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當然拒絕了。然後被圍着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數十分鐘。
又被要求拍照。他繼續搖頭拒絕。
她們明顯就有些不開心。
“我去趟廁所。”他低頭玩了會兒手機,把微信q/q通訊錄翻了一遍也不知道該幹什麽。就找了個機會走了。
他一出門被人盯住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臉已經跟平常不一樣了。然後莫名心虛,到廁所時才敢把頭略擡起一點。
然後被這個妝在自然光下的效果吓住了。
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帶有一點溫度。他透過水流看見一些扭曲的影像,很想把自己的臉也伸到底下去。
手機響了,一個陌生來電。
“……喂?”他把口罩扯到下巴上。
“我錢妙潔。”
“嗯。怎麽了——”
“你能不能聯系上許之枔?”
付羅迦手指一緊:“……你們打過電話嗎?”
“打過。不通。”
“那我應該也聯系不上。”
“你打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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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打過?”
他擰起眉。“我為什麽要——”
“他從昨天開始手機就打不通。杜燃聯系不上他。”
“……”
“很多人在等他。”
付羅迦又擡頭看了眼鏡子。“……我也聯系不上他。”
“你聯系過了?”
他突然煩躁起來:“我跟你們有什麽不同?你們聯系不上我為什麽可以聯系上——”
錢妙潔聲音清冷。“我以為你可以。對不起,我弄錯了。打擾了。”
然後就直接挂了。
付羅迦把手機扔在洗漱臺上,又擰開水龍頭開始洗手。他用的力度有些大,水花濺到了屏幕上。
又有來電。一顆水珠正巧在聯系人名字上邊,讓那個“杜”字顯得有些詭異。
他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有的杜燃的聯系方式。
“那個,迦哥是吧——”
他沒出聲。
“呃……有人嗎?”
“……有人。”
那邊舒了口氣。“姐姐說你生氣了,她不知道怎麽道歉。”
“……姐姐?”
“哎就是錢妙潔啦。”
“她是你姐姐?”付羅迦開始跑偏。
“不是,她是我女朋友——哎不說這個了,枔哥我昨天晚上就打不通他手機了,本來也沒怎麽,主要是等會兒他得上臺了,現在要他過來一下。他去幹嘛了有跟你說嗎?”
他終于開始認真回憶昨天的事。“……他好像只跟我說了他有事。具體的——就沒有了。”
“啊這樣的嗎,那行,我們知道了。你在哪兒?”
“廁所。”
“啊那你先去吃飯吧,六點半就要到形體教室集合了。”
那邊好像忘了挂斷,隐隐約約聽到杜燃在說什麽“姐姐你不要總是那麽酷”“看吧人家誤會了生氣了”。
付羅迦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着手機略微提高聲音:“……我沒生氣。”
“啊?哦哦,行,知道了。”那邊有些尴尬。“那我挂了。”
……
六點半的形體教室裏站着坐着的人全部都穿着亮眼的演出服——付羅迦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也沒有被人提醒。
他插着兜站在角落裏。一個穿着晚禮服的女生在旁邊補妝,裙擺長得搭到了他鞋上。
“嗨。”
過了會兒她主動打了招呼。
付羅迦看了她一眼。“……有什麽事嗎?”
“沒事啊。”她撩了撩頭發。“你眼睛好漂亮啊。”
“……”他把腳挪遠了點。
“你猜我是什麽節目的?”
他沒說話,女生又耐心地問了一遍。
“……我不知道。”
“我是主持的。”她笑得很燦爛,“不是應該很好猜嗎?”
“……”
“你節目在第六個。是我報幕哦。”
“……知道了。”
他把手機拿了出來,那女生沒再搭話了。
然後就是等。女主持人很早就消失了;前幾個節目的演員時常進進出出;排在後邊的則在聊天說笑,還有的湊在一起玩撲克玩手游,甚至有人在吃泡面。
他像在車站的候車廳那樣乖巧而機械地等着,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沒有找任何人說話,沒有玩手機,沒有覺得緊張焦慮——好像是因為已經緊張得疲勞了——也沒有期待什麽。他好像就是坐在那裏放空,任由不知何處而來的無能為力感一點點爬上來,糾纏住全身。
被叫到名字後有那麽十秒他根本沒法動彈。
“下個就是你啦。”
他又到了舞臺側邊站着,站着站着忽然開始覺得冷。前一個小品節目結束了,他聽到有人在說“男主持分不清平翹舌”,擡頭往臺上看了一眼。
燈光很亮。男主持的頭頂還可以反光。亮上加亮。
他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是一片嘩然。
他模模糊糊記起給他報幕的應該是個女生,所以現在情況是有點不太對。一拍身上,發現自己居然還穿着——
校服。
……就忽然想笑,結果卻因為冷而哆嗦了一下。觀衆非常奇怪地尖叫着,讓他有些反感。
然後他自然而然地想,罷演吧,都這樣了。
——反正也一直想走了。
——終于可以走了。
他發現自己好像等這個決定等挺久了。現在理由應該挺充分了,而且重點是:不需要向誰解釋,向誰道歉。
反正……也沒來。他稍覺輕松。
這個時候他根本不會去想什麽準備了很久、努力都白費了——他真的從來都不在意這些。可能他做的最利索的事就是這個了吧。
“……麻煩問一下,有濕紙巾嗎?”他扭頭問身後的女生。
……
等付羅迦站在了離舞臺幾百米遠的地方舞臺上才開始放音樂。不是《Aura》的伴奏,是一首近些天比較火的流行情歌,男女對唱的那種。
但他此前并沒有在排練時聽到過這首。
居然有人開嗓了,是個女聲。聽上去很有功底,比他的音準要好一些,但似乎情緒有些不太對。
觀衆席傳出來的聲音還是很反常,好像有人在起哄,還有人在喝倒彩。
他老遠就聽到有個很尖利的聲音在喊:“慫逼——!!!!”
他茫然地站了會兒,四處看了看,想找個垃圾桶扔掉被染成棕色的濕巾——他還不知道臉上的妝擦幹淨了沒有。
……說起來他還真不知道該去哪兒,雖然剛剛走得十分幹脆。
他想,那就找個人問問吧。
“喂你在哪兒呀”聽起來像是要去郊游的小學生。“告訴我你現在的位置”聽起來很兇。“你為什麽不接電話”太像是質問了,而且還怪怪的。
但這些的前提都是打得通。萬一打不通呢?
他盯着通話界面發呆。突然一個計時出來了,00:01變成00:02、00:03——
這是通了吧?
怎麽通的?
他皺着眉緩緩把手機舉到耳邊。
“喂?”
他揉了揉鼻梁,深吸了一口氣。
“我……能不能來找你?”
……
許之枔給的地址出租車司機沒聽過,依靠導航走了将近半個小時才找到位置。
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付羅迦就大概猜出來那地方要麽是酒吧要麽是ktv——以那個文藝的調性來看前者的可能性大一點。
小縣城沒有哪個酒吧成得了氣候,最後一定會被逼上搞副業這條路,賣點奶茶冰淇淋什麽的。所以“酒吧”在本地人的觀念裏跟同時賣酒水的冷飲店差不多,基本不會聯想到其他方面。
……但許之枔提到的酒吧就不一定了。
從上次的ac實體店就能看出來,他總能在縣城裏挖掘出一些脫俗的東西來。
看到酒吧的店面後他就後悔穿着校服直接過來了。
小資是真的小資。脫俗也是真的脫俗。
他開始思考許之枔在這裏幹什麽。還有就是他自己為什麽要過來——似乎就是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個念頭,長期歇業待工的大腦就拼命把這個念頭逮住了,還尖叫着要立刻執行。
他覺得他過來可能是因為許之枔能告訴他接下來該做什麽——這問題已經成了近日來他一些不适的根源。
接下來是不是該吃飯,接下來是不是該去上學,接下來是不是該回家休息。
現在他在大多數時間裏完全沒法自主回答這個問題。
他知道自己在反複無常,在不斷地踐踏許之枔的耐心,但他沒法控制。他只确定自己想跟許之枔呆在一起,以一種他能接受的名義。
酒吧裏光線調得比較暗,只能看清三步之內的東西。甫一進門就有不少人把目光投過來了——可能是因為他身上這套校服。
裏邊有男有女,大多數年紀很輕,好在他們的穿着也并不是十分正式。
許之枔說他在離吧臺比較近的卡座裏。他沿着吧臺慢慢繞了一圈,并沒有看到許之枔。
他停下來,拿出手機。
屏幕剛亮起就被人抽走了,他下意識去攥抽手機那人的手臂。
“是我啊。”
“……”他眼皮一抖,松開了手。
“我也才剛到。”手機屏重新亮起來,“現在快八點,離下晚自習還有兩個多小時。今天不回學校了吧?”
“……你之前沒在這兒?”
“啊,沒有啊。你打了電話之後我才在這兒訂了座。”
“他們找過你。”
“他們經常找我。這次是怎麽了?主持的事?”
“……對。你沒去。”
許之枔把卡座上方的小燈打開,回頭朝他笑了。“所以你也不去了?”
“……”
“哇,你畫眼線了。”許之枔挑眉,“你是已經唱了嗎?”
他往茶幾上瞥了眼,沒有紙,但已經擺好了幾瓶酒。“……沒。”
“為什麽?”
“不為什麽。你為什麽不去?”
許之枔坐下了。“也不為什麽。”
突然許之枔就伸手了,抓住他一只胳膊往下一帶。瞬間他重心開始不穩,往前倒了下,而前邊是沙發。
他擡起右腿單膝跪到了沙發上,沒被抓的那只手撐着沙發靠背。
許之枔另一只手伸到他脖子後面,朝他仰起臉。
他們用這個姿勢開始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