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2
蘇青咬着牙, 向薛茵茵行了個禮。
沒有辦法,自己的軟肋被傅婉兒拿捏着,根本沒得選擇。
“不要這麽見外, ”薛茵茵微笑着将蘇青扶起,又命人将戲服遞了過來。
蘇青将戲服拿起, 發現竟然是幾乎透明的絲質綢緞,氣得渾身發抖。
她看了看一旁戲谑偷笑的傅婉兒, 終于明了她的詭計!
這個賤人絕不僅僅是要自己唱戲這麽簡單, 而是要逼着自己穿上這露骨的戲服, 唱着媚俗的曲兒,讓阿娘乃至整個英國公府丢臉,讓自己再無立足京都世家的可能。
只要這樣,才能讓她的庶女站穩腳跟。
真是惡毒啊。
蘇青一動也不動,就這樣悠悠地看着傅婉兒。
傅婉兒昂着頭,全然沒了在蘇家的謙卑和順,她走到蘇青的身前,前傾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穿上!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蘇青咬着牙, 穿上露骨的戲服,明明是華貴的真絲,卻感覺全身有千萬只螞蟻在啃食般,紮得厲害。
“還不去臺上唱一曲?”傅婉兒斜着眼睛, 看向蘇青。
就在蘇青邁向戲臺之時,突然聽到一串急切的腳步聲。
轉身一看,才發現是吳皎月帶着蘇白快步走來。
薛茵茵見到吳皎月, 自然是熱絡地迎了上去:“皎月,你真的願意加入我茵緣戲坊?”
“啪”的一聲,清冽的耳光聲響徹整個戲坊。
頓時鴉雀無聲。
薛茵茵捂着臉,難以置信地望着吳皎月:“師姐,這是為何?”
吳皎月用沙啞的嗓音一字一頓道:“這一巴掌不僅是為我打的,更是為師父打的。你這個殘害同門,欺師滅祖的東西!”
“呵呵,”薛茵茵諷刺地笑了笑,“你終于知道了?都是我做的,那又怎樣?我辛勤學藝十載,師父卻一直拿我作你的替補,一直不給我登臺的機會。如果你的嗓子不啞,我哪能登臺。如果不背叛師門,我怎能坐擁京都第一戲坊?”
吳皎月被薛茵茵的無恥氣得渾身發抖,沒有一點點的愧疚,沒有一點點的廉恥之心!
小厮們趕了過來,上前要把吳皎月和蘇白拿下。
“都給我退下!”薛茵茵高聲怒喝,“師姐,我知道你最是高傲。只有在戲曲上正大光明地擊敗你,才能證明師父當年的眼光是何其糊塗,才能讓你卑賤到泥土裏。”
吳皎月嘴唇輕顫:“我真是看錯了你。”
“我的戲坊夜夜爆滿,去年皇宮舉辦的‘梨園盛世’,我奪魁了。就連侯府的千金,也是我的徒弟,你說,我哪點不如你?”
薛茵茵神色平靜,她的聲音如春風般溫柔,可實則如尖刀刺向吳皎月的心。
聽到‘侯府千金’四個字,蘇白渾身一顫,她環顧四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低着頭的蘇青。
她突然恍然頓悟上輩子,蘇青已經成了侯府嫡女,卻還依舊唱戲的原因。
莫不是那英國公府有人洞悉了她真實的身份,逼迫她唱戲,逼迫她毒害娘親?
吳皎月氣急攻心,頭暈得厲害,一時難以站穩,蘇白連忙上前攙扶住她,朝着薛茵茵笑了笑:“薛坊主,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水滿則溢,月滿則缺。花開會謝,沒有哪個戲子能永遠紅,更沒有哪個戲坊能永遠鼎盛!更何況,你的戲坊怎麽紅起來的,你自己清楚。”
蘇白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一個重錘砸到了薛茵茵的心裏,她的額頭冒出幾滴汗珠,手緊緊地抓着絲絹。
她知道,每當別的戲坊有了紅角兒,就不惜一切代價用重金挖來。
每當別的戲坊有新的唱本,就立刻炮制出一個類似的唱本,低價對打,讓別的戲坊一一開不下去。
這就是自己的戲坊能屹立京都不倒的原因。
就算有些戲坊能茍延殘喘活下來,也是小心翼翼地奉承着自己,從來沒人敢當着自己的面說出,眼前這個身着白衣的女子着實太膽大了。
“之前還想來我戲坊唱戲,被我拒了,就愈發不平,詛咒起我來?”薛茵茵搖着蒲扇微笑着。
“拭目以待吧!看看今年的京都梨園,你還能不能一手遮天?”蘇白扶着吳皎月走了出去。
蘇白如寒潭般的眼神讓薛茵茵心間一顫。
一不留神,蘇白和吳皎月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
蘇青在戲臺上唱着茵緣戲坊最紅的戲“牡丹亭”,薛茵茵在戲臺之下的心思早已飄了出去。
她明白看樣子,吳皎月和柳茹幀是和解了,而且發現了自己當年的惡行。
這兩人當年唱着白蛇傳紅遍大江南北,號稱“樂府雙臂”。若不是自己從中挑撥作梗,鬧得她們争鋒相對,自己哪能出頭?
“阿兄,你怎麽來了?”傅婉兒欣喜道。
薛茵茵連忙起身,朝着前來的中年男子福身:“見過首輔大人。”
首輔傅懷德抓着薛茵茵嬌嫩的雙手,把她帶向懷裏,看向傅婉兒:“為兄想你了。”
傅婉兒用扇子拍打了下傅懷德,指了指臺上。
傅懷德向臺上望去,只見一個清麗貌美的女子,穿着粉色的戲服,含淚葬花。
這真真是堕入凡塵的仙女,一下子讓傅懷德忘了身在何處。
薛茵茵揪了揪傅懷德,嘟哝着小嘴:“她可是侯府嫡女。”
傅婉兒不屑道:“侯府嫡女又怎樣?我若是讓她嫁給阿兄,她必然是願意的。再說我阿兄堂堂首輔,哪裏配不上她?”
薛茵茵揪着手中的絲絹,心裏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做了傅懷德的外室這麽些年,沒有名分也認了。
畢竟,一個首輔,決計不可能娶一個戲子。
就算首輔位極人臣,可英國公的嫡女,也斷然不會嫁給年近四十的鳏夫,更何況還有一對不省心的子女。
傅懷德點了點頭:“或許,我該再次考慮考慮自己的婚事了。”
傅婉兒讓人叫蘇青下來。
蘇青見到傅懷德的一剎那,就被他潑天的貴氣給鎮住了。
再加上他出色的五官,挺拔的身姿,完全不像是一個有了一對兒女的中年男人。
“這是當朝首輔大人。”傅婉兒輕聲道,心裏卻鄙夷這個沒有什麽見識的冒牌貨。
傅懷德是情場高手,自是知道如何攻略這種小女孩的心。
他的話沒有多說,只是淡然地看着蘇青,足以讓蘇青臉紅心跳。
傅婉兒借口時間不早了,帶着蘇青離去。
馬車上,傅婉兒故意透露首輔大人是自己的阿兄,而且妻子去世多年。
“小娘,你是想讓我嫁入傅府?”蘇青問道。
“怎麽,不願意?”
“我自是願意的,只是……”
“只是好奇我為什麽這麽好心?”
蘇青點了點頭。
“只要你毒殺了姬濛,我自然會促成這門親事。”
蘇青摳着手指,緊抿着嘴唇。
“不用急着拒絕,我不逼你。畢竟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只是首輔的夫人,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你自己好好考慮。”
傅婉兒說完,便閉目養神。
夏日的天,變得很快。
下午還大雨傾盆,晚上便星辰閃爍,萬裏無雲。
蘇白和吳皎月、柳茹幀三人,坐在青幀戲坊內的桌前,商讨着應對薛茵茵的辦法。
“我的人全被薛茵茵用銀子挖走了。我的徒弟只剩下紅芍一人。”柳茹幀坦然道,“而且要參與皇宮的‘盛世梨園’比拼,需要五品以上官員的保薦。”
“官員保薦的事,我會想辦法。只是,紅芍真的是你的底牌嗎?”蘇白有些疑惑。
“你這是何意?”
“我瞧着你身邊的那個丫鬟綠荷不像是一般的丫鬟。她說話的聲音和走路的姿态,都感覺有些戲曲功底。柳師叔,竟然你和我師父要通力合作,就不能藏着掖着啊。”
被蘇白這麽一說,柳茹幀有些臉紅:“其實,自從五年前薛茵茵在各大戲坊挖人後,我就多了一個心眼,暗暗培養自己的心腹。綠荷雖是我的丫鬟,但是卻在私底下悄悄教她唱戲,以備不時之需。”
蘇白點了點頭。
“既然要和茵緣戲坊對打,我們就要推出新的戲目。”吳皎月眼睛閃亮,此時此刻,她必以往任何時候都渴望成功!為自己和師父報仇。
“師父,你和柳師叔當年靠着‘白蛇傳’紅遍大江南北,我覺得我們不能錯過這個噱頭,可以編一個‘白蛇新傳’作為打頭炮,一炮打響。畢竟很多戲迷是很懷舊的。”
“不錯。”柳茹幀贊嘆道。
“至于新戲,”蘇白眉頭輕蹙,“我們的确需要新戲,大周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出新的戲曲了,想必戲迷們也厭倦了。茵緣戲坊主打的是人鬼之戀‘牡丹亭’,我打算近日從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選材一個故事,到時候還煩請師父和師伯将它改編成一個成熟的戲曲,進宮參與梨園盛世的争霸!”
吳皎月和柳茹幀四目相對,點了點頭。
“可是,還有一個麻煩,”柳茹幀踟躇片刻,終究說了出來,“這些年,薛茵茵仗着她是首輔傅懷德的人,欺行霸市,刻意搗亂,每次有戲迷來,都被她安排的痞子給吓跑,而且我已經沒有銀子支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