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秘密
“嗒!”易拉環被盧傾傾摳的轉了個圈,彈在瓶身。
溫杞謙望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盧傾傾幾秒,“如果我的話叫你聽了不舒适,一定是我表達上有問題。”
他想舒緩一下她的情緒,含着笑腔,但有點點聲帶上的緊繃,平日裏的坦蕩有所損減。
盧傾傾垂着眼皮,視線掃在他的手指,他手指壓着的書,他筆記本上的字跡,就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溫杞謙頓了頓,起身,說是出門買飯。
但他買飯耗時比平日都久。
盧傾傾趴在陽臺上看樓下,天未黑盡,路燈已亮,他還沒有回來。
等待,曾是盧傾傾生命裏的主題。
小時候,等盧祖音從劇組回家,有時會長達三個月才能見一次面;
如今拍攝機制變了,進度越來越趕,卻可以縮短母女的見面時間了;
于是漫長的等待壓縮成深夜能見到媽媽,只是需要熬一熬覺。
現在,因為意外的一次借住,盧傾傾要适應新的等待。
明知買飯再拖拉也不會很久,但那忐忑的心情,像蝕在陽臺欄杆上的銅鏽,密密麻麻,攀附着每一秒鐘。
或許母女連心,盧祖音打來電話,聲音有努着的歡快,聽得出很累。
那想要責怪媽媽“背叛”的心情,止住了。
雖然盧祖音才解釋過轉學的原因,但要徹底接受,總要反複發洩幾次。
道理與明白之間,隔着情緒的起伏,只是盧傾傾僞飾的好,她不是頑劣的孩子。
盧祖音的聲音一聽就是在車上趕場的躺着:“寶貝兒,今天過得怎麽樣?”
盧傾傾邊接電話,邊繼續留意樓下,有點心不在焉:“我很好,你很累嗎,媽媽?”
“聽到你聲音就不累了。”盧祖音等了幾秒,發現女兒今天話鋒有點平靜,“你怎麽啦,寶貝兒?和哥哥發生矛盾啦?”
盧傾傾忙否認:“沒有!怎麽會!”
發現自己語氣過急,簡直像迫切為溫杞謙開脫、怕他被誤會似的,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嗯?你有稍稍的不對勁哦。如果你和小哥哥有什麽矛盾,及時告訴我和林阿姨,我們可以幫你們協調的。”
盧傾傾往能望見書房的窗子靠,想起下午隔着窗看到溫杞謙的臉,嘿嘿笑:
“拉倒吧,還林阿姨能解決,她可看她兒子的臉色了。今天他給他媽回了個視頻,他媽都不知所措了。”
直接連名字省略,總是他啊他的,不知道盧祖音聽了怎麽想。
反正盧傾傾說着的時候跟嚼了姜似的,渾身都辣溫溫的,豈止是臉上。
要是盧祖音察覺,盧傾傾已經在心底飛速想出一句現成話:如果叫你聽了誤會,那是我表達上的問題。
啊,母女再心電感應,也不會知道這句話是偷的溫杞謙的······
她有了小秘密。
盧傾傾突然間把自己送上醉暈暈的雲霧裏,迷迷瞪瞪。
盧祖音很有感觸的語氣:“林阿姨畢竟沒怎麽參與兒子的成長,始終覺得虧欠。”
“我看他過得挺好的,今天才聽鄰居說,他爺爺奶奶也不常來,他自己照顧自己都能長到1米85。和他吃了幾頓飯,小子營養搭配均衡,小日子不賴!”
逗得盧祖音噗嗤一笑:“看來你們關系有緩和,前幾天還說人家情商低,也不諷刺他是小林阿姨的好大兒了。”
盧傾傾伸手摸了摸鼻子,有點心虛,“一開始可能有點誤會,導致我對他的初印象不行,接觸下來挺······還行吧。”
“共同進步嘛,你林阿姨告訴我兒子主動跟她視頻了。還說小哥哥跟你觸得不錯。一開始我們可擔心你倆性格差異很大,我怕你受委屈,趕緊催你爸朋友加快辦住校了。你們學校環境很好,在島上。”
盧傾傾皺着眉:“啊?島上?另一個區吧?所以說林阿姨會講我和······和溫杞謙幾乎不會再見面了。”
“對啊,我是大明星哎,即使你不在北京讀書,也要讀國際學校,你高中畢業可以直接申請國外的大學。你倆真要有什麽矛盾,你過幾天住校了,我送他禮物,替你擺平。再說了,他應該不是小氣人,我倆聊過微信,他說話行事很像成人。”
一股淡淡的惆悵,瞬間從心底彌漫到藍黑色的暮霭中。
最後一縷殘霞,成為天幕上燒出的空洞。
盧傾傾聽着盧祖音對自己未來的規劃,低着頭,陽臺的樓棟口,依然未等到那長腿剪出的利落步伐。
興致缺缺挂了電話,盧傾傾又在陽臺的欄杆上趴了一會兒,忽然嘆出口氣。
“餓了?吃飯吧。”身後響起沒有防備的聲音。
盧傾傾像從雲霧裏咕咚摔下來,抓着欄杆一個趔趄,脫口而出:“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溫杞謙放下飯盒,從餐廳往客廳這邊走了兩步,見她已經站住,他便頓住,“早回來了。”
“我都沒看見你回來!沒聽見你開門的聲音!”盧傾傾起身,因為蹲着打電話的時間太久,腿有點麻,站住了。
溫杞謙又要邁步子,要過來幫忙。
盧傾傾伸手阻擋。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等着他,但絕不叫他靠近。
溫杞謙只管邁步,見她依舊伸着胳膊阻擋,眼睛似乎驚醒了一下,步子開始折回餐廳。
卻又回了一下頭。
“見你在打電話,就沒叫你。”
盧傾傾想找個天花板縫鑽進去,縱觀一下剛才的發生,看看這小子在自己打電話的哪個時刻回來的!到底聽到了哪句話!
溫杞謙摳開所有飯盒,側臉問:“你在哪兒吃?”
太好了!
他居然被自己訓練出知道分桌吃飯了。
盧傾傾一指茶幾:“在我的餐桌上。”
溫杞謙始終沒作出背後被談論的反應,就始終難以猜測自己和盧祖音的通話會不會得罪他,得罪到什麽程度。
暫時避一避面對面,即使不高興,總覺得他會忘的。他不是小氣人。
倆人終于以分桌吃飯為契機,始終保持在一室兩別的空間,結束了不尴不尬的一天。
第二天一早,盧傾傾很早醒來,才發現自己被溫杞謙訓練的不再睡懶覺。
她有點起床氣,越想越不服,憑什麽被整治幾回就改了睡懶覺!
翻個身,開始睡回籠。
居然睡不着······
也許都是有關早起,她腦子裏浮起溫杞謙那天倒計時叫起床,慣于記仇的她竟然偷偷笑起來。
想起昨晚打電話,竟能忘記告訴盧祖音自己拉大提琴在桉城掙了150的好事,立刻給她發去遲達的喜訊。
高低不提其中50是黑來的。
起床後發現“自己的餐桌”上擺着早餐,盧傾傾要瘋,這個人到底幾點起啊!
她剛吃完飯,溫杞謙就扔在她飯桌上一本筆記。
“物理?”她掃了一眼翹起封皮下的公式,心情沉重,這還沒開學,還算暑假!已經習題密集暴擊。
她開始恨桉城教育。
倒是沒恨溫杞謙,可能考慮到他辛苦整理筆記。
“物理。”溫杞謙轉着身搓了下臉,有點困倦似的,醒醒臉。
盧傾傾心底偷哼,該,叫你起那麽早!
他再擡頭,已是又昂起了脖子。
這小子頸子很長,有點像——傲嬌大鵝。
別想叫我誇他天鵝!被改了生物鐘,可不是為了起來誇人的。
大鵝已去了餐廳叨食。
盧傾傾望着溫杞謙就餐的背影,猛然間想起自己朝他說過“結束對食”——
抄!她現在回過味兒,對食是指太監和宮女······
怪不得他昨天聽了雙目震驚。
她又偷瞄到餐廳——
不知道這小子為啥要老是舉起一只不鏽鋼勺子,也不舀東西,不會當鏡子照吧?
每舉起一次勺子,他似乎都會低笑一下。
原來挺自戀啊!
天啊,這小子不會想到一坐到餐桌就想起“對食”吧?
又照着勺子覺得他自己可美了,偷偷笑話她“對食”想得美吧······
大爺的!
飯剛囫囵吞完,盧傾傾主動發信息給了老黃叔叔,積極去看新學校。
老黃叔叔說沒忘,要到下午才帶她去,盧傾傾直接提前遁出溫杞謙家。
臉皮再厚,盧傾傾也覺得難以共處一室了。
臨出門,混蛋似笑非笑了一句:“慢點run.”
抄!他什麽意思?
盧傾傾索性逛到公園,邊玩碰碰車邊想通了很多事。
昨晚溫杞謙說的話,什麽預習好、熟練好關系,如果自己還長腦子,就應該明白他指的是“給你逼臉,你也要舔個狗臉”——
就是相互給面子的意思。
對對對,馱馬的,自己差點誤解了學霸的意思。
瞧瞧,學霸說話,就那麽曲折、迂回,還需要自己翻譯一晚上加一上午。
說不定對人家來說,當個屁拉出來,早忘了。
玩夠了,盧傾傾自己午飯。
冰淇淋第二杯半價,她貪圖便宜,點了倆,要趕緊吃,不然邊吃邊化。
要是一人一個,就可以悠哉從容品滋味,不必像這樣狼吞虎咽,冰的食道疼。
說明溫杞謙有時還是有點用的······
她在心底不自覺比較起兩人的共同點。
都有獨自生活的經歷,不同的是自己在小事上更随性,比如想睡到幾點是幾點,而他無人監督也活的像個卡點和尚——
學習跟他丫上了發條似的,有病!
喵的,想這些沒用的幹嘛。
盧傾傾立刻給老黃叔叔發了快餐店定位,又去餐廳外的游戲廳騎飛車,把時間安排滿當起來。
腦子就沒空胡思亂想。
新校在仙湖島,是桉城重要旅游景點,離市區有些距離,需要從市區轉乘到碼頭,坐船上島。
島上不允許蓋高樓,最高建築物也不超過5層,濱海國際學校就埋在如茵綠化裏。
校領導領路在前,老黃叔叔領着盧傾傾在後,叔叔勸她:“等開學了,同學們都來了,這裏就看着像學校了。太靜了,是有點那啥·····你覺得呢?”
大人覺得這學校不像學校,可盧傾傾心底很喜歡,眼睛都不夠用的,四處打量,大為贊揚:
“挺好的,靜當然是靜了點,但一點都不像逛公墓。”
“我以為你會說像逛公園!”老黃叔叔驚呆。
後來一路參觀,老黃叔叔一路眼神複雜的看蹦蹦跳跳的盧傾傾。
孫屹元遠程繳了學費,老黃叔叔在桉城也有點人脈,學校審核了盧傾傾的求學經歷後,允許她先入學,補齊後續資料即可。
填寫緊急聯系人時,老黃叔叔支支吾吾閃閃爍爍,不讓盧傾傾填自己的聯系方式,她直接填了溫杞謙的手機號和郵箱。
望着那欄裏被填滿的數字,不過短短幾天,自己怎麽就記住了溫杞謙的電話號碼?
——是我擅長數學,她迅速找到一個借口。
可他的郵箱······
盧傾傾緩緩扣上筆帽,把筆還給注冊學籍的老師,還客氣笑了笑。
轉頭間,她表情有點垮——
不大敢朝自己承認,點了很多遍溫杞謙的微信,試圖拼湊有關他更多的蛛絲馬跡時,發現他的微信綁定着企鵝號。
她小秘密越來越多了……
直覺上他壓根不會用這個郵箱,所以才填的。
盧傾傾剛為自己找到這個借口,緊急聯系人的號碼躍動在手機屏上。
我賭,不會這麽巧,剛填了他號碼,他就能知道?
鈴聲響着,不緊不慢,像溫杞謙的綿裏軸。
如果他質問:憑什麽叫我做你的緊急聯系人?
那就趁還沒離開學校,劃掉他姓名。
也學學他那渾然天成的坦然。
盧傾傾對着溫杞謙的來電,按下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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