哎……服了,馮究望我最服的人不是蕭培,是你。”楚夏怡邊跟在他後面邊豎大拇指,“一會兒裏面出來一幫老師你不尴尬啊,認識的不認識的,你打不打招呼?”
“再說。”
馮究望坐到大廳的休息椅上掏出手機。靠着暖氣楚夏怡說:“又打游戲?你幹脆和游戲結婚吧,肯定能長長久久一輩子。”
馮究望把手機屏幕舉起來給她看——是單詞表。楚夏怡頓時尴尬,咳嗽一聲看向別處。
許久沒人說話,楚夏怡走到馮究望身後。結果他還是玩起了游戲。
“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讨厭你們那個輔導員。”她開口也沒有期待回應,自顧自地說,“不過後來又不那麽覺得了。”
從一場雪開始,少年近乎執拗地指給老師看。那的的确确是在下雪。
楚夏怡覺得馮究望有哪裏變得不一樣。
那些晦暗陰郁的顏色被抹開,視野變得開闊,藍天之下有白的雲朵和新鮮的空氣。
“你應該很喜歡俞老師吧?”
是女人的直覺。楚夏怡輕易道破,往窗外看的時候睜大了眼睛。
“下雪了。”
這個冬天的第二場雪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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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還坐在會議室就發現外面下雪了,旁邊的蕭培還在偷偷浏覽手機。
散會後蕭培找他借整理出來的概要。從樓梯上下來一轉彎,楚夏怡站在那兒幹巴巴連續鞠躬說了好幾次“老師好”。馮究望坐在椅子上連頭都不擡,裝死。
“你先走吧,我回頭再找你要。”蕭培率先開口,擡擡下巴,“我學生。”
俞還想捂住臉。好巧,旁邊那位連招呼都不打的是我學生。
蕭培這人生了一張十分端正的臉,下巴有些胡茬,三十歲出頭,聽說離過婚,家裏面有個不到五歲的小女兒。正是黃金年齡,再找一個似乎也不遲,只是為人過于不靠譜還愛貪小便宜,學生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
楚夏怡暗地裏翻了個白眼,表面卻和和氣氣叫了一聲“導員好”,模樣擺得很是乖巧。
馮究望終于擡起頭,楚夏怡以為他要看熱鬧,結果他直接站起來找俞老師,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俞還在那邊問:“你怎麽在這兒?”
“等你。”
“等我幹嘛?”
“一起吃飯。”
俞還啞然。
兩個人一起走出行政樓,外面雪花紛紛揚揚,好像要下極大的一場雪。
俞還說:“不用等我,你自己去吃就好了。”
馮究望故意說:“不可以等你一起嗎?我特意在這兒等的。”
俞還昨晚想了很久,他和馮究望的确應該适當拉開一些距離,這樣過密的往來終歸不好。
少年根本不懂得何為安全距離,而他第一次當輔導員也疏忽了這一點。讓兩個人處在這樣四不像的關系裏,是他的失職。
這麽想着俞還不由說話的語氣強硬了一點:“需要我再重申一次咱們倆的關系嗎?”
“不是朋友嗎?交換了秘密,在你家住過,見過你的朋友。”馮究望完全沒在怕,微微低下頭重複道,“不是朋友嗎?”
“就算私下裏是朋友,現在我還是你的老師。”俞還感覺到少年的步步緊逼,一時不知該用什麽表情應對。
後來的這段時間裏馮究望沒有過線也沒逾越,頂多就是小小的頑皮一下,算得上是相當安分。
這讓他幾乎忘了馮究望的本來面目。
少年是會毫不猶豫拖拽住對方弱點,俯下身扼住其要害的人。
馮究望說:“那還是不要做朋友了。”
俞還的眼睛在漫天的雪景裏微微睜大,睫毛及不可見地顫兩下,像脆弱的羽翼忽閃忽閃。
馮究望滿意地勾起一絲笑。他的笑容永遠充滿孩子氣,仿佛長不大又仿佛只是利用這一優勢突破對方。
他清楚對方的弱點,知道怎麽抓住一只蝴蝶,捏住單薄脆弱的翅膀。
那雙眼睛裏又只有自己了。
沒有李淮青,沒有衛洋,沒有多餘的其他人。
俞還只需看着他就好。
他會乖乖的。
前提是老師要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