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選擇跳過閱讀直接做詩詞填空——第一句居然就是剛剛唐誠背的那個“大江東去”。
付羅迦把整首詞默念了一遍,其餘的還好,偏偏對要填上去的那句印象很模糊。
那就随便寫了。
保持着這種如果題目看着難受的就直接空着或者幹脆瞎寫的節奏,答題總算變得順暢起來。
答題卡上的長橫線逐漸被黑色字跡填滿,時鐘走到了八點五十。
在編作文剩下的七百字之前付羅迦擡頭看了眼講臺,許之枔胳膊肘放在講桌上,十指交叉,雙手合攏撐着下巴。
他看起來有點困了。
付羅迦在作文方格裏落下一個字和一個感嘆號:“啊!”
——我那熱烈盛放的青春,是祖國大地上鮮妍芳菲中雖渺小但精彩的一朵花。
個人兩百字,國家三百字,兩者結合一下再寫兩百字。再加之前寫的一百字排比句,夠了。
最後一個句號剛好打在了“800字”标示的地方。
付羅迦扔開筆,揉了揉手指。頭有點疼,他扒開桌子上擺的東西把頭埋進了手臂裏。
右手壓着的答題卡忽然被人扯了扯。
要“用一下”的找上來了。
付羅迦擡眼就看見前排那位把左手從右腋底下伸過來,捏着他答題卡的一角往外扯。
看着有點面熟,可能是隔壁班的。
Advertisement
付羅迦把手擡起來好方便他扯。前面那位好像沒有預料到阻力會突然變小,力道一時沒收住,紙張猛然敲在椅背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許之枔把耳機摘下來坐直了。
那位立刻保持着一個左手環胸的姿勢坐得板板正正,兩只指頭卻沒夾穩,答題卡飄下來蓋到了付羅迦鞋上。
付羅迦默默彎下腰把它撿回來。
又一張紙條被團成團扔過來。“我只要選擇!你直接寫給我!”
付羅迦把自己題卷翻過來看了看,用不大但能讓周圍人聽清楚的聲音說:“選擇我也沒怎麽做。你抄我的還不如自己扔骰子。”
“我靠——”那位直接轉了過來,“你故意的是不是?!!”
許之枔站起來的同時敲了敲講桌:“安靜。”
窗邊一個一直拿着個小鏡子補妝的女生也跟着拍了拍桌子。“安靜啦,考試呢。”
許之枔在付羅迦前邊停下來,看了看那位的座簽。“10班的王楠是吧。”
“哎枔哥,不好意思啊,我下次注意——”
“你去外邊等一下吧。”
“啊?這……什麽意思?等什麽啊?”
“等他們考完。”
王楠的眼睛應該是瞪大了點,能讓人看見眼白裏面有個黑褐色的晶狀體了。“不是吧,枔哥你這就沒多大意思了吧——”
“明白了?東西可以先放這兒,免得不方便拿。”
王楠站起來的時候把椅子往後一掼,付羅迦帶的水瓶在桌角打了個晃兒,最後被許之枔的一只手穩住了。
“題做完了的話想不想先回家?”他壓低聲音。“趴在這兒也不舒服吧。”
“……其實我沒做完。”答題卡上有幾道選擇題選項沒塗。
“哪兒沒做?”許之枔微微低頭,“是不想做了嗎?”
付羅迦指了指論述文和文言文的選擇題。
許之枔又湊近了點,用留了一點的指甲尖在攤在桌面的題卷上的某些選項上劃了幾道杠。
付羅迦擡頭看着他,半晌才從嗓子裏擠出幾個氣音:“……你幹嘛?”
“填好了就可以交卷。”許之枔沖他眨了眨眼。
“……”
“還是有點燙。”許之枔又伸手在他額頭上飛快地摸了一把,“按時吃藥沒有?”
付羅迦餘光裏瞥見了化妝女生手裏小鏡子的反光,偏頭輕輕躲了一下。
“……考試結束了再說吧。”
付羅迦在離收卷還有五分鐘的時候把許之枔給的答案謄到答題卡上去了。
三道選擇,一共就九分,也不是什麽太有所謂的事。
回家後外婆督促他喝了退燒藥,告訴他他媽搭了今晚十二點半到的火車,大概淩晨一點左右到家。
付羅迦就突然有了點光陰似箭的感慨。
他把電腦上近期的浏覽記錄清空,正準備把各個社交軟件也清一清時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那幾道題你做的?”
“嗯。”從上次起許之枔就開始堅持發語音回複,哪怕只說一個字。
“監考太無聊了啊,我就把卷子上的選擇都看了下,随便做了做。”
“……”
付羅迦的敬畏發自內心:“你很可以。”
他設了個半夜的鬧鈴——他媽回來的時候家裏最好要有個燈,不然他媽會對着家裏一片黑燈瞎火頓生孤苦伶俜之感,在沙發上垂淚到天明都有可能。
上床之前他自己測了個體溫,也不知道讀數搞錯沒有,居然還帶着點低燒。
外婆咋舌,說了句“邪門”。
他媽是在一點零七分進的家門。鬧鈴沒派上用場,他十點上的床,到那時還沒睡着。
他在門廳那兒站着,接過他媽遞過來的大包小包。
“行了快去睡,明天還得上學。”他媽扶着他胳膊換好拖鞋,突然停下來盯着他。“發燒了?”
——看來就算他用毛巾敷了兩個小時,臉上的潮紅還是沒能褪下來。
“……好像是吧。”
“發燒了不去醫院?”他媽一只腳又踩回高跟鞋裏,“走,現在就去!”
“不嚴重啊……”
“萬一是什麽炎症呢!怎麽才叫嚴重,啊?人燒傻了才叫嚴重?”
“媽你先歇會吧,這麽晚了,什麽事明天再說吧……再說了,也就低燒而已……”
把他媽摁住勸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
他看着手表上的時針一點點靠向“3”,意識到自己失眠了。
明明什麽也沒想。
失眠作為一個深刻的事實反應在了早上的數學考試上面。
叫陳鋒的那位監考員來得很早,一臉喜色。
有學生認識他,跟他打招呼,還沒問他他就憋不住自己說了:“是個乖女兒!”
“哇,恭喜恭喜啊——”
“發紅包啊陳老師!”
“你們先好好考試啊,不搞事情就有紅包給你們!哎倒數第二排那個男生,卷子還沒發你就睡啊,至于嗎?”
付羅迦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他在說自己。
“哎陳老師你不認識他呀,他是9班那個好成績呀。”接話的是王楠。
“9班有成績好的?沒聽說過。成績好考試還要睡覺啊,是不是能閉着眼考個第一啊?”陳姓監考員笑了兩聲。
“他叫付羅迦,人流弊得很,從外地轉來的,從來都不跟我們一中裏的渣渣說話。”
“外地的?參加過我們市的聯考嗎,拿過第幾名啊?”
王楠重重敲了敲他桌子:“诶問你呢,學霸!說出來吓吓我們啊,考過第幾名啊?”
“……我沒參加過市聯考。”
“對哦,我們市裏出的題多低級。看不起嘛。”
“你是叫付羅迦是吧,那我這次還挺想看你能考多少分。”陳姓監考員笑眯眯說。
考數學跟考語文比,優點就在于過程中沒有時間難捱的煎熬感。
付羅迦就感覺不一會兒他就稀裏糊塗把卷子交了,考的什麽也跟着忘了。
監考員在一摞答題卡裏翻找了一下,從中間抽出了一張舉起來看。
付羅迦猜測那張是他的。
果然他一邊看卷子一邊往付羅迦這邊瞟。
“陳鋒一個教語文的看人家數學答題卡幹嘛啊?”有人嗤笑。“看又看不懂。”
“他就喜歡這樣。明明是個科任老師,管的比人家班主任還多。趙敏的每科卷子他都要拿去看,看完還要瞎指點一通。”
“我記得他帶了一個班啊。”
“2班幾乎全是藝體生,他看不起嘛。”
“這個叫付——羅迦的,我看你每道題寫這麽少,怕是得不到幾分吧。”答題卡終于被放了回去,“人嘛,還是要謙虛,不要半罐水響叮當——”
王楠吹了聲口哨。
理綜跟數學差不多,時間一般卡得比較緊,一喊交卷還有不少停不下筆的。付羅迦放了筆後拿了文具水瓶就往外走,沒再關注自己答題卡的命運。
文科考室在教學樓的右半部分,付羅迦從最右邊的樓道往下走,在抱着政史地教材的學生中找一個人。
他還不知道在許之枔那裏,文綜算不算“有意思”。
他在經過二樓的一個拐角時看到了許之枔。許之枔手裏拿着一只中性筆和一只鉛筆,連個橡皮擦都沒帶。
他動作自然地把兩支筆塞進了校服兜——中性筆的筆帽甚至都沒有合上——然後朝付羅迦招手。
有不少人跟着他一起望過來。付羅迦這才發現在許之枔身邊走着的人有不少,一停下能把樓道堵嚴實。
“你們先去吃吧,買單時找我就行了。”他朝付羅迦走過來,朝身後的人牆擺了擺手。
“你去考了?”
“政治大題沒動,歷史地理寫了下。”許之枔轉着手腕,“字特別多。”
“辛苦啊。”
“不敢,為人民服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