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其實這回參賽選手的水平都不低。關于這一點, 德郡王很有發言權。他年輕時也是個低調的習慣于僞裝成學渣的學霸。可是,謝瑾華一直和外界缺乏有效的交流, 他出題時是以自己為标準的,于是整場比賽結束得比他計劃中要快一點。本以為比賽能一直進行到傍晚, 沒想到剛至申時就快結束了。
謝瑾華是學神, 然而他一直錯誤地把自己當做了學霸。他身邊的人, 謝二比學渣好點, 謝三連學渣都不如,柯祺則是個努力往學神靠攏的學霸,于是謝瑾華還以為外頭的厲害書生都能如柯祺一樣。
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謙虛是傳統美德。但其實, 學霸和學神之間差了很多啊!
見選手們一個個被難住了,即便謝瑾華習慣了心如止水, 也不免有一點自得。當他真實地接觸到了大衆書生的水平後, 他發現自己似乎……好像……仿佛……也許……可能……确實比他們厲害點?
葉正平又抽到了一首詩題,題目只有一個字“桃”。
這正是個吃桃子的好時節,謝瑾華和柯祺的桌上就擺着一小盤切好的桃丁,粉白的桃肉用調好的蜜糖裹了, 看着就讓人覺得很有食欲。謝瑾華拿着小銀簽, 吃得不緊不慢。他一直都偏愛甜食一些。
謝瑾華這一天的心情都不錯,但在剛剛似乎變得更開心了, 柯祺能感知到他的心情變化,卻不知他在開心什麽,于是柯祺耳中聽着臺上的聲音, 眼睛卻看向謝瑾華。兩人眼中都帶着不自知的笑意。
只是互相對視,卻什麽都不說。
謝瑾華剛剛知道了悶騷的定義,不由覺得柯祺此時肯定又悶騷了。大約是柯祺也想吃桃丁,卻又不好意思說?謝瑾華便用簽子挑了一小塊遞到柯祺的嘴邊,說:“喏,你也嘗嘗,味道确實不錯的。”
比起用蜜糖裹了的桃肉,其實柯祺更喜歡吃原汁原味的,但這是謝瑾華遞到自己嘴邊來的,柯祺便說了聲謝謝,低頭将桃丁吃了。中二少年有時很喜歡照顧人,柯祺覺得自己有必要尊重他的喜好。
“你覺得味道如何?”謝瑾華問。
柯祺沒法昧着良心說好吃,便含糊地說:“還行。”
嘴上說着還行,心裏一定是很喜歡了。謝瑾華了然地點點頭,道:“再叫他們上一盤吧。”
“不用不用!我喝茶就行了。”柯祺道。
謝瑾華眨了眨眼睛。悶騷之人說的話大約是不能完全當成真話聽的,這還是柯祺剛剛教過他的。所以,也許柯祺并不是真的不想吃,只是不願意一個人吃一盤。當他喂他吃時,他明明吃得很開心。
這意味着……柯祺想要被他繼續喂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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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真是沒辦法。
大約這就是屬于孩子的嬌氣了。
謝瑾華便又用簽子挑了塊桃丁,再次遞到柯祺嘴邊,很有耐心地說:“再吃一塊?”
柯祺覺得謝瑾華這種努力照顧別人的行為很好玩,于是又順從地吃了,說:“你別光顧着我,自己也吃啊。”在柯祺看來,謝瑾華一定很享受照顧別人的感覺。這大概是從謝大哥那裏模仿來的行為吧?
謝瑾華身為大人,很體貼地沒有去戳破柯祺因為缺愛而産生的小心思(都是他以為的)。他自己每吃幾粒桃丁,就順手喂柯祺吃幾粒。見柯祺始終心情愉悅,謝瑾華便覺得自己的猜測果然是對的。
葉正平成功在一盞茶的時間裏做出了新詩,于是場上又輪到嘉賓答題了。
“被缺愛”的柯祺也很體貼地沒有戳穿謝瑾華因為戀哥而出現的模仿小行為(同樣是他以為的)。每當謝瑾華喂到他嘴邊,他就很自然地低頭吃了。吃着吃着,柯祺覺得蜜糖桃丁的味道其實真還行。
一牆之隔,德郡王妃正用簽子挑了辣條遞到王爺嘴邊,道:“你也嘗嘗?味道真是不錯。”
王爺嫌棄地看着自家王妃手裏的東西,說:“調料味太沖了。”話雖這麽說,他卻還是低頭吃了。
非常清白的謝瑾華和柯祺根本沒法解釋,為何他們的行為和隔壁那對老夫老妻一模一樣。
樓下的歡呼聲一下子傳到了樓上。謝瑾華和柯祺趕緊朝臺子上看去,原來是最後一位嘉賓被難住了,也就是第一期一站到底的勝利者出現了,果然是那位從前籍籍無名今天卻表現極佳的葉正平啊!
德郡王對王府的侍衛耳語了兩句,那人立刻走下樓,朝臨時搭建臺子走去。
在柯祺的計劃中,除去比賽時用到的各類題目會集結成冊寫入《憶仙集》,各參賽選手還可以用比賽經歷寫一篇文體不限的敘事總結,當然這不做硬性要求,不過這個總結是可以入《憶仙集》的。
這種記敘文在各類文人雅集、思辨會上十分常見。
在柯祺穿越前的時空中,佳作《蘭亭集序》就是一種類似的存在。柯祺不求會出一篇能與之媲美的《憶仙樓序》,這種好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他确實給那些想要出名的文人又創造了一個機會。
最後一位嘉賓果然被暗箱操作抽中了去幼慈院教書的任務。這人暗中松了一口氣。
第一回 參加一站到底的其實都是些窮書生,隐隐知道憶仙樓背後有侯門的勢力,他們原本就沒打算要鬧事。更何況憶仙樓開出的各種條件确實比較合理,因此就算抽中了某樣一言難盡的任務,他們都只會捏鼻子認了。之前有人抽中了要喝一杯怪味的飲品,在衆人的起哄聲中竟是真把滿杯喝完了。
教書嘛,總比喝亂七八糟的東西好。
不過,大家都覺得運氣最好的是頭一位下臺的那位姓安的書生。他的任務是為美人賦詩一首,如今正獨自在後臺欣賞美人。美人啊!只要能有美人相伴,別說賦詩一首了,就算賦詩十首都願意啊!
優勝者葉正平也是這麽想的。銀子順利拿到手,生活中的一件叫他為難了好久的事就有了着落,他的心情自然輕松了很多。于是,他也想去開安姓書生的玩笑了。他們二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安書生一緊張就容易結巴,不知道在美人面前還能正常說話嗎?
呂管事慷慨激昂地宣布這次活動圓滿結束,圍觀者很給面子地拼命鼓掌。呂管事又說了下次活動的舉辦時間。周期是二十餘天。六場比賽之後,六位優勝者将一起參加第七場,決出最終的優勝者。
德郡王府的侍衛跳上了臺子,對着呂管事輕聲說了兩句話。呂管事的眼睛瞪大了。
“那人是……瞧穿着像是李旭身邊的侍衛,莫非李旭就在附近?”柯祺對謝瑾華說。
謝瑾華搖了搖頭:“他最近不是在忙幼慈院的事麽?”
呂管事還算是個見過風浪的人,很快就把心中的訝異壓了下去,高聲說:“……正如我剛剛說的那樣,六場過後,會請前六場中獲勝的公子一起參加第七場,憶仙樓将拿出《縱馬游春圖》作為獎品!”
在腦子裏數着一兩銀子二兩銀子三兩銀子好多銀子的葉正平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真是《縱馬游春圖》?這一幅能換多少銀子!啊呸,這是多少銀子都不換的有雪梅三公子之稱的盧大家的作品啊!
雲祥樓中,謝瑾華猛然站了起來。
“我要參賽!”謝瑾華鄭重其事地說。他一定要拿到那幅《縱馬游春圖》!
柯祺趕緊把謝瑾華往椅子上按:“先別激動。這是德郡王的收藏吧?李旭擅自把王府的收藏拿出來做了獎品,他爹說不定會暴揍他的。我們趕緊先找到李旭,然後和他好好說說這件事。”他前世見多了熊孩子偷拿父母血汗錢給自己買愛豆演唱會門票或者打賞網絡上喜歡的主播然後把父母氣哭的事情。
謝瑾華冷靜了下來:“人不可無信。若真是李旭擅自做主……”
“先确保他不會被揍,我們再想別的辦法。”柯祺也覺頭疼,根本沒想到畫是王爺主動拿出來的。
謝瑾華抓住柯祺的手,嘆道:“唉,不求能為我所有,只要能讓我将那畫好好欣賞一番就好了。”
柯祺見謝瑾華難得情緒如此外露,腦抽似的問:“要是我和《縱馬游春圖》同時掉進了水裏……”
“先撈畫!”謝瑾華不假思索地說。
柯祺默默地看着謝瑾華。
謝瑾華默默地回望着柯祺。
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起。
“你會戲水,我記得你說過的。”謝瑾華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他真不是不在意柯祺啊!
已經被《縱馬游春圖》炸得暈乎的葉正平一腳深一腳淺地回了後臺,正聽到安姓書生深深嘆了一口氣。見葉正平回來了,安書生連忙起身對葉正平道了恭喜。葉正平努力深呼吸,慢慢恢複了鎮定。
葉正平小聲地問:“你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有美人相伴,還要嘆氣?”
安書生朝房間的角落指去。
葉正平朝那處看了眼,道:“這是美人帶來的愛寵?怎麽不說話?莫不是得了美人愛慕,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們二人都尚未成家,平日裏也不曾走馬章臺,因此葉正平只是口頭上花花而已。
安書生指着那只趴在櫃子上頭的大黃貓,生無可戀地說:“這就是美人啊!”誰能告訴他要怎麽寫詩贊美一只大肥貓啊!這到底是誰出的題啊!這貓還特別欠揍,用爪子沾了墨汁,把他衣服都污了。
葉正平覺得憶仙樓的主家真是好任性。
“詩是已經寫好了……”安書生搖頭晃尾地開起了玩笑,“胖胖肥肥貓,黃黃白白毛,若能瘦三斤,估計更漂亮。哈哈,是不是特別有童趣?哎,我開玩笑的,真是開玩笑的,貓大爺您快把花瓶放下!”
阿黃默默地把搭在花瓶上的左前爪收了回來。在安書生松了一口氣時,它迅速伸出右前爪,賤兮兮地一推,花瓶就掉在了地上,砸成了碎片。安書生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跟着碎掉了,這需要他賠嗎?
完全不覺得自己闖禍了的阿黃居高臨下地看着兩位沒有毛的可憐獸。
呵,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