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3
這些天齊泰總是以探望馮塘的借口, 來到蘇白的居住的小院。
蘇白只當他是關心下屬,畢竟齊泰根本沒和自己說過幾句話。
而且像指揮使這樣的大人物,要什麽樣的美人會沒有?絕對不可能對自己這麽個小小的戲子又非分之想的。
那夜在柳茹幀的戲坊內商讨了很久, 有兩個問題沒法解決:一是啓動新戲的銀子,二是五品以上官員的保薦。
沒有銀子, 新戲的戲服、道具、配樂都是問題。
沒有五品以上官員的舉薦,再好的戲也不能進宮參與“梨園盛世”的争奪。
蘇白正坐在院子裏的木凳上, 手裏的《聊齋志異》久久未曾翻動。
她眉頭輕蹙, 有些失神, 就連齊泰走到身邊都未曾察覺。
“蘇姑娘?”
蘇白沒有什麽反應。
齊泰不由加大了聲,叫喚道:“蘇姑娘?”
“哦,”蘇白這才從沉思中反應過來,“齊大人,陛下恩準馮塘在家靜養了嗎?”
齊泰點了點頭:“陛下準了,不過蘇姑娘是否還有別的心事?”
“沒有,”蘇白擡起頭,“大人為何這麽問?”
“你手中的書拿倒了。”
蘇白看着手中拿反的書, 羞得臉通紅。
“可是有什麽心事?”齊泰坐到了蘇白的對面,神情懇切。
“就是,”蘇白支吾了半天,才鼓起勇氣道, “我想參加梨園盛世,可惜沒人保薦,大人能幫我作保嗎?”
齊泰看着蘇白真摯的眼神, 恨不得立刻答應。
但是他為官多年,自然知道如何拿捏人心。
太容易就答應了,眼前之人就記不住。
“我回去考慮下。”
蘇白期盼的神情一頓,點了點頭。
“缺銀子嗎?”
齊泰的耳目遍布京都,自然是知道蘇白缺銀子,很缺。
蘇白搖了搖頭:“不缺。”
齊泰笑了笑,看着眼前之人倔強的樣子,着實有些可愛。
不過,她總會向自己開口的。
蘇白目送齊泰離去後,突然聽到馮塘叫自己。
她走進屋裏,卻看見馮塘手裏捏着銀票,遞給自己。
蘇白沒有接,而是有些疑惑地看向馮塘。
“拿着,這幾天我聽到了你和你師父的談話。你們要開新戲了,這些錢,就當我借給你的,到時候戲賣座,還給我就好了。”
“這些可是萱怡郡主特意讓我留給你的,是将來娶媳婦要用的,切不可這麽送人。”
馮塘的将銀票抓成一團,他仰天笑了笑。
娶媳婦?
可你之前明明嫁給了我啊!
從前看不起蘇白,只覺得她是個視財如命、為了紅不擇手段的戲子。
現在看來,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十分離譜。
蘇白看到馮塘這麽難過的樣子,又有些心痛。
可自己一直把他當成一個還沒有長大的任性孩子。
“我還要去排戲。”蘇白躲閃着眼神,快步離去。
吳皎月和柳茹幀再次複出梨園,自然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特別是一群老戲迷,他們早就對茵緣戲坊那些低俗獻媚的唱段頗有微詞。
這次青幀戲坊貼出“新白蛇傳”的水墨畫,不一會兒門票就一售而空。
而且不止是三日後首演的門票。
為了慶祝當年“白蛇傳”的兩位花旦複出,這次“新白蛇傳”将連唱十天!
柳茹幀看着排隊購票的戲迷,不由得熱淚盈眶。
青幀戲坊已經破敗得太久、太久了!
在姻緣戲坊的夾擊下,一場戲下來,只有零星的幾個戲迷,她早已不記得這種盛況是多少年前了。
薛茵茵正坐在茵緣戲坊內喝茶,小厮前來禀報 ,大叫不好,說那青幀戲坊的“白蛇傳”讓戲迷瘋狂,連十日後的票都賣空了!
“那正好,只有把她們送上雲端,跌落之時才會将她們摔得粉身碎骨。”
薛茵茵彎起嘴角,倚靠在男人懷裏,眼波流露風情萬種。
“要不要我找人将她們的戲臺拆了?”男人親昵地在薛茵茵耳旁吹着氣。
“貓捉耗子,在拍死耗子前,總要捉弄、捉弄,懷德,你莫要壞了奴家的興致。”
“好,就依你。”
首輔傅懷德抱着薛茵茵走入內室,傳出一陣陣呢喃之聲。
夏日的天雖然炎熱,但也透着生意盎然的朝氣。
大清早,蘇白便和紅芍在戲臺之上唱着新編的“白蛇傳”。
蘇白是白蛇,紅芍是青蛇。
改編後的白蛇傳,青白姐妹不再如從前般親密無間,而是為了許仙刀劍相向。
紅芍拿着劍朝着蘇白猛刺過來,蘇白避閃不及,右臂被劃出了個很深的傷口,頓時鮮血直流。
“怎麽回事?”柳茹幀沖上戲臺,給了紅芍一巴掌。
吳皎月則是将蘇白帶下戲臺,親手給她包紮。
“‘新白蛇傳’明日就要上演了,你這手?”柳茹幀欲言又止,咬着牙,嘆了口氣。
“不礙事的。”蘇白笑了笑,仿佛不知疼痛般。
紅芍跑到蘇白面前,跪了下來,不住地磕着頭:“蘇白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最近戲臺上排練太累,昨夜沒睡好,今日又起得早,一時失了神。”
“你快些起來吧,萬萬別再磕頭了。明日就要上臺,你若破了相,該如何是好?你且好好休息,養足精神,争取明日一唱而紅!”
蘇白将滿臉是淚的紅芍拉了起來,讓她下去歇息。
柳茹幀一臉愁容,看向蘇白:“你的手還能舉劍嗎?”
蘇白望着天邊的早霞,金色早霞的光輝揮灑在她的身上,就像披上了一層金色的铠甲。
她微笑着,全然沒有即将出戰的激動與緊張。
仿佛勝券在握般,悠然道:“師叔,不必擔心。我能不能成為白蛇,并不在于我能否舞劍。”
說罷,蘇白起身離去。
“這孩子!”柳茹幀着急得直跺腳。
她怎能不急?青幀戲坊破敗多年,這些年來,被茵緣戲坊壓得無還手之力。
而且壓着自己的不是別人,而是欺師滅祖、殘害同門的薛茵茵!!!
如今,終于有機會扳回一城,想着都讓人熱血沸騰。
柳茹幀握着拳頭,身子不住地顫抖。
吳皎月輕輕拍了拍柳茹幀的背:“萬事看開,切莫強求。”
柳茹幀看着吳皎月淡然的背影、平緩的腳步,終究嘆了口氣,聳了聳肩。
長江後浪推前浪,而自己和師姐已經是年近半百的人,應該看開才是。
怎麽自己還像個小丫頭般,争強好勝?
想到此處,柳茹幀不由地笑了笑。
大都督府內,古樹參天而立。
在這盛夏之內,仿若超然世外,有幾分涼意。
肖逸躺在竹椅上,聽了番子的禀報之後,眉頭輕皺:“齊指揮使竟然想舉薦青幀戲坊參與‘梨園盛世’?”
“齊指揮使只是向禮部詢問了番舉薦流程,還未正式舉薦。仿佛在等着什麽。”
肖逸笑了笑。
他自是明白,齊泰在等什麽,不過是等着蘇白去求他,多等一日,便多了一份将來讨價還價的籌碼。
可惜,這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轉眼便到了“新白蛇傳”開演之日。
青幀戲坊的院內人頭攢動,大部分是一群上了年紀的戲迷。
他們知道這次雖不是吳皎月、柳茹幀再唱白蛇,但也估摸着她們的愛徒實力不弱,必然能再次感受當年“水漫金山”帶來的快感。
蘇白在梳妝室內,戴上頭面、穿上戲服、陌上胭脂、畫好柳眉,閉上眼,泰然自若地等着配樂響起,然後登上戲臺。
每次登臺前,她都放空自己,與将要扮唱的角兒合二為一。
空氣十分安靜,蘇白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突然,“嘭”的一聲,柳茹幀推開門,走了進來,大喊:“不好了,紅芍不見了。”
蘇白睜開眼,看着急着滿頭是汗的柳茹幀:“先別急,我梳妝前還見到了她。你在這後院都仔細找過了嗎?莫不是去茅房了?”
“不在,我裏裏外外都找過了,可是卻見不到人影。”柳茹幀雙手不停揉搓着衣裙。
吳皎月站在一旁,眉頭輕蹙:“我早覺得這丫頭有些不對勁,排練的時候心不在焉。就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哦呵呵呵,”薛茵茵的笑聲猶如一串鈴铛,“你們是在找她嗎?”
蘇白看向薛茵茵身後的紅芍,只見她低着頭,雙手垂在身邊,靜默不語。
“你!”柳茹幀指着紅芍,氣得渾身發抖,“當年,你在路邊乞讨,是個沒人要的孤兒。別忘了,誰給了你一口飯吃。誰,教會了你唱戲!”
紅芍咬着牙,擡起頭,瞪着柳茹幀,怒喝道:“夠了!別再提這些恩情了,這些年,你時不時就提一遍。怎麽,給我吃了一口飯,就要我一輩子報答你?師父,你該醒了。這青幀戲坊不再是之前那個門庭若市的當紅戲坊,而是一個馬上要關門歇業,一個茍延殘喘地戲坊罷了。”
柳茹幀突然有些眩暈,蘇白連忙起身扶住她。
紅芍紅着眼,有些癫狂:“跟着你,有什麽前途?我五歲登臺唱戲,唱了十年,如今還是要給別人做配!憑什麽?”
薛茵茵在一旁火上澆油道:“師妹呀,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麽好的苗子,你非要讓她給一個新來的人做配,這要是在我們姻緣戲坊,早就成了鼎鼎有名的花旦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