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絕意
陳嘉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才幽幽醒來。
陳貴妃得了消息便立刻趕來探望。
“嘉嘉,這次多虧有你在,不然的話熠兒她就…禦醫令說救治得再晚一點,熠兒那條胳膊便是廢了,腦子怕也是永遠都好不了了…”
說到悲傷之處,陳貴妃泣不成聲,只是拿帕子不住的拭淚。
陳嘉心中十分愧疚,若不是因為她先前的得瑟,非要拉着太子出去顯擺,又怎會讓太子中了歹人的奸計呢?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
“姑姑,我想去看看殿下。”
她方才就想去了,只是忍冬攔在門口,不準她出去。
聽到這話兒,陳貴妃眼裏閃過一絲慌亂,她立馬拒絕,“熠兒她還沒醒過來,你也不必着急去看她,先将你自個兒的身體将養好吧。”
“姑姑,我不要緊的。”陳嘉握住陳貴妃的手解釋道:“您是知道的,我自幼身子骨便弱,是泡在藥罐子裏長大的,也習慣受傷了,沒必要特意休養的。”
在雲南時,姨母替她尋了一位名醫,給了一個方子,讓她每日裏都泡在草藥中,如今她也算是百毒不侵。因此那晚的毒性雖然強烈,但對她來說算不得多厲害。
況且她也拜了那個名醫為師父,苦學六載,她的醫術雖說不得十分高超,但望聞問切還是會的。
她對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況還是很清楚的。
“不行!”
陳貴妃察覺自己的口氣重了些,緩了下才道:“熠兒身上的毒性十分強烈,稍微靠近便會傳染的,你身子弱肯定受不住,還是躺在這裏養身子罷。”
陳貴妃似乎怕陳嘉再纏着她,說完話便匆匆走了。
陳貴妃那番說辭反倒讓陳嘉越發的擔憂,她迫切的想要出去,卻被忍冬攔在外面無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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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陳嘉覺得如今這情形甚是詭異。
她身受重傷,卻無一人來探望她。且不論他人,為何連表姐都沒來看望她?
不過一牆之隔而已,難道表姐還在生她的氣?不可能,表姐不是那樣的小氣的人。
她一定得出去,不能再像個聾子一般。
這日,陳嘉估摸着忍冬将要進屋,便下了床匍匐在地上,裝作尋找着什麽東西。
忍冬進來後果然好奇,“公主可是丢失了什麽東西?”
陳嘉佯裝苦惱道:“可不是嘛,殿下前些日子贈予我的那個玉佩落在床底了。這玉佩殿下可是寶貝得很,每次見到我都要仔細檢查一番,如今愁死我了。”
忍冬遲疑了一會,“公主還是先服藥吧,等下奴婢再幫你撿起來。”
陳嘉不依,“不行,今兒不能将那玉佩撈起來,我是沒心思管其他的事兒。”
忍冬無奈,只好拿了一盞燈,跪下身子,将頭探入床榻之下,仔細尋找。
尋了一會兒,卻沒有看見。
“公主,您确定這玉佩是落入這下面了嗎?”
“是啊,沒有找到嗎?你再找找看?”
“這玉佩十分重要的,你一定得找到啊。”
陳嘉一邊吩咐道,一邊擰起藏在棉被裏的木棍,對準忍冬的後腦勺,飛快的揮了下去。
“公主…”忍冬來不及質問便倒了下去。
陳嘉抓住時間,迅速的将二人的衣裳交換了,混出這軟禁她多日的屋子。
終于出了屋子,她卻發現這西暖閣外面卻是重兵把守,形勢十分嚴峻。
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将西暖閣圍了起來?
陳嘉想要進去探望林嬌,詢問如今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光景,卻被殿外的侍衛攔住。
陳嘉想了想道:“我是奉了貴妃娘娘的命令,來探望林郡主的。”
那侍衛疑惑的望了她一眼,嚴厲道:“皇上下了命令,在太子被害的真相未查清之前,誰都不能和嫌疑人接觸。怎麽,你不知道?還是說—”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兇狠起來,“你是喬裝打扮混入宮中的賊人?來人啊,把她給我抓起來!”
陳嘉連忙慌了神,她好不容易才與忍冬換了身份逃了出來,怎能再讓人抓住把柄?
情急之下,她亮出腰間的令牌,喝道:“放肆!我乃東宮掌務,爾等可還有疑心?”
那侍衛接過令牌後,辨明真僞,最後對着陳嘉賠笑道:“對不住姑娘了,實在是此事幹系重大,我等不敢怠慢。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陳嘉哼了一聲,收回了令牌,便要繼續進大殿。
那侍衛再次攔住她,為難道:“姑娘,您确實不能進啊。沒有皇上的手令,誰進去都得掉腦袋。”
他比了下抹脖子的動作。
陳嘉停住了步子,打量這四周,兵甲重重,看來這侍衛并不是有意為難她,這兒的确是被圍禁了。
但為什麽呢?太子殿下遭了奸人的暗算,怎麽會和表姐扯上幹系啊?
她又朝裏面觑了一眼,委婉打探消息:“我記得裏面住的可是雲南王家的郡主啊,這樣處置怕是不妥當吧?”
那侍衛似乎也來了興致,畢竟守着這麽大的秘密,偏不能對人說,心中亦是覺得煎熬,如今有人向他打探,自然是要好好吹噓一番。
“這事啊,我也就跟姑娘說,您聽了可不要傳出去啊。”
陳嘉忙不達疊點頭,卻是不喜他這般賣關子,恨不能将那侍衛的舌頭拉出來,三言兩語的就說清事情的經過。
那侍衛“嘿嘿”笑了兩聲,“這裏頭啊,關着的可不只一位郡主,南羌的昭和公主還有雲南王家的世子都在裏頭呢,熱鬧得很。”
什麽?她們犯了什麽事?
那侍衛見陳嘉臉上的驚訝之色,心中越發得意,這東宮的掌務都不知道這事,他一個階品更低的卻是知曉了,好不得瑟。
“您可知道這次謀害殿下的是何物?”
不是一只貓嗎?陳嘉翻了個白眼,示意他快快說下去。
侍衛連忙道,“那貓可不是一般的貓啊,是昭和公主從南羌帶來進貢之物,你說這事南羌能脫得了幹系嗎?
南羌進貢的東西啊?陳嘉點了點頭,“那為何将郡主和世子也抓了起來啊?”
侍衛吹了個哨子,顯擺道:“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那貓雖是南羌的貓,但那貓身上的毒|藥卻是雲南特有的,這事啊,雲南王也別想甩開幹系。”
說罷,他又張望了一番,神秘兮兮道:“前兩年,皇上派太子去雲南削藩,雲南王離了故土被迫搬遷到這京城裏,表面上看着服服氣氣的,可誰知道他心中有沒有打着什麽其它主意呢?
畢竟從手握重權、富甲一方的雲南王到京城裏仰人鼻息的閑散王爺,這落差可真夠大的。”
他這話是暗指雲南王有謀逆之心!?
“姑娘可還記得太子殿下先前的事情?”他指了指腦袋,意指太子變傻之事,“祭天時安排随行侍衛的人便是雲南王,誰知道他是盡心盡力還是假情假意的保護皇上和殿下呢?
啧啧啧,他是真的捉不住刺客還是有意放水,可就說不準了。”
姨父?所以姨父若真是心懷不軌的話,侍衛裏潛伏着刺客到也不是不可能。難道…
陳嘉大受震撼,只覺得腦子裏電閃雷鳴一陣接過一陣,将她轟得外焦裏糊。
那侍衛見陳嘉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便開導道,“姑娘你該不會是被吓着了吧。嗨,這些事都是那些貴人們該煩惱的,我們還是當好手裏的差事吧,其它的就別多想了。”
陳嘉扯了扯嘴角,貌似無意,“我不過是好奇罷,哪裏就會煩憂了。”
她從荷包裏取出幾粒碎銀子,遞給那侍衛,“剛才煩勞侍衛大哥跟我唠嗑這麽多了,這點錢就給幾位大哥買酒吃吧。”
這還是她從陳貴妃那處學來的,這調|教宮人,就得講究恩威并施,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再好不過了。在外面求人辦事,亦是如此。
那侍衛得了好處,面上就更好看了,正打算再說點什麽,卻被陳嘉搶白,“我還有宮務在身,就先回去了,今日多謝諸位大哥指點了。”
幾個侍衛朝她揮了揮手。
陳嘉心裏難受得緊,她覺得這侍衛并沒有騙她,但她又不情願相信。
雲南是她兒時最美的記憶,表姐是她最親近的人,太子亦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這兩人怎麽會處在敵對面了呢?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到了太子的寝宮外面,卻沒有進去而是轉過身子準備回去。
她還沒有想好怎麽與太子相處,腦子裏亂糟糟的,她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理一下。
“站住!”
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只是語氣極為冷淡。
陳嘉轉過身去,細細的觀察對面的人。
太子此刻的狀态好了許多,臉上的傷痕已經結痂,不似那晚猙獰可怖,她的聲音聽着也清亮了許多,但沒了之前的親昵。
哦!
她總算察覺出見到眼前人生出的違和感來自哪裏了——太子對她極為冷淡,再沒有之前親密信賴的樣子了。
怎麽回事?
“大膽!你是何人,見到孤為何不下跪?”
太子一步步的靠近,懷疑的目光不住在她臉上掃視,“為何在孤寝宮外面鬼鬼祟祟的?你,究竟有何居心?”
陳嘉呼吸一窒,“殿下,如今又不記得我了嗎?”
單是說這話時,她喉嚨那處便如同煙熏火燎一般,灼痛無比。
太子揚了揚下巴,傲慢道:“你是誰,孤為何要記得你?”
陳嘉終于忍不住流下眼淚,她又一次被面前這人忘記了。
可太子究竟是真的忘了,還是不願意再與她發生糾葛所以借着這個借口同她了斷呢?無論哪一種情況都叫她難受無比。
“殿下,您怎麽就跑出來了?”半夏慌慌張張的跑到太子面前,替她披上大氅,“這天兒冷得不行,殿下身上餘毒未清,怎麽能吹風呢?”
太子推開半夏,自己将那大氅上的帶子系好,嘟囔道:“孤做什麽還要向你們請示不成?”
半夏連忙賠罪,“是奴婢僭越了。但是,您也不能不愛惜自個的身子啊?”
她又湊上去替太子整理衣裳,權當沒看見邊上還有陳嘉這麽個人。
陳嘉就在邊上靜靜的看着那二人的動作,心中越發悲哀,面龐的淚珠成串的滑下。
她如今就是個外人,連添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了。
似有心靈感應一般,她的淚珠一滴到地上,太子便擡了頭,重新注視着她。
太子雖不記得面前人了,但對她感到莫名親切,見她掉淚心頭也不是滋味。
“孤問你話呢,為何不答?你到底是何人?”
“殿下不是說過,我是你的太子妃嗎?”
她竟是我的太子妃?
太子這會說不清自己是何感受。震驚吧,肯定有的,她可不記得自己成過親;懷疑吧,也是有的,她身份尊貴想要攀附她或是謀害她的人多了去,誰知道面前人說的真假啊?
可不知怎的,她想了半天,心裏頭還是歡喜更多一些。
但她是太子,可不能就這麽輕信于人,失了儲君的沉穩,又繃着臉問道:“孤可不記得東宮裏什麽時候有了太子妃?”
太子這是在懷疑她說了假話嗎?
陳嘉扯下脖子上的玉佩,扔到太子手上,自嘲道:“果然,那日的話都是騙人的。這玉佩還你,此後咱倆之間便再無瓜葛。”
不能讓她就這樣離開!
太子下意識的拉住陳嘉的胳膊,阻止她的離去。
她接過手中的玉佩,覺得十分眼熟,她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那塊玉佩,取出來,兩塊放一起嵌合得剛好。
這玉佩是一對,是她從小就貼身帶着,從未離開過,怎麽會落到那個女子的手上?
莫非她還真是孤的太子妃?
太子望向半夏問道,“半夏,你告訴孤,她說的可是真話?”
那日太子說這話時,半夏也是在邊上的,她聽得真切。陳嘉将最後一抹希望放在了半夏的身上,目光殷殷。
半夏踟躇了一下,忽然朝着陳嘉跪了下去,“公主,我家殿下前些日子遭了奸人的暗算,腦子裏的淤血還未散清,又将前段發生過的事情忘記了。還請您不要責怪殿下。”
所以她又忘記了?所以陳貴妃才會叫人攔着她,不希望她知曉這殘酷的事實嗎?
半夏抿了抿嘴,又道:“何況前段日子裏,殿下她心智若孩童,說的話只當玩笑之言,怕是算不得真的。您,還是忘記了的好。”
她怕陳嘉不應,又朝着陳嘉磕了個頭。
算不得真?讓她忘記?
陳嘉身子往後退了半步,嘆道,“也好。”
就這樣斷了吧,她總是一個人擔驚受怕,總是一個人在回憶裏走不出來,總是一個人憧憬未來,卻忘了她只是一個人。
從頭到尾,她都只是一個人啊!
她的獨角戲,應當落幕了。
她掙出太子的桎梏,一字一句的說道,“殿下,就當我們從未遇見過吧。”
作者有話要說: 傻太子要下線了,新屬性比較魔性…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