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偷竊
某個冗長悶熱的下午,我用力的在青尋宣紙般單薄的命運裏畫下濃重的一筆。
偶然的,無意的,畫下一筆。
“你說平板是我偷的,有什麽證據嗎?”
關早早坦然的看着我,氣焰嚣張,我忽然有種将書包甩在她臉上的沖動。卻又無法反駁。我确實沒有證據。我只有沉默的站在一邊。
“那天是誰留下來值日的?”有人問。
“青尋和關早早。”有人回答。
我像是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轉過身問遠遠坐在人群後的座位上低着頭的女孩,“青尋,是這樣嗎。”我走過去,心急如焚。
青尋猶猶豫豫的站起身來,像被老師審問的小學生,目光閃躲,小心的看了關早早一眼又觸電般挪開,懦懦的不敢擡頭的樣子。
我知道她在害怕,對于青尋來說,關早早是‘惹不起的人’,可我正在逼着她得罪這個她‘得罪不起’的人。
“你看到了什麽?”我又問了一遍,帶點咄咄逼人的意味。可她依舊低着頭不說話。
我嘆口氣,心裏有點失望。我想,果然是這樣。若換做是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說“不,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吧。
就在我放棄的不打算再問下去的時候,青尋忽然擡起頭來,深呼了一口氣。“是的,那天是我值日。”她說。
我詫異的看向她,有些驚喜。我對她笑了笑,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那天關早早同學也在,班級只有我們兩個人。”青尋一字一字清晰緩慢的說,“我看到她翻了池栀的書桌堂,然後從裏面拿出什麽塞進了自己書包。”
她神色自然,熟知她如我,也要費盡力氣才能聽得出她平靜的聲音下面的緊張。
“你撒謊!”關早早忽然擡起頭大聲呵斥,“你這個醜八怪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說話是要講證據的,怎麽能聽信你的一面之辭!”
“只要翻她的書包看看裏面到底有沒有池栀的東西不就得了。”有人提議道。
關早早一下變了臉色。我心裏一喜,連忙附和,“沒錯。只要看看你的書包就好了。”我說着上前一步去拿她挂在椅背上的書包。關早早搶先将書包擋在身後單手護住,一手推搡着我的肩,“你憑什麽翻別人的東西。”
“這樣才能證明你的清白不是。”我語氣裏帶着點揶揄。
“呵。”關早早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仰頭看着我,“好啊,我可以給你翻,不過如果裏面沒有你的平板呢?這事怎麽辦?”
我愣了一下,沒料到她的這種反應,反倒被噎住不知說什麽好。
氣氛變得有些尴尬,關早早還保持着推搡我的姿勢,雖比我矮一頭,氣勢卻明顯占上風。
我求救般的望向喬宇桐,後者只是淡淡的撇開目光,輕聲說,“算了吧。”
我心裏一沉。
他接着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ipad上應該設了鎖。不是有個定位系統麽。我回家用電腦給你查一下就好了。”
喬宇桐聲音不大,語氣甚至不帶一絲炫耀的意味,在場的人卻不做聲了。
這話也就只有他有資格說出來,對于A城來說,電腦這種東西簡直是奢侈品,即便是學校的微機課,也是三四個人公用一臺老式臺機,開機的時候驅動器嗡嗡作響,聲音大的跟要地震了似的。而喬宇桐自己就有臺筆記本,超薄液晶屏。這種對比無疑是天上地下,縱使驕縱如關早早,也只能聽了乖乖低着頭不說話。
然而我心裏明白,ipad根本沒有定位功能,唬人罷了,好在所有人都信以為真。
我打掉關早早撐在我肩膀的手,嫌棄的拍了拍她摸過的地方。“那好,如果明天能在書桌上看到我不見了的東西,這事就算了。”我瞥了眼她黑沉的臉色,說,“不然就不是翻書包那麽簡單了。”
關早早低着頭,長長的劉海垂下來遮住半個眼睛,眼底神色隐晦不明。
我松了口氣,對着喬宇桐笑了一下,餘光看到後排的青尋慢慢坐回座位。她翻開練習冊,雙手顫抖着想要去摘掉筆帽,試了三四次,才把筆蓋摘下來。
也許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雙唇彎起,似乎想要給我一個微笑,可她笑得太勉強了,真醜。
第二天一早,我在書桌裏看到了自己丢了的ipad。
我瞄了眼右手邊低着頭做題的關早早,沒再說什麽。
這事就這樣過去了。我以為。
大一的某堂心理學上,導師曾點着ppt講解情緒連鎖理論:一父親在公司受到了老板的批評,回到家就把沙發上跳來跳去的孩子臭罵了一頓。孩子心裏窩火,狠狠去踹身邊打滾的貓。
這就是著名的“踢貓效應”,比喻對弱于自己或者等級低于自己的對象發洩不滿而産生的連鎖反應。
“人的不滿情緒和糟糕心情,一般會沿着等級和強弱組成的社會關系鏈條依次傳遞。由金字塔尖一直擴散到最底層,無處發洩的最弱小的那一個元素,即‘貓’,成為最終的受害者。”導師說。
我将解析部分用紅筆标注重點,窗外晨風吹過,帶來一陣栀子花的香味。我忽然想到了那個下午。
也許當初的關早早就是懷着這樣的心理吧。如果當時我沒有不由分說的将青尋拉出來作證,就不會發生後來的那些事。然後一切都會按部就班,都會很好。
我曾多次夢見自己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我上前揪住那個固執的,咄咄逼人的家夥的衣領,大聲喊,“笨蛋,閉嘴,別說了。”
可我無能為力,我只能告訴自己不再去想。
如果有些事情你無法改變,你能做的,就只能是不去想。像個懦夫一樣逃避。
這世界上人人都有懦夫的時候。我這樣安慰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