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北方的冬天總是來得比較早, 剛入冬便有了雪。
經過一晚上的累積,青松上、雪地裏都是堆滿了雪,白茫茫的一片。
在這一片白色裏,一身玄衣的太子站在雪地裏, 十分紮眼。
她身形消瘦,面容憔悴, 眼睑下一片青灰色。她的嘴唇凍得發紫, 發頂上還有雪花粒子。
陳嘉看得心疼, 想要撲上去抱住太子, 用自己的體溫驅散太子身上的寒意。只是剛邁出半步, 她便急生生的止住。
她不要再回京城了。她回去只會給府裏的人帶去恥辱。
她轉身關上門,拴上門栓,用背抵住。
怎麽會這樣?
太子看着陳嘉的動作也是十分驚訝, 她明明都看見陳嘉眼底的欣喜了, 為什麽臨到頭來卻反悔, 将她拒之于門外?
這幾日裏的擔憂、驚懼、後悔、傷心, 種種情緒在陳嘉轉身的那一刻迅速的發酵生長,最後轉化為憤怒。
她重重的拍打院子的門,一拳一拳, 似在敲院子的門,又好似在敲陳嘉的心門。
背後是“砰砰砰”的敲門聲,一聲比一聲猛烈。
陳嘉聽在耳裏,很不是滋味。
可她還是不敢開,她害怕面對太子的怒火, 更害怕太子聽到她拒絕回京後的失望的眼神。
“誰呀?”
大約是敲門的聲音太過激烈,白霏霏也被驚動了,她穿好衣裳,出了門走到院子中間,問道:“妹妹,外面是誰啊,你怎麽攔着不讓人家進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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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便要過來開門。
陳嘉心如擂鼓,大喊道:“你別過來。”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不想讓太子看見白霏霏,興許是心虛吧。
她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越發引得白霏霏越發好奇,“到底是誰啊?”
“不過是一個路人罷了。”陳嘉笑了笑,十分僵硬,“天色尚早,你先回去歇歇罷,等會兒不是要去趕集嗎?可得攢好力氣啊。”
白霏霏不想逼得太緊,表現得太急切,只好點點頭轉身回去。
陳嘉輕吐出一口濁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身子放松下來,卻驚覺外間的敲門聲已經消失了。
她本該感到輕松的,此時卻覺得失落無比。
難道太子聽見她說的那句話了嗎?
太子就這樣毫不留戀的離開了,這是不是也意味着太子對她的情意也是這樣淺薄?
其實從頭至尾,太子都沒有清醒着說過一句愛慕她的話。
可她還是不甘心。
她轉身趴在門後,從門縫裏望了出去,期待能再看見那個身影。
可外面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除了雪地裏那一行漸行漸遠的腳印。
那一行腳印,看得她雙眼刺疼。
她開了門,飛快的跑出去,順着那腳印追出老遠,依舊沒能看見那抹身影。
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一點點的堆積起來,很快那些深深淺淺的腳印也被覆蓋了,将太子來過的印記一一抹除。
陳嘉跌坐在雪地裏,看着紛紛揚揚的雪花,心頭湧上一陣悔意,心中不斷罵自己矯情。
眼淚止不住淌了下來,劃過臉頰,冷飕飕的。
若來人不是太子,她會這樣矯情嗎?她只想也只敢對着那個人矯情啊。
陳嘉正在黯然神傷間,突然發覺從背後傳來一陣青竹的香氣。
清清淡淡的,卻又無聲無息的包圍了她,轉鑽進她的鼻間,進入她周身的血肉裏,占據了她的每一個角落。
這香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看着清心寡欲,實際上霸道得很。
“你還要坐多久,就不怕凍壞身子嗎?”太子扶起陳嘉,将身上的大氅取下給陳嘉披上。
陳嘉揉了揉發紅的鼻子,問道:“你不是都走了嗎?”
話裏帶着濃濃的鼻音,聽着十分委屈。
太子替她擦去眼淚,哼道:“就你委屈了嗎?”
她是叫忍冬當了她的替身躺在床上裝病,才從皇宮裏偷溜了出來,若是叫父皇知曉她不僅不乖乖治病還出了京,必然會大發雷霆。
從前她未曾做過一件叫父皇不滿的事情,可如今竟是連欺君之罪也犯下了。
更委屈的是,陳嘉一見面就讓她吃了閉門羹,心中的苦澀更甚。
喉嚨管,更像是一團浸了辣椒水的棉花塞在那處,又酸又澀。她也想哭的。
可她是太子,從小就被父皇教導不能示弱。
陳嘉也發覺太子聲音裏的異常,不由得擡起頭去查看。太子偏過頭,就是不肯與她對視。
陳嘉見太子的眼尾發紅,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對不起,剛才我只是太緊張了,沒有想到會看見你…我還未梳洗,儀容不整,怕給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陳嘉胡亂的找着理由掩飾自己方才的失态。
太子不願為難陳嘉,拿食指抵住她的唇,“我知道了,你不必解釋。”
太子張望了一下四周,“你都不讓我進去坐坐嗎?”
陳嘉本能性的想要拒絕,只是在看到太子那憔悴的神色後,又不忍了。
“好。你趕路也累了,我帶你進去先休息一番,等下起來洗個熱水澡,再用飯。”
“你竟會做飯了?”太子邊走邊問。
“會…會一點點吧。”
…
***
白霏霏揭開米缸,望着幹幹淨淨的缸底嘆了口氣。
衣食住行,缺了哪一樣都要不得。
這木屋裏寬大敞亮,家具也一應俱全,奈何沒有米糧,這可就愁人了。
她拿了個海碗,準備去老村長家裏借點大米回來熬粥,再要上一兩碟鹹菜,倒也能應付下去。
剛出了門,便看見陳嘉拉着一個容貌精致的公子進來。
那兩人舉止親密,神态親昵,叫白霏霏的心沉了下去。
她想起陳嘉說過離家的理由,其中一個便是被心悅之人傷了心。
難道是面前這個男子?
陳嘉與那男子越走越近,面容越發清晰,白霏霏心中卻是翻起了驚濤駭浪。
那男子不是太子嗎?她最後一個刺殺對象。
不過她失手了。
太子今日是來緝拿她嗎?
正在與陳嘉說話的太子亦感到一束目光打量着她,極具侵略性,讓她很不愉快。
她擡起頭與那人對視。
白霏霏的手有些顫抖,忍不住将手放到腰間,想要抽出軟劍防備。她将手縮回袖子裏,将心中翻湧的風雲壓下,笑問道:“娘子,這位是?”
娘子?!
太子望向陳嘉,手裏的力道不自覺的加重。
陳嘉連忙搖頭,擺手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霏霏姐姐是女子,只是為了行走江湖方便才會扮作男裝。”
女的?太子聞言,并沒有放松警惕,反倒越發的緊張。
白霏霏聽到陳嘉的話有些微微的失意,故作不知,問道:“妹妹身邊的究竟是何人?”
“她是我…”陳嘉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說了,與太子而言她到底是什麽身份呢?太子從來都沒有給過她明确的答案,清醒時不曾說過,迷糊時說的卻不作數。
“我是她相公。”
太子舉起陳嘉的手晃了晃,似宣誓主權一般。
明明不是…陳嘉小聲嘟囔,可話兒是那樣的甜蜜,叫她沉醉其中,不願意反駁。
白霏霏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暗淡了。
陳嘉并未注意到白霏霏的變化,見她拿着個碗,不禁詢問,“姐姐可是要出去?”
“嗯,家裏沒米了,我去村長那借一點吃的,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白霏霏似逃跑一般出了院子。
陳嘉怕太子追問她與白霏霏之間的關系,便催促太子去休息,自己進了廚房——殺雞。
方才她見太子風塵仆仆,面色灰暗,沒了在宮中時的神采,可得好生滋補一番。
母雞被一只竹筐罩住,失了自由,無精打采的躺在地上。
陳嘉拿了把菜刀,躍躍欲試。
那母雞見到菜刀,亦是覺察到自己命不久矣,便拼命地撲棱,周身的雞毛都給蹭掉了,飄了陳嘉一腦袋,看起來傻乎乎的。
陳嘉按住雞脖子,将菜刀放下去切,不料菜刀上鏽跡斑斑,鈍得不行。
那母雞見刀遲遲不落,調頭,拿尖尖的喙啄破了她的手。她手背的皮膚細嫩,這麽一啄,便出了血。
太子本想看陳嘉到底學了多少本事,哪知道她竟被一只母雞給欺負了,這下子再也顧不得看戲,匆匆走了進來。
她一邊清理傷口,一邊教訓道:“不會弄就不要弄了,把自己傷了不劃算。”
陳嘉悶道:“我是想着你這般辛苦,炖一只雞補補身子,讓你高興高興。”
太子停下了了手上的動作,心中似有一陣暖流劃過。
禦膳房裏的人變着花樣烹制美食,可她提不起絲毫興致。因為那些美食是為了讨她的賞賜、為了禦廚的晉升而存在的,而不是單純想讓她高興的。
若她不是太子了,那些禦廚怕是連一個包子都不會扔給她。
太子走到竈邊,往鍋裏摻了一些水,将火升起,招呼陳嘉過來:“做飯這種東西交給我就行了。你你只要添柴火就好。”
陳嘉有些疑惑,站在那兒沒動。
太子以為陳嘉心裏不滿,便開口解釋,“你若一直站在那兒不動,會越來越冷的。竈裏有火,你烤着暖和。”
陳嘉便乖乖添柴,看着太子幹脆利落的動作,心頭對太子的崇拜又添了幾分。
她喜歡的人啊,這麽厲害,還喜歡笨拙的自己,有些感動又有些驕傲。
太子忽然道:“嘉嘉,今天是我的生辰。”
作者有話要說: 陳嘉(舉蛋):我給你殺了一只雞,就是有點小,不要嫌棄,我還是愛你的qaq
感謝小仙女羅羅、?的信仰_忻、。。。小句號的營養液,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