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衆脫褲
盧傾傾很會享受,北京生活時,經常在樓下的美發沙龍洗頭。
明明家裏設備完善,她還是喜歡被陌生的手指觸摸頭皮,而且長發密厚,托尼幫忙,不必自己吹頭半天。
可,
如今搓着頭皮上的手指并不陌生,
這手指點過自己額心,抵過自己頭心,現在——
指紋在頭皮上一層一層疊蓋······
卻,
從身體深處傳出打擺子的指令,可指令如鼓點一般急驟傳來,要打幾百個擺子才能發洩出那陣寒顫——
但久久的,身體直棱棱定着。
直到——
溫杞謙發現盧傾傾耳後坨着未沖的泡沫,手指輕輕拭起水,撩到她耳後。
有點幹巴了,沒沖淨,他用手指協助,揩了揩。
盧傾傾立刻扒着洗手池——
“嘔——”
幹哕了。
溫杞謙輕拍了下盧傾傾的背。
盧傾傾不擡頭,臉埋在洗手池裏。
倆人有幾秒沒說話,她瞬間明白了第一次見面時,他朝自己手心幹哕的微妙原因。
他想,她大約和自己一樣的原因。
誰都沒有解釋,權當對方不知道自己情緒的底細。
盧傾傾腦子裏還是朦胧一團,而略成熟的溫杞謙有點明白為何點滴的觸碰會産生如此強烈的反應。
并非不适。
自我保護。
見盧傾傾雙手扒着水池不動,溫杞謙退後一步,他恍然明白,有時退步是向前。
給過于猛烈的反應,留一點呼吸、存活久一點的空間。
他一退,盧傾傾立刻直起腰。
微妙默契,渾然天成。
“吹吹頭發,別感冒。”溫杞謙指指洗手臺旁的幹手器。
兩側洗手間亮着燈,只有公共洗手臺燈光将熄不熄;
不敏覺的聲控老化,只要音調不使它亮起來,說些什麽關心,在晦暗中也那麽應當。
溫杞謙離自己遠一些,盧傾傾瞬間感覺到安全,開始轉着脖子,在烘手器下吹頭。
過短的頭發,幹得很快,盧傾傾幹了還吹,吹了又吹······
嗡嗡作響的烘幹聲填滿了兩人之間;
像一串省略符,沒說什麽,卻意無窮。
似乎,溫杞謙說了句:“在外面等你。”
盧傾傾又沒聽真切。
但見他的步子拐出了洗手間。
溫杞謙剛拐出去,就聽見烘手機的聲音停了。
這段關系,要長久維持下去,必然有個人時時保持強烈的清醒,溫杞謙坐到休息區的沙發上時,已經思維歸位。
一落座,他有了新疑問:
什麽關系?
怎麽會沒根據胡亂想到長久?……
鄧雨菲歪着頭,朝溫杞謙說了什麽。
溫杞謙雖客氣地回頭看着說話的人,但鄧雨菲覺得他似是凝神在別處,她只好笑着重複:“你妹收拾好了嗎?”
溫杞謙表情一跌。
哦,對,見過他和盧傾傾一起的人,都默認他倆是兄妹。
呂伯庸熱心,已經扒着沙發扶手探出上身,朝洗手間猛喊:“盧智深!行了嗎?”
盧傾傾又提着褲子出來。
順拐像企鵝。
鄧雨菲看了捂嘴笑,把皮筋拆下來,遞給溫杞謙:“給你妹。”
溫杞謙看了一眼皮筋。
鄧雨菲忙挽一绺頭發到耳後。
盧傾傾看到沙發上坐得不遠的鄧雨菲和溫杞謙,美驢在對着狗子臨水照花捋毛,她頭頂噌地一下出了一層汗。
她猛然間想起在溫杞謙家打氣球時,鄧雨菲也是這樣笑盈盈看着他。
鄧雨菲提醒溫杞謙皮筋的作用:“紮住褲子,不然還叫她一路提着褲子嗎?”
溫杞謙伸出倆手指頭,要捏鄧雨菲手心裏的皮筋。
盧傾傾提着褲子,恨不得把褲子褪下來,馱馬的,姥子不穿了,還給你!扔你頭上!
呂伯庸轉頭“嗖——”拿走了皮筋,要扔給盧傾傾。
但呂伯庸存心逗盧傾傾,借着讓她穩穩接住的由頭,要扔不扔。
盧傾傾一手提褲子,一手在空中胡亂接着,次次被耍。
脾氣一上頭,盧傾傾的腦袋成了蹿火的小煤氣罐,要炸,她呲牙咧嘴:“你再惹我,我當衆脫褲子!”
這瘋子作勢就要褪褲子。
仗勢唬人,想得美!
呂伯庸立刻站起來,躬着腰,滿臉笑地賠不是:“別別別,給給給,逗逗你。”
前臺在玩手機的幾個人聽了哄哄笑。
溫杞謙早唰地一下站起來,提着塑料袋,走過來,一下把塑料袋甩盧傾傾屁股上,低聲斥:“胡說什麽!叫你胡說!”
呂伯庸捧着皮筋遞過來,盧傾傾還沒拿穩,就被溫杞謙提着塑料袋抽着屁股擠到一邊了。
盧傾傾邊抓呂伯庸手裏的皮筋,邊往牆邊躲着,還要留心褲子。
溫杞謙擋住了盧傾傾,聲音從她頭頂壓下來:“趕緊,紮住!”
沙發上和前臺又偷偷笑。
馱馬的,這個混蛋玩意真不嫌丢人!
盧傾傾只是嘴炮,不好意思直接在溫杞謙面前紮褲子,背過手去,在褲子後面紮。
可這混蛋玩意把自己逼到離牆很近,她一擡胳膊,肘子搗在牆上,氣得她伸出胳膊推了溫杞謙一下。
叫你不看事兒!
溫杞謙直接不動,把她擋得死死的。
盧傾傾心底恨恨罵,就是情商低!你好歹背過臉去!這麽大人了,要我一個比你小的提醒?
越不提醒,越顯你不看事兒!
馱馬的,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盧傾傾想起去超市采購那次,撞他腹肌上,他也是紋絲不動,而自己撞得臉疼,她不願意再吃虧,只好背手胡亂摸索着,紮了個兔子尾巴出來。
紮好後,盧傾傾擡頭看看溫杞謙,他背着光,臉上還帶着不悅。
有點松,但算了,總不能倒回去,再對着一個不看事兒的傻毛提褲子,他不要臉,我還要呢!
盧傾傾朝沙發旁走去。
冷不丁,盧傾傾褲子被狠勁拉了一把,吓得她頭蓋骨都要飛了——
那個低情商!
逮住她的兔尾一劈,把尾巴撅老高,皮筋死死扣住,比自己紮的緊多了。
——兔尾直接拉成野雞尾巴,活活長出二寸!
沒防備的盧傾傾扒着沙發背差點滑倒,氣得伸着腿往後蹬。
溫杞謙迅速閃開,拿盛了盧傾傾連衣裙的塑料袋繼續拍打她的小腿。
她踢空一下,他還要拍一下她小腿。
沾光少了都叫吃虧的盧傾傾有點惱,溫杞謙越有節奏地用塑料袋拍她小腿。
呂伯庸看溫杞謙和盧傾傾打鬥,在沙發上上笑得直抽抽。
鄧雨菲有點不可思議地笑望溫杞謙,柔聲勸他:“不要欺負妹妹哦。”
果然,那個耳朵根子軟的王八蛋住了手。
盧傾傾的羞惱裏一下子竄出個炸彈,她站定,伸手就推了站在牆邊的溫杞謙一把,恨恨去跺他的腳。
籃球鞋的造型普遍很高,明明她的腳都感覺觸到他的鞋了,他又迅速抽走了腳——
叫她踩空。
叫她不得逞。
叫她到嘴的鴨子飛了。
盧傾傾還想報複,被呂伯庸伸過手,摁住了腦袋,“過分了啊,你哥腳被人踩了一腳,不能再踩了。”
“叫誰踩的?”盧傾傾躲掉呂伯庸的手,看向溫杞謙的籃球鞋,問他:“你還沒還下來?”
時時不忘複仇。
呂伯庸替溫杞謙答盧傾傾疑:
“屬于合理碰撞。我倆有時還撞一塊兒呢。”
鄧雨菲似乎早知道,畢竟她等在觀衆席很久,“你們還返場繼續打嗎?”
“不打了。走走走,吃飯去!”呂伯庸帶頭在前面,“一歇就撿不起球了。盧智深,帶路!”
鄧雨菲起身,回頭望向溫杞謙。
盧傾傾餘光偵察到那束愛慕光源,反倒狠狠白了溫杞謙一眼。
這狗正低頭看着她,意味不明。
燈火輝煌中,這匆匆一瞥,盧傾傾發現這狗的睫毛很長,切!找機會拔光光!
那些什麽狗屁酥的麻的,都在不服氣的打鬥中煙消雲散。
盧傾傾只覺得極個別耳朵根子軟的,都叫某美驢的甜言蜜語填得發爛發臭,跟堵了的下水道似的!嘔嘔嘔!
路邊商店放着音響,呂伯庸一家家介紹過去,這個不好吃,那家不幹淨。
“看見那家牛排了嗎?擦桌子的抹布拿來擦刀叉。我和你哥吃了半截,你哥看到了,差點把牛排從胃裏返還到桌子上。”
盧傾傾故意提高聲調,叫後面聽見:“我沒哥!”
呂伯庸拽了一把盧傾傾,好言相勸:“你消停點吧。人家倆人小話聊着,你插什麽嘴。”
一句話點到了炸藥包上,盧傾傾聽見自己頭頂上呲呲蹿着引線的火花子。
她豎着耳朵,奸聽後面的溫狗和鄧毛驢。
鄧毛驢:“別總是遷就我的口味呀,你想吃什麽?”
狗剛要張嘴,被攔截話頭——
抄!四個人吃飯,憑什麽遷就你倆的口味?!
盧傾傾指着牌燈:“麻辣香鍋就不錯!一口下去,跟引火燒身似的,燒死個誰!”
越氣,越要掩蓋,盧傾傾随着路邊音樂哼起來。
呂伯庸接的很快:“娘子——”
盧傾傾完全随着音樂下意識接下去:“啊哈——哈哈!”
溫杞謙劈手拽住了盧傾傾撅了一路的野雞尾巴。
“幹嘛!”盧傾傾沒好氣回頭,只得随着溫杞謙的臂力站住。
“累了。”溫杞謙把熱火朝天的對唱降到冰點,這個冷場王!
“累了你牽着我?”盧傾傾看了一眼鄧雨菲。
別人雲淡風輕似公主,自己被揪着。
盧傾傾面子極為抹不開,快要指着溫杞謙的鼻子,“我又不是你的狗!”
“本來沒這麽想。”溫杞謙被逗得臉上終于松快,不忘警告:“把手拿開。”
盧傾傾察言觀色,手指一點、一點蜷回來。
直至她收回手指,他臉上飛浮過笑弧。
似乎每次戲弄自己,這王八都能得到分外別致的愉快,卻又僞飾成彬彬有禮,斯文客套。
有點變态。
也許是為了在美女面前展一展雄風?
盧傾傾恨不得啃溫杞謙兩口,掐他幾下,給他幾榔頭——
耳朵根子軟是吧?
嘗嘗我的硬核手段!
大街上,路燈下,溫杞謙身上像挂了只瘋考拉,撕撓着他。
他巋然不動,等她自認為占到便宜,他才伸手,惹她一下,又叫她百般撕撓。
鄧雨菲看了他倆半天,笑溫溫的:“杞謙,自從妹妹來了,看到好多不一樣的你。”
這句話,猶如當頭雷閃,溫杞謙一愣,緩緩松開了考拉要撓人的爪子。
盧傾傾見鄧雨菲輕飄飄一句就把瘋狗馴化了,也作見好就收的樣子。
明日,将要九月初,距離盧傾傾來的八月末,不過短短幾天。
溫杞謙邊走,心中邊計算數字。
有時數字是盧傾傾來的天數,有時是腳下離她氣呼呼的步數,有時······
他悄悄搖搖頭,算什麽生日。
盧傾傾邊氣呼呼跨步邊心底罵,驢子吐出金玉良言,狗子跟上了鏈似的,乖乖做回溫文爾雅。
到底是馱馬的日久見人心!還是人家倆人處得久!既然同桌,直接電焊焊死多好!
好不容易溫杞謙不惱盧傾傾了,她忽然回頭大喊:“我要吃酸辣粉!”
溫杞謙睫毛在路燈裏忽閃一下,聲音沉和:“麻辣香鍋吧。”
“憑什麽!”盧傾傾中氣十足唱反調。
溫杞謙頓了頓,坦露露地望着質疑:“營養均衡。”
她給盧祖音打電話調笑他小日子不錯、營養均衡的話,他都、聽、到了!
想起之前被溫杞謙漫不經心、沉着冷靜的幾次碾壓,盧傾傾瞬間氣焰萎靡。
別還沒吃上飯,先吃了壞果子。
溫杞謙禮貌客氣指指盧傾傾的野雞尾巴:“能牽嗎?”
“馱馬·····馱着你走都行!瞧您說的!”盧傾傾不再和呂伯庸走在前面,退一步,主動靠到溫杞謙這邊。
呂伯庸和鄧雨菲被這倆人的相處模式驚到。
神經有點粗的呂伯庸笑:“還能這樣。”
鄧雨菲若有所思半天,也笑:“兄妹這樣相處不常見。”
又不輕不重:“倒是校園情侶裏不覺得違和。”
像晴天一道霹靂,盧傾傾渾身刺撓,覺得那只手依然固執地牽在“尾巴”上,她卻別過了頭。
路燈下走着,尾巴上隐隐抗衡着相斥的力。
終于,在盧傾傾的百般固執下,那只手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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