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妄

第37章 特殊

馮究望坐在俞還對面要了一份黃焖雞，把筷子放在一邊，“你吃完了？”

俞還持續性頭痛，“嗯。”

馮究望直接用了他的勺子。

俞還欲言又止。

“馮究望你知道避嫌兩個字怎麽寫嗎？”

“知道。”

“你最近都不怎麽叫我老師，你覺得這合适嗎？還有勺子那是随便能用的嗎，我用過了。”俞還覺得自己是在教小孩子。

馮究望咬着勺子看過來，“我不嫌棄。”

“誰管你嫌不嫌棄，還我！”

“老師好小氣。”

俞還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臉拼命告訴自己不要和一個小孩較真，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現在已經叫過老師了，還有哪裏不合适？”

俞還瞬間洩氣：“不要擅自替我接電話。”

“好的。”

“你現在答應的好好的，到時候就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老師都對我提出這麽多要求了，我能也提一個嗎？”

俞還抿抿嘴巴：“說來聽聽。”

“我二十了，不是小孩。”馮究望直起身，狹長的眼微微眯起，“哥為什麽總是把我當小孩？”

那不然還能當什麽？兩個人年齡上存在着明顯的差距，中間還隔着一層師生關系。

俞還的目光滞了滞，偏開目光。

“你不要總是和我混在一塊，多和同學相處，像你們這個年紀不都應該在談戀愛在宿舍樓底下親親抱抱嗎？”

“你怎麽知道會在宿舍樓底下親親抱抱？”

俞還的目光所及處正好有對情侶在吃飯，立刻偏離主題，說：“我看到過啊。”

倒也不必這麽興奮。

馮究望說：“偷看學生搞對象，老師也不是很正經。”

“只是路過的時候稍微看到了。”

“然後連續回頭看了好幾次？”

“……你怎麽知道？”

“感覺是你能做出來的事。”

等到馮究望吃完飯，俞還拿起餐盤。

“俞還。”馮究望在身後叫他，“你是特意等我吃完才走嗎？”

俞還：“也不是特意……”

“我知道了。”馮究望打斷道。

如果今天坐在俞還對面的另外一個人，俞還也會等待。

他并不是特殊的那一個。

##

複習周圖書館擠滿了人，馮究望準時來俞還辦公室報道。

俞還剛挂斷一個電話，馮究望已經自覺拉過椅子坐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各做各的事，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偶爾響起。

半個小時後俞還問馮究望：“馬上就要放寒假了，你寒假有什麽打算？”

“去打工吧，不太想在家裏呆。”

“打工？”

“酒吧服務生。”

“在哪裏？”俞還敏感道，“不會是學校這邊吧，你放假都不打算回家？”

“只有學校這邊才招臨時工。”

“那過年呢。”

“過年當然會回去。”馮究望擡頭看了俞還一眼，“你在擔心什麽？”

俞還抿住嘴巴，過了一會兒又說：“早起去圖書館占個位會要你的命嗎，你不要總是來我這裏湊活……”

“是怕被其他人看到嗎？你之前還說要避嫌。”馮究望問。

“那倒也……”俞還說了一半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的确是有這個想法。

他作為老師要公平對待每個學生。馮究望讓他完全打破這一原則，等到回過神的時候，兩個人的距離已經近到無法再度拉開。

俞還支着下巴憂愁地嘆口氣，手機在這時又響起來，他心裏想着事情無意識劃到接通鍵。

馮究望翻頁的手停下，紙張單薄立在半空。

俞還自己也是一驚，那邊剛出了一聲，他就把電話挂斷了，眼睛瞪得圓滾滾，和馮究望對視。

“……按錯了。”

馮究望扯出一個笑臉：“那真是不巧。”

氣氛凝固，馮究望又低頭拿起筆。

窗外樹影落在桌面上，少年的半邊臉沐在閃爍的光與微塵裏。

臉是好看的臉，嘴也是特別毒的一張嘴。

“他一直試圖聯系你嗎？”馮究望仍然低着頭，寫下一串公式的同時問。

俞還猶豫一下還是開口，在馮究望面前他本來就不具備掩藏秘密的能力。

“之前只打過幾通電話，最近才開始頻繁起來。”

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李淮青把馮究望認成是俞還身邊新的人，這多少刺激到了男人。俞還明白這一點，嘴角漫開的笑不由變得更嘲諷。

俞還是個極其矛盾的個體。冷酷和天真巧妙的融合在一起，成年人的法則他明明熟練掌握着，卻還要在裏面悄悄放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

然而落空了他也不失望。

這好像是意料之中會發生的事，反正他的運氣一直不好，差不多該習慣了。

手機又急促地響起來，這一次連續閃爍很長時間，仿佛認定俞還的松口就要死咬着不放。

“我接了。”馮究望在沒有得到俞還允許的情況下拿起手機，又在俞還緊張的注視下開口。

“喂，俞還現在不在，他去洗澡了。”

俞還：“？”

馮究望繼續：“我們之前見過，在他家樓下。”

俞還不知道該不該把手機要回來，恐怕馮究望又說出什麽驚人的話。

“別來找他了。”

好一陣的寂靜後，馮究望把電話挂了，将手機遞還俞還：“你前男友話好多，好煩。”

“幹嘛說我去洗澡了？”

“唔，電視裏不都是這樣演嗎？”

“什麽電視劇我怎麽不知道，大白天的洗什麽澡，你編這種鬼話誰會信？”

“白天不可以做嗎？”

“……”

俞還沒想到馮究望會直接點出來，僵硬了一秒。

馮究望的視線落在俞還身上，“我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間怎麽做，有看過片子。”

俞還有些錯亂：“你為什麽要……看？”

“之前問你你都不肯告訴我，就自己去查了。”馮究望歪了歪頭，似乎僅是單純的疑惑，眼睛卻刻意盯準俞還，“裏面的人叫起來都好奇怪，身上還綁了帶子……”

“你看得都是什麽？等一下，停，我不想聽你看片的心得體會，你還是別說了。還有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随便替我接電話……”

“我說了‘我接了’。”

“但是我沒有同意。”

“對不起。”

俞還籲出一口氣，那雙圓滾滾的眼睛看過來，是軟乎乎的小熊，是漂亮的蝴蝶翅膀，也是草莓最甜的那一部分。

馮究望看他微微翹起的嘴唇，接下來不管說什麽都會像撒嬌。

俞還說：“道歉速度倒是快。”

然後好像只有原諒這一個選項可以選。

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俞還有些搞不清了，面對馮究望無限放寬自己的底線。

他是如此縱容眼前這個男孩。

俞還警告他：“不要再跟他那麽說了，他工作的地方就在市中心，沒準哪天你和朋友出去就撞見了，萬一他指着你說‘你就是俞還的男朋友’你該怎麽回答，到時候你怎麽說？。”

且不說馮究望會不會和其他人去市裏。單是他和李淮青的熟悉程度，都不會讓男人說出那番話。

俞還只是不想他也摻和進來。

“那就承認。”馮究望說。

俞還沒反應過來：“承認什麽？”

馮究望笑：“承認是老師男朋友啊。”

俞還：“別開玩笑了，我現在很認真和你說……”

“我不夠認真嗎？如果對象是老師，我好像可以。”馮究望那種漫不經心的态度讓人分不清他是玩笑還是認真。

俞還先是一愣，随即往下側了身子，隔着桌子踹了馮究望一腳。

因為距離不夠，這一腳更像是輕輕蹭了一下。

俞還神色嚴肅：“別拿這種事開玩笑。”

室溫好像持續上升了，馮究望輕舔自己的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好的，老師。”他把每個字都念得慢了半拍，一本正經地仿佛在課堂上回答問題。

俞還産生扭曲的倒錯感，手指微微蜷縮起，好像自己才是犯錯的那一個，是他帶壞了自己的學生。

室內靜了片刻，俞還說：“我會和他見一面。”

馮究望停下筆，筆尖貼着紙張劃下扭曲的一道。

“有些事的确該說清楚，不應該這麽拖下去。”

俞還本來沒打算再見李淮青。他給過李淮青一次解釋的機會，不是想要和好，只是覺得沒必要糾纏，說清楚再分開是最佳選項——他本是這麽打算的。

但是途中卻發生意外。

那個吻和馮究望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俞還嘆了口氣，揉揉自己的頭發。

明明是在自己的學生面前卻沒有一點大人的樣子。

“也不能一直這麽躲避下去。”

他承認了。

不管是自己糟糕的運氣還是一團亂麻的感情生活，俞還無數次跟自己說，這都是沒辦法的事。

他不願承認自己的狼狽。明明已經那麽努力，積極地往好的方向走，可每次都是下坡路。

做成熟的大人太累了，大家都習慣把苦悶憋在心裏。

待人的禮貌程度要拿捏到幾分才剛好合适、拒絕人的話要怎麽開口才不會傷人，怎樣的微笑才能稱得上讨喜……這些他都要考慮進去。

他最終還是成為別人口中的那個人。

溫柔、耐心、有責任感，脾氣好。

标簽貼在他身上，他就要按照這個步調繼續往下走。

而馮究望是……不一樣的。

大概是因為年輕，他什麽都敢，一腔孤勇，恣意妄為，打破所有規矩和束縛站到俞還面前。

把不喜歡和喜歡表現的過于鮮明。不喜歡你就要繞着你走，喜歡你恨不得時時刻刻黏在你身後。

連叫“老師”都是那樣不安分，笑容更不是讨喜，經常性犯錯，嘴巴毒又愛漠視人……

馮究望是特殊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