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付羅迦咳了兩聲。“能不能……松一下?我跟着你們就好了。”
“不行。”走在靠前一點、現在在說話的這位是九班的,名字叫王東望,眼角下邊貼着張不大的紗布。
還有兩個付羅迦也認識,都是九班的,李鑫和蘇野。雖然是一個班的,但付羅迦跟他們其實也不是很熟——如果一定要說有交集的話,以前他辦的唯一一次板報就是被蘇野一掃帚擦沒的。
蘇野的頭發很紮眼,是燦爛的黃色。他右耳上有三個耳洞,每個上面都戴着耳釘——紅綠黃三色齊全,像個豎着的交通燈。他從眼角斜看着付羅迦,罵了一句。
經典國罵三字經。
付羅迦擰眉,沒說什麽。
個子最魁梧的李鑫神情沒蘇野那麽重的戾氣,就是摟得最緊,前臂還好巧不巧卡在了付羅迦的喉骨上。
“我、能不能……跟人打個電話說一下?有人在……等我。”付羅迦輕輕掙了一下,李鑫另一只胳膊立刻也箍了上來。
“打、打、打你媽啊?”蘇野往消防栓上吐了口痰,“逼事能不能少點?!”
李鑫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呼出的帶煙味的熱氣噴在了付羅迦頭頂。
王東望出聲了:“程傑怎麽不來了?”
“他腳還沒消腫。”
王東望從窗臺往教室裏看了眼。“你确定李文嘉已經走了?可別又讓他來碰我們的瓷。”
“我親眼看着他跟着另外幾個人出的校門。——羽哥到底怎麽個想法我是真的不懂,上周是送東西,這周一來就直接讓我們把人領過去?”
“等一下,別急着走,我要好好看看他。”王東望往前快走了幾步,轉過來盯着付羅迦,神情有些亢奮。“我還真沒看出來,原來付羅迦很能打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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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打個**!”蘇野嗤之以鼻。“你看他那個衰樣子,明明就是個讀死書的!”
“那羽哥幹嘛費這麽大力來拉他入夥?看他送的那些東西我還以為是追人呢——”
李鑫又從上面噴出口氣,付羅迦忍不住一閉眼。“羽哥要追付羅迦?”
“我艹你能不能別說得這麽惡心!”
王東望轉過頭問,“喂,東西你收到了沒有?”
付羅迦沒出聲。
“說話啊你個逼!聽不到嗎!!”
“等一下,李鑫把他掐得太緊了。松點兒。”
付羅迦終于覺得呼吸順暢了,“……什麽?”
“那些東西!在你桌子上放得那麽顯眼,你他媽敢說你沒看見!”
“……什麽東西?”
王東望神情詫異,“——他沒收到!不是你和程傑去放的嗎,他沒收到是怎麽回事?”
“啧——就一條鏈子,他媽的挂脖子上的那種,用一個小盒子裝着的,你真沒看見?”
“人家把那個叫作,”李鑫嘿嘿笑了兩聲,“鎖骨鏈。”
“羽哥怎麽從來沒送過我這個。”王東望不解,“而且不是戴在脖子上嗎,為什麽要叫鎖骨鏈?”
“你個傻逼能不能少秀智商了?”
李鑫又開口道,“我記得好像是上周三送的,真沒看見過?”
“我艹,上周三?!”蘇野看了過來,“那天是不是有節體育課?李文嘉那狗逼是不是看見我們送東西了,然後……然後把東西拿了?而且之後從鄭駿宇那邊莫名其妙來了很多人,肯定是李文嘉喊的,程傑沒跟我們一起走還被堵了!”
“奇了怪了,只是送個東西他們怎麽這麽大反應……”
“我知道了——”王東望一拍手,“肯定是鄭駿宇也想拉他入夥,李文嘉這幾天找這麽多事是因為鄭駿宇要跟羽哥搶人呢。付羅迦挺會來事的嘛,诶那我臉上這疤是不是跟他有點關系啊,還有其他幾個進了醫院的也是——他這叫什麽?禍,禍……”
“——禍水。”
付羅迦磕磕絆絆地被他們帶到走廊盡頭,從一個比較狹小、平時沒幾個人的樓道往樓上走。他原以為他們是要上六樓,結果走着走着他聽到了風聲。
又轉過一個拐角後,他看到了鐵門後的藍天白雲。
到頂樓了。
鐵門的鎖不知道早被誰砸爛了,扔到一旁的雜物堆裏,跟幾顆釘子鏽在了一起。王東望上前推了一把,門極為順暢地打開了,一根露着銅絲的電線從上方垂了下來。
樓頂上是一整塊狹長的水泥地,一些邊角夾縫處抽出了些矮小的草莖。付羅迦被人按着肩膀推向角落,一路踩過無數煙蒂。他四下看了幾眼,草莖裏面還埋着不少啤酒瓶和易拉罐。
那邊已經站着三男兩女,男生一個不認識,女生有一個應該是……孟悅。她準确地朝着這邊看了過來,因為背光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看得到陽光在她發頂打出來的一塊金斑。
付羅迦看見她在這裏也不是特別意外。
但那塊金斑立刻湊到了他跟前來就讓他很意外了——付羅迦還沒緩過來的喉嚨又被迎面而來的甜膩香氣激得一陣瘙癢。
孟悅的發頂只到了他耳垂的高度,從他的視角看過去,她有一張桃心形狀的臉,似乎是染過的褐色頭發攏在耳後,眉眼偏細,總體來說五官秀致,皮膚光潔。
“你戴了那個嗎?”
她伸出了手,付羅迦一臉空白地看着她的手指勾向自己的衣領。
“我選了很久的,你……”
付羅迦在脖子上感覺到涼意之前退開了一步,彎下腰咳了起來。
蘇野和其他幾個人的眼神在他們之間飄了飄,但沒吱聲。孟悅似乎是給了他們什麽眼色——因為付羅迦的手又被人絞住了。
孟悅仍舊锲而不舍地上前來,手指伸進付羅迦領口,冰得他一抖。付羅迦的校服外套并沒有拉拉鏈,她把他裏面的襯衣扣子從上往下撥開三顆,風一下從豁口湧進了他胸膛。付羅迦極力拖着另外兩個押着他的人一起後退,沒退成還聽到自己的腕骨脆響了一聲。
孟悅突然停下來了。她的目光從他脖頸處緩緩上擡,與他對視。
“你沒戴?”
付羅迦只覺得從出了教室門開始,自己就被荒謬感沖擊得喪失了語言功能。他嘗試着張嘴,一個氣音還沒吐出來,突然覺得耳朵被什麽勾了一下。
然後眼前就模糊了。
付羅迦眯了一下眼才适應了變化的光線,看到自己的眼鏡現在好像正在誰的手上轉着圈。
“這樣更好看,”孟悅應該還盯着他,“但是你為什麽不戴那條‘永恒之心’啊,不喜歡嗎?”
——單聽這名字付羅迦還以為自己被送了顆二十克拉的巨鑽。
另外一個人說話了,“怎麽回事啊?”
“羽哥,”蘇野氣若游絲,“……他沒收到。”
“……靠,你們怎麽送的?”
“放他桌子上了。”
“我寫的東西也在裏面!”孟悅仰頭看向她哥,“你就說怎麽辦吧!”
“……他現在人不是在這裏嗎?有什麽直接跟他說啊。”
孟悅再出聲已經帶哭腔了,“我是要追他啊,現在這樣算什麽嘛!”
“那你要什麽步驟?”付羅迦清清嗓子,一開口就感覺到很多人看了過來。他選擇說話主要是因為胸口這麽敞着受風他覺得有點不适應。
孟悅睜大了眼睛,像是在驚訝他居然會說話。
“我們争取一遍過完,”付羅迦嘗試着把手臂掙出來,竟然成功了。“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必須早點回去了。眼鏡能給我嗎?”
他把扣子一顆顆重新系上,實際手有點發抖。太陽光想必是有毒性的,他現在不僅口幹舌燥還頭腦發脹。
孟羽沒還他眼鏡。“你能不能跟孟悅在一起?”
沒等付羅迦回答孟悅就推了她哥一把。“你閉嘴!”
然後孟悅轉頭,“你能不能親我?最好是伸舌頭的那種。我想拍個照。”
付羅迦:“……就這些?”
孟悅:“你要跟每一個人說你是我男朋友,我們上學放學要手拉手一起走。”
付羅迦:“然後呢?”
孟悅:“你要為我和鄭駿宇打架。”
付羅迦:“……”
孟悅:“在我生日那天你要在操場上給我放煙花,用蠟燭擺愛心,用廣播喊生生世世只愛孟悅一個人。”
付羅迦:“沒了?”
孟悅:“我再想想,現在先這樣了吧。”
付羅迦往四周看了看,除了李鑫站得太遠他看不到,孟羽神色淡定,其他人神情都十分微妙。
“你剛來這所學校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我們明明住一個小區,你每次路過的時候卻都裝作沒看見我。我一開始很讨厭你,後來就漸漸喜歡上你了。你冷着臉的時候真的很好看——你是不是天秤座?我們星座很配的!那個‘永恒之心’就是天秤座的款,我的那個是水瓶的——”
“謝謝,但是抱歉,”付羅迦按着眼角。“我拒絕。”
孟悅頓住,“——你拒絕什麽?”
“……拒絕你,”付羅迦喉嚨又開始癢了,“的追求,還有你說的。”
“我說的所有內容?”
“……所有。”
付羅迦咳嗽起來。“我能走了嗎。”
孟悅沒說話了,開腔的是此前一直沒說話的另外一個女生。“你拒絕了還想走啊,臉真大。”
幾個一直也沒找到機會說話的人也紛紛吱聲,“就是。”
孟羽:“鄭駿宇那邊已經有人教育過你了吧,今天還想試試我這邊的嗎?”
孟悅輕輕扯了下她哥:“你別做太過分啊。”
付羅迦在一個隐隐形成的包圍圈中拿出響了起來的手機。他沒看屏幕直接接通,“抱歉接個電話……喂?”
“你在哪兒?”
是許之枔。
“我在……樓頂。”他越過幾個人的肩膀看向校門的方向。
“……”那邊沒出聲了。
“喂?”
“我上來了。”
付羅迦挂了電話。頭一個圍過來的李鑫突然開口,“誰的電話?”
付羅迦看着他。“許之枔。”
——不少人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