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 45
嚴英抽時間來探望齊婼淺。
齊婼淺拄着拐杖在院子裏散步,韓炜跟在她身邊,伸手揚着頭,一臉驕傲地向她展示什麽。
她低頭笑一笑,撫摸兒子的頭,陽光靈透,無私籠罩住母子二人,這副畫面祥和,任誰看了,都能默默激出一個笑容。
“有消息了?”韓思農的聲音猝不及防。
嚴英有些驚訝地扭頭。
韓思農在嚴英一步之外的地方站定,平視前方,大概也是在看院中的母子。
嚴英喉結上下滾動,露出猶疑神色。
“怎麽?”韓思農側過頭,“還沒進展嗎?”
“也不是。”嚴英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就是……”
見他吞吞吐吐,韓思農忍不住蹙眉,“直說吧,瞞也瞞不住。”
嚴英臉上,是一副不忍心揭示殘酷真相的表情。
“嚴英。”韓思農略帶嚴肅地叫他。
不言而喻,韓思農并不是沒有承受真相的能力。
嚴英咬了咬下唇,兩腮憋了會兒氣,然後重重吐出氣。
“查清楚了,套牌車,這肇事逃逸的司機不知從哪裏弄了輛快報廢的車,估計是早就策劃好了,守株待兔……現在我們已經搜到那個司機的住處,你猜,找到了誰的聯系方式?”
“誰?”韓思農擡擡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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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英不由自主捏實拳頭,掌心似乎出了層汗,“你記不記得收購團隊之前有個叫徐行的項目總經理?在你沒把他調走前……”
韓思農眯了眯眼,收攏目光,“厲永奎的人?”
嚴英不作聲了。
韓思農不以為意,甚至在想,有什麽好窘迫的呢。草蛇灰線,其實早就有跡可循。
嚴英眼皮一垂,恨不得迅速走開。
“你準備怎麽辦?”嚴英沒捺住問。
“不是我準備怎麽辦……”韓思農望着向他一瘸一拐走來的齊婼淺,“是淺淺想怎麽辦就怎麽辦。”
嚴英瞅着他,搞不清楚他話裏有幾分認真幾分假意。
但他不想深究,畢竟,這事誰沾上,都會惹一身腥臊。
“思農……”嚴英斟酌,“如果你跟厲律之間真有嫌隙……最好還是推心置腹地聊一聊,就怕有什麽誤會。”
韓思農笑了笑,“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你幫我已經夠多了,謝謝你。”
厲永奎是在回家前接到韓思農的電話。
他坐在車裏,恍然了一會兒,直至發動機完全冷卻,才知道下車。
自從前陣子他沖動地親了韓思農後,韓思農已經許久未理睬他。雖然并無真刀實槍的肌膚相親,可自己沒有按捺住情欲,對着韓思農,擅自亵渎,被冷落也是應該。
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韓思農過來時候,将領帶扯掉了,脖頸微敞,露出白皙肌膚,青色血管弱弱鼓脹,有種說不出來的禁欲美感。厲永奎注視着他進屋換鞋,走到窗邊,情不自禁咽了咽喉頭。
韓思農忽然轉過頭來,問:“我有那麽好看嗎,怎麽一直在看我?”
厲永奎并無被當場抓包的窘困,相反笑得眯起了眼。
“是啊,好看,就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韓思農翹起半邊唇角,像在自嘲,“男人好看有什麽用,還不如混賬些,無情些更好。”
厲永奎莫名其妙,沒多想,請韓思農坐下,自己往冰箱走,準備拿出飲料。
“小深。”
韓思農在背後叫他。
不知為何,他忽地覺察出了,這音色裏的蹊跷和寒意。
他擱下手中的飲料,轉身,走向韓思農……雖然有幾分兇險,可他還是義無反顧。
“怎麽了?”厲永奎佯裝鎮定問,“有什麽事要跟我說?”
韓思農嘴角還是攀着點兒笑意,“你會對我說實話吧。”
厲永奎一頭霧水地點點頭。
“齊婼淺出車禍,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報複,你知道嗎?”
厲永奎愕然,望着他,過一會兒,眼睛裏彌漫上了凄切。
“你認為是我幹的?”
韓思農不說話。
厲永奎就沒有辦法得知,自己該據理駁斥,還是憤而撕破臉。
“不是我。”厲永奎走到一旁,腳步又輕又虛浮,摁下客廳裏所有開關。
室內登時亮堂起來,可還是有無法輻射到的角落。韓思農就站在那兒,周身無複加的光亮。
上一次,他們這樣拉鋸猜疑,還是因為耀敏和萬裏春。輪回一遭,彷佛時光倒錯,再度置身在過去那個場景。
厲永奎垂下眼睫,并不看韓思農,“我的确容不得她……但你總歸要找出證據,才能懷疑我吧。”
以韓思農的角度,厲永奎好像又在用相似的詞詭辯。
“我有底線,小深,如果你觸犯到了那條線,我也無法原諒你。”
厲永奎忽然低笑了一聲。
韓思農認為是在嘲諷,可他并不愠怒,只覺得無奈。
厲永奎有時手段的殘酷,根本不自知。他韓思農其實一直在觀察,會酌情考量,若失序過分,便暗中幹預。
這次,厲永奎将暗中标的極限踐踏,無度揮霍嫉妒,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無論怎樣,都得接受懲罰。
“我不能留你了……”韓思農說,“你必須徹底離開悅達。”
厲永奎聞聲擡頭,不可置信的訝然。
他本應該怒,結果怒極反笑,笑着撲過來,猛力拉扯住韓思農手腕。
韓思農一僵,狠皺起眉。
“你弄疼我了,小深,放手。”
厲永奎哪會放手,恨不得将韓思農攥掉一層皮才好。
“誰?”厲永奎嘴唇發顫,連帶着聲帶發顫,“是誰告訴你,跟我有關的?”
“徐行做了什麽,你難道不清楚?”
“徐行?”厲永奎有點兒意外。
他沉默下來,腦子在飛快運轉,韓思農話裏的深意,再明顯不過——認定他不安好心,行徑卑劣。
“他是越了界……但如果不是有你這座靠山,想必也沒那個膽子,肆意妄為。”
韓思農無動于衷地看他,“你是主人,要管好自己養的狗,不該随意推脫責任、包庇,更不該輕易就露出馬腳。”
眼下,他根本沒法辯解,更何況,有無數次,他都将大剌剌的恨意,直指齊婼淺。
再者,他之前一度抱有極端怨氣,埋怨韓思農将他從核心罷黜。韓思農懷疑他不為過。
他拿不準,韓思農掌握的證據,也許會對他十分不利,大概連自圓其說都難。
厲永奎眼神裏露出潰敗,這潰敗排山倒海,壓垮了他的肩膀,壓得他緩緩蹲下去,抖動得不成樣子。
韓思農臉色是冷的,目光更加冷。
高潮後的沸點,便是冰點。
“到此為止吧。”韓思農再度冰冷命令,“放手,小深。”
韓思農讓他「放手」,并不僅僅是此刻,他失态地拽他。
而是,從今往後,再也沒有資格,去碰他。
齊婼淺恢複得可以自行走路時,帶着韓炜,回了趟韓思農的父母家。
她從韓思農那裏得到确認消息,會說服厲永奎退出,只是還需花段時間。
她和兒子先到,晚餐都吃完了,一家人坐在電視機前吃水果,韓思農才到。
韓思農沒什麽胃口,臉色清癯,除了俊美外,只剩下絕對的疲憊。
蘇素發覺兒子這種怪異狀态,扯他到一邊,偷偷質問,怎麽回事。
韓思農躲掉蘇素想要摸他臉的手,似笑非笑,“媽,我要跟淺淺離婚了。”
“什麽?!”蘇素瞪圓眼睛,“你瞎說什麽呢!”
韓思農往後撤一步,雙肩微塌,雙手墜在身體兩側,看起來尤為羸弱。
“認真的,她也在這裏,不相信的話,去問問她呗。”
韓庭聽到母子倆的動靜,起身,走過來正準備詢問。蘇素哭喪着臉,撲到他懷裏,“小思說他要離婚……你管管他吧……”
韓思農啞然失笑,他被拘束在這爿「牢籠」裏許久。
以前,是被蘇素和韓庭圍着,沒法逃。後來,是被婚姻圍着,不允許他當逃兵。
好不容易,他終于能喘上一口氣,當一回自由人,可總好像不能如願。
無數人,試圖拉着他,把他關進去,寧願他變成一具行屍走肉,比真的監牢還要令人恐懼。
“爸——媽——”
齊婼淺牽着韓炜,站在了韓家人面前,劃出一道明顯的分水嶺。
“是的,我們商量好了,和平離婚,希望你們能尊重我倆的決定。”
韓庭怔了良久,終于反應過來,轉向韓思農,伸出手,像是握成了個拳頭。
韓思農不怵,直直對上他,咬着牙笑,“爸,你想當我兒子面揍我嗎?”
韓庭忽地頓住,盡管臉色惡劣,可還是克制了怒氣。
齊婼淺将韓炜的小手交到蘇素手裏,并對她使了個眼色。蘇素會意,抱過孫子,哄着他,往別的房間避。
“爸爸……”齊婼淺鄭重其事,“我能跟你聊聊嗎?”
韓庭微愣地盯着她,而後看了眼兒子,最終嘆了口氣道:“去書房吧。”
韓庭和齊婼淺進了書房交談,韓思農四下掃了一眼,發覺只剩他一人,孤零零。
他自顧自笑了笑,解脫似的笑。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空空如也,就連在澳門挨的那一刀,留下的疤也快不見。
一聲脆脆的聲音憑空降臨。那聲音的主人,小小、急急地跑過來,仰臉,瞪着無辜的眼睛看他。
“爸爸!”韓炜叫他,兒子已經五歲了,明年就要上小學的年紀,輪廓已經長出與他如出一轍的漂亮模樣。
“怎麽了?”韓思農蹲下來,同兒子平視。
“媽媽要去法國,我不要去。”
“為什麽呀?”
韓炜小嘴撅得老高,屬于孩童那種幼稚目光,骨碌碌地轉,似乎在認真思考。
“這裏我有,去外面,我好多沒有了。”
盡管句子組成有些語法錯誤,韓思農立刻就理解了。
他伸手,慢慢收緊臂膀,抱緊兒子,垂下腦袋,鼻尖抵在韓炜軟軟、溫熱的額頭。
“可是爸爸……不是個好爸爸,你也願意跟爸爸在一起嗎?”
韓炜用手推了推韓思農,大概是被抱得不太舒服,嘟哝了一句,“爸爸學、學習,學我當好孩子……”
下一章破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