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柯謝二人旁邊的那個房間中, 德郡王和王妃也正饒有興致地看着憶仙樓前的熱鬧。
德郡王當然是為了一站到底而來的。而他之所以這麽做,并非是簡單地看在了謝瑾華的面子上, 而是因為他的次子在不久前已經從崇靈寺中回來了。李旭一回來就和皇上達成了某樣共識。人們有心想知道他們湊一起說了什麽,李旭卻将那稱之為是爺孫倆的小秘密。皇上顯然很滿意他的這個說法。
德郡王卻已經早早知道了柯祺和李旭之間的往來, 所以才願意在此時關注一些小事。
憶仙樓如何, 這對于德郡王來說, 當然只能算是小事了。
其實, 在崇靈寺遇李旭之前,謝瑾華和德郡王一家的關系并不算親密,甚至都不能算是熟悉的。
王妃雖然是謝瑾華的姐姐,但謝瑾華出生時, 她已經出嫁了。即便王妃嫁在京城,可此時外嫁的女兒家就算住在娘家隔壁, 都不能時時回娘家。謝府往往只有在節日時, 才會全家人聚在一起用飯,而在這種節日,王妃要麽入宮去了,要麽就守在德郡王府中, 于是謝瑾華根本沒什麽機會見到王妃。
等謝瑾華成長到可以參加這個宴那個宴的年紀時, 他又病了。所以,他其實離各類交際圈很遠。
在過去的那些年中, 謝瑾華一共只見到德郡王妃十餘次,每回見面都在謝府,除了王妃會給弟弟們準備禮物, 姐弟倆之間幾乎零交流。至于德郡王,他到了謝府後,往往就會和侯爺去書房說話了。
總而言之,此時的謝瑾華根本就想不到德郡王夫妻正坐在他的隔壁。
活動已經開始了,臺子上一共站着六位書生。挑戰者姓葉,叫葉衡,字正平,瞧着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葉正平已經挑中了一位嘉賓,他們正在進行第一輪答題。柯祺為此特意叫能工巧匠做了個計時器,水滴能勻速往下滴,每兩滴之間的間隔大約是一秒鐘。每道客觀題的答題時間只有二十一滴。
對話號稱最愛美食的德郡王見王妃心情很好地吃着辣條,笑道:“這古怪小吃食竟能入你的眼。”
辣條是憶仙樓中推出的一道小點心。
“味道确實不錯,不枉我早早叫人去對面酒樓打包了一份。”王妃說着又用簽子挑了一小片辣條放進嘴裏,“我瞧着那幾位書生的衣着都不夠鮮亮,顯然這活動熱鬧歸熱鬧,卻似沒能釣上什麽大魚。”
臺子底下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但那些人都只是些尋常的販夫走卒。真正有身份的人當然會像德郡王這樣選擇坐在酒樓中往下看了。這意味着,書生答不出題,是在那些不識字的大老粗面前丢人。他們答出了題,為他們鼓掌的也是那些其實連題目都聽不太懂的老百姓。某些書生顯然會覺得這樣的安排太掉身價。所以,這回參賽的書生都是那種手頭并不寬綽的,他們是為了憶仙樓的高額獎金來的。
要不是為錢財所累,才子們自持身份,哪裏能這麽放得開呢?
“今天你對我愛理不理,明天我便叫你高攀不起。”坐在隔壁的柯祺也正在對謝瑾華說這件事,“只要我們能夠把活動做大,随着它的影響力不斷提升,再要面子的文人也得撸起袖子來搶着報名參賽。”
Advertisement
利益動人心。若是文人在一站到底中得到的好處遠大于他們的想象,丢點臉就不算什麽了。
“你這都是哪兒學來的俏皮話?”謝瑾華被柯祺逗笑了,“不過,确實是這個道理。如今他們都以為憶仙樓只能拿出一些錢財,又覺得贏了也傳不了什麽名,所以這回報名的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書生。”
“若是名不見經傳者都能如這位葉正平一樣,那京城果真是卧虎藏龍之地了。”德郡王感慨說。
題目有簡單的,也有難的。不管難易,挑戰者葉正平總能在第一時間給出答案,他仿佛根本就用不着思考。這說明他早已經将那些知識點全部融貫于心了。他的基礎一定非常紮實。圍觀者或許聽不懂問題,也聽不懂答案,但他們都被葉正平的表現征服了。每回葉正平順利答題,他們都瘋狂起哄。
王妃笑道:“既是天子腳下,自然人傑地靈。”這真是一記高明的馬屁啊。
夫妻間正說着話,第一位嘉賓失敗了。他雖然失敗,可之前已經成功答了三十一題,只在第三十二題上卡住了,而這一題确實很有難度。于是,他就這麽下場去倒也不顯得丢人。在他下場前,他需要按活動要求抽簽選擇一樣懲罰項目。這位嘉賓顯然很緊張,生怕自己抽中了某些極其古怪的內容。
葉正平和這人是好友。雖然把自己好友淘汰了,但他好友并沒有怪他。葉正平站在好友身邊,見他摸出了一張紙,立刻把紙上的內容讀了出來,竟是要“為美人賦詩一首”。好友松了好大的一口氣。
呂管事充當了主持人,笑道:“安公子可以進後臺休息了,美人就在後臺等着。”
懲罰的內容大都是由柯祺想出來的,比如讓失敗者喝一杯味道詭異的飲品,再比如讓失敗者種幾天地或者養一回花等。但謝瑾華也想了一些。這為美人賦詩不是柯祺想的,自然就是謝瑾華想的了。
柯祺的臉都黑了幾分:“你難道叫人請了莺花巷的女校書?”自家的乖孩子肯定是被謝三帶壞了!
謝瑾華搖了搖頭:“并沒有。你往下看就知道了。”聽到美人就想到妓子,這是三哥的風格吧?
葉正平确實有本事,又一連幹掉了兩位嘉賓。德郡王郁悶地對自家王妃說:“難道是本王念書時不夠勤勉?我竟有好幾題不知答案。”每組題目都設置得沒什麽規律,但确實是後面的題目比前面的難。
王妃斜了王爺一眼:“王爺何時勤勉過?您對于自己究竟存在着怎樣的誤解?”
夫綱大概不那麽振的王爺裝作什麽都沒聽見。場上的競争還在繼續。如果挑戰者失敗,那麽嘉賓會成為新的挑戰者,直到場上剩下最後一人,這人就算取得了最終的勝利。這顯然是不公平的。因為最後被挑中的嘉賓因為最後才開始答題,已經天然地比其他嘉賓走得遠了。但這樣也具有了可看性。
葉正平堅持得越久,他累積獲得的金錢獎勵就越高。直到場上還剩下最後一名嘉賓時,葉正平已經累積獲得了一百五十八兩銀子。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帶走這一百五十八兩,那麽勝利就屬于那位嘉賓。一個是繼續挑戰,若挑戰贏了,他成為最終勝利者;若失敗了,那他就一兩銀子都沒了。
一百五十八兩!這是銀子購買力很高的一百五十八兩!這是多大的一筆錢啊!
柯家算是有錢人家了,柯祐的月例多少?不到一兩。
底下圍觀的人都要瘋了!如果他們是葉正平,肯定拿着銀子跑了!但葉正平會怎麽選?葉正平确實缺銀子,他要不是缺銀子,就不會拉着好友站到這個臺子上來。他仿多少避火圖都賺不到這麽多!
柯祺和謝瑾華沒有在賽前接觸過參賽選手,所有事情都是交由呂管事負責的。但柯祺善于識人,只要看過了剛剛的比賽過程,他就對葉正平這個人有了一定的了解。葉正平是一個會抓住機會的人。
“他會選擇繼續的。”柯祺很肯定地說。參賽者均在事前知道了比賽規則,之前都是大家輪流答題的,但最後一輪卻是搶答題。而且,最後一輪中不僅僅會出現客觀題,還會出現主觀題讓兩人搶答。
重頭戲就在最後一輪。
客觀題只能體現參賽者的博聞強識,主觀題才是他們表現自身才思敏捷的機會。
臺子上,葉正平果然選擇繼續答題了。圍觀者一個個神色緊張。呂管事念出了第一題,是一個上聯,求下聯。這上聯當然沒有憶仙樓正門上貼着的那句那麽喪心病狂了,是一個不算太難的拆字聯。
對聯之後,還有詩題。
這些題目、答案最終都會寫入第一期的《憶仙集》中。
柯祺是一點都不緊張的。不管誰贏了,反正最大的贏家都是謝瑾華。在最後一輪的懲罰項目中,柯祺會暗箱操作一回。失敗者只有可能會抽中一個選項,那就是去京郊的幼慈院義務教上十天的書。
這幼慈院卻不是普通的幼慈院。
“……若他直接借了旭兒的名義做事,你我心中或有不喜。但這回,我們卻是要謝謝他了。”德郡王對自己的王妃說。沒有一對父母會願意看到自家小孩被別人利用了,即便利用的人是自家的親戚。
李旭已經和皇上商量好了要拍賣衣服,幼慈院就是用拍賣得來的錢建立的。這幼慈院平時也施粥舍米,但只收養十六歲以下的孤兒。院中的大小事情都由李旭親自負責,但卻處處借了皇上的名頭。
圍觀的百姓們以為重頭戲在于那一百五十八兩的選擇,在于緊張激烈的比賽氛圍。
其實,真正的重頭戲只在這裏。
柯祺在用這種方式告訴那些書生,你們或許覺得參加憶仙樓的比賽是嘩衆取寵,但憶仙樓間接和皇上有了關聯,哪怕只有一點點,于是誰還敢說憶仙樓不夠權威?誰敢說那些懲罰措施是有辱斯文?
但皇上難道真的會關注這些事嗎?不見得。他只是會覺得自家孫子萌萌噠。
柯祺借此一事就把各種隐患除了。他接下來只用努力地擴大憶仙樓的影響力。
話又說回來了,一站到底先是和幼慈院有了關聯,因此間接和德郡王家的二公子有了關聯,最終才間接和皇上有了關聯,于是那些悶騷無比的書生也就有了自欺欺人的理由——他們才不是為了得到聖人賞識才站到憶仙樓的臺子上去的,他們僅僅是覺得這活動有意思罷了。沒錯,真相就是如此呢。
第一場一站到底仍在進行,德郡王正在心裏對柯祺做出評估。未免叫人覺得他有野心,德郡王并不會主動去招攬人才,但柯祺因為謝瑾華的關系已經天然站在了他這一邊,那麽柯祺值得他去投資。
并不知道柯祺已經驚動了德郡王的謝瑾華好奇地問:“悶騷又是何意?”
“就是……嘴上說着不要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柯祺說。十個書生九個悶騷啊!
謝瑾華似乎仍有不解。
柯祺便認真地解釋了一回:“心中極度渴望,可又在表面上很克制,這就是悶騷。”
謝瑾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
“呵,連莺花巷的女校書都知曉了。”
“定是三哥對他講了好些有的沒的。待下次再回府中,定要叫先生給三哥加些功課才好。”
“且柯弟每回都說自己不愛那些二哥送來的小玩具,玩起來時卻又顯得游刃有餘。”
“這就是悶騷啊。”
“睡覺時都要把布偶放在枕邊的人,我原就不該把他想得太成熟。”
“騷,動亂也。柯弟內心原來如此不安定,着實磨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