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狹路相逢
薄霧濃雲,孤葉挂樹,簾卷西風,何日夢回故鄉?
院內的花草,大多都枯敗了,唯獨那茶花還盛開着,一場秋雨,滿地落英。如胭脂點點,為大地單調基調蒙上一層絢麗的色彩。
來梁國已是半月,愈發想家了。看着這蕭條寂落之景,不由得心生愁緒,來梁國半月,已經習慣了動不動就得拽上兩句詩,不說好像就對不起這一遭穿越似得。情不自禁的念出了李清照的那句詩:“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身後一記男聲傳來,“明明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每日說愁,如同那七老八十的老妪一般。”
我回頭一看,一身着繡着瑞獸的黑色錦緞男子,負着手朝我走來。男子生得眉清目秀,文質彬彬,那墨色黑發讓身為女人的我,都有幾分嫉妒。
我笑着喚道:“大哥又笑話我了。”
“哪敢?你可是這颍都城中公認的才女。”
只覺頭頂一群烏鴉飛過,他那正牌的才女妹妹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呢!我可是琴棋書畫竅竅不通的“材”女,廢材的材。
我笑道:“哪裏,信口胡謅罷了。”
對他們來說,我的确是信口胡謅的,歷史當中,我獨愛楚漢争霸和三國這等英雄輩出的時代,如今這個朝代在哪裏,唯獨知道這個朝代在三國之後,南宋之前,在我歷史認知的空白時期。以前看穿越影視,主角都是對當時的朝代走向了如指掌,而我,對梁國的走向卻是一無所知。
“你倒是謙虛。”大哥夏浩彥環視一周,嗔怪道:“怎麽沒叫侍女跟着?若是又跟上次一樣,不小心落了水怎好?”
我笑道:“要是再落水一次,指不定我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夏浩彥溫潤的面容浮現一絲怒意:“這等胡話,可不許再說第二次!”他的面容又是緩和了下來,“天兒涼,你身子弱,還是回房間歇着吧!”
這夏詩韻的身子的确有夠弱的,這一落水,便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天天把藥當飯吃,這才下得來床了。悶了這麽久,好不容易能出來走走,我自然不想那麽快回去。最為重要的是,原本二十一歲強健的身體,如今換成了這具十三歲弱不禁風的身體,着實不适應。就連走個路,步子都不敢邁大了。
“無妨的,大姐差人送來的金絲繡花錦羽鬥篷很是防寒,我還帶了暖爐,冷不着的。這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個月,今個兒見着天氣還過得去,便出來走走。老是悶着,沒病也會憋出病來的。”
長姐夏詩琴的生母夏餘氏過世之後,就一直寄養在如今的正妻夏杜氏的名下,雖然不是一胞所生,但這姐姐待弟妹卻是極好。即便現在已經嫁入恭親王府,成了晉嗣王王妃,聽說我落水了,便立即差人送來着極其珍貴藥材,還有這鬥篷,鮮豔的紅色,很是喜慶,算是讨個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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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霧濃雲,這般陰沉沉的天氣給人一種無形的壓抑感。真想好好出去走走,去兜兜風。不過,我現在的身份是夏家三千金,還是個身嬌體弱病怏怏,一陣風都能吹倒的小姐,恐怕連丞相府的大門還沒踏出去,就被押回來了。
但我還是開了口,“大哥,待天氣好些,能不能帶我去郊外走走?”
夏浩彥眉頭緊擰,“好端端的,去郊外作甚?”
“我知道女兒家不宜抛頭露面,所以才說去人煙稀少的郊外的。日日藥不離身,走到哪兒都是一股子藥味,着實覺得身子不大爽快,我不過是想出去走走,透透氣罷了。”來了半個月,我已然學會了他們的說話方式,有模有樣的學了起來,好似自己真是半個古人。
夏浩彥又是語重心長的說道:“三妹,丞相嫡女的婚事,皇上早有定奪,你就不要想着那個趙公子了!”
我更是疑惑了,這半個月來,可未曾聽誰提起過什麽趙公子,聽夏浩彥的口氣,他指定是不會告訴我的。我便說道:“大哥你誤會了,我這一次落水,什麽都忘記了,連同那什麽趙公子,也是我落水以來,第一次聽說。”
“當真?”夏浩彥卻是不信。
“比真金還真。”
他又是叮囑道:“這次就相信你了,別站太久,仔細腳疼。”
以前在學校在武術館跟男生厮混慣了,像夏浩彥這種又萌又軟的小鮮肉,真想上前去捏一把,可惜,我只是他妹妹,若是做出什麽出格舉動來,怕是要把這小鮮肉吓壞了。對于這小鮮肉,佛曰: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我說道:“那大哥陪我在院內走走罷!”
“改日吧!我正要去父親書房,路過此處,恰巧看到你罷了!”
聽到這話,我也不勉強了,便說道:“那我便不打擾大哥了,等會子翠兒來了,我讓她陪着走走好了。”
“也罷。”
看着翩然離去的背影,我不禁嘆道,這夏詩韻命還算好,這長兄長姐待她都極好。遠處,翠兒拿了暖爐正朝這邊走着,正巧跟大哥打了個照面。眼見夏浩彥又跟翠兒叮囑了幾句。待她過來,我便問道:“剛剛大哥跟你說了什麽?”
“大少爺說讓我好生陪着小姐,若是小姐有什麽吩咐,盡管喚別的丫頭去做便是。”
我将手中的暖手的暖爐跟翠兒剛拿來的調換了。夏詩韻的這副身體,當真是嬌弱,只要不抱着暖爐,雙手都能凍得烏紫。我朝翠兒問道:“那個趙公子,是誰?”
翠兒神情有了一絲慌張,卻又佯裝鎮定的說道:“翠兒不知,小姐說的,是哪個趙公子?!”
可我不是那個不谙世事的小姐,二十一歲的我,早已學會察言觀色,她那些小動作我盡看在眼裏。我擡頭,凝視着她。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又急忙避開我的目光。我便說道:“你最好別瞞我,若是被我發現,定饒不了你。”
翠兒立馬跪地求饒,聽到重重的砸地的聲音,我心中卻是有些難受,在人人平等的21世紀,可沒有這等動不動就跪的規矩。只是我現在是夏詩韻,不能做出不符合禮數的事情,這半個月沒少聽下人和嬷嬷們念叨着各種各樣的規矩。只聽得她哭喪着臉說道:“小姐,這不能怪我。這是……這是老爺的命令,不讓大家在你面前提起趙公子。”
我急忙說道:“先起來,慢慢說。”
翠兒低下頭,沒了動作。
我面無表情,“我自有分寸,若是爹爹責怪起來,有我擔着。”
翠兒慌張的說道:“可翠兒唯恐這些話冒犯了小姐……”
我淡淡的說道:“但說無妨。”
翠兒這才起身,依舊低着頭,小聲說:“小姐……小姐與那趙公子……私……私定終身的事情被老爺發現了,小姐被老爺禁了足。”
難怪,只要我走出這內院,便有小厮跟着,我若想走出外院,便有小厮攔着。開始,我只當是這小姐身嬌體弱的,令人擔心,才不讓出去的,竟不曾想還有這層關系。在我的印象裏,古代這些大家閨秀往往都墨守成規才是,能越矩的,當是少之又少,年僅十三歲,竟是能幹出這般駭人之舉,就算在21世紀,十三歲的女孩若是能與其他男孩私奔,怕是都能成新聞搜索榜的頭條。這個夏詩韻,倒當真讓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我很平靜的問道:“那趙公子,又是何許人也?”
“就是趙傑趙公子,趙家是颍都有名的商賈之家,趙傑公子是趙老板的二公子。”
趙傑?!腦海裏很快浮現出那張熟悉的面容,只是,此趙傑非彼趙傑。心中的那一絲黯然很快消失。
如今的時代,士農工商,商排最末,官宦之家看不起商賈之家,很是正常。先不說如今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想結親,也必當是門當戶對。這夏詩韻和趙傑可是兩樣都不占,倒也難怪夏丞相要反對了。
“那趙公子,長得如何?”
翠兒低下頭,半晌才說道:“翠兒……不敢妄自評論。”
聽她這麽說,我更是想一睹這趙傑的真容,能引得一向守禮的小姐竟是能做出私定終身這等被世俗不恥的事情,指不定這趙傑真有潘安之貌。若真是美男子一枚,倒是可以考慮勾搭一下。心中竊喜。
我不露聲色的說道:“不說便算了,反正,我也不記得他了。”
翠兒神情緩和了不少,“小姐,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我又是說道:“翠兒,陪我到處走走罷!”
翠兒很是恭敬的答道:“喏!”
薄霧漸漸散去,我在院子內閑晃,翠兒跟在身後,我問一句,她才答一句,到後來,我索性不說話了。來到這裏,連一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着實可悲。約莫快到晌午了,一伶俐的丫頭跑到我跟前,“三小姐,該用午膳了。”
我擡起頭,看着天空的陰雲蒙上了一層別樣的暖色,只是這陽光,卻是始終穿不透這陰雲。
翠兒又是道:“小姐,回去用膳吧!”
我輕嘆了一聲,“好,回去吧。”
秋風蕭瑟,枯葉随風舞動。唯獨院內的茶花開得旖旎。
迂回長廊上,卻是正好在芳華別院通往潇.湘苑的路上,遇上了二房夏趙氏,她身後跟着一個老嬷嬷和四個丫鬟。
我依禮微微颔首,福了福身子,輕聲喚了聲:“姨娘。”
夏趙氏略帶嘲諷的口氣說道:“我當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丫頭穿着大紅的衣裙,原來是詩韻啊!你就這麽急着換上新裝,準備嫁給你那如意郎君了?哈哈哈……”
我先是詫異了一番。來夏府半個月,我只見過夏趙氏一次,當時,她溫順得像只小綿羊,當時,我還有些質疑翠兒的話。今日算是第二次見,這神态,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悍婦,說句話都夾槍帶棒的。翠兒果然沒蒙我,這二房,是個厲害角兒。
若不是方才大哥提起趙公子,我恐怕還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了。我細想了一番,覺着這種人,典型的欺軟怕硬,在爹爹面前溫順得如同綿羊,在我們這些小輩面前,卻如此跋扈。
我心裏不禁冷笑了一聲,面上還是做出一番溫順的樣子,“姨娘說笑了,爹爹好歹也是梁國的左丞相,長姐作為夏府的嫡長女,又是聖上親自賜婚,用這大紅布料和金絲繡花做的衣裳賞人,方能顯得她身份尊貴。如若不然,輕易的被王府那些妾侍白白的看了笑話。”
這話不僅告訴她這鬥篷是長姐送的,更諷刺了她一個妾不能穿紅。
眼見那二姨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我由得閃過一絲鄙夷的目光。
一旁的嬷嬷立即打圓場:“夫人只是玩笑話,三小姐切莫當真。”
夏趙氏惡狠狠的盯着我,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恭親王府送來的東西,自然是好的。”
我聽得出,她這話有一絲不甘心,她說的是恭親王府,而不是說晉嗣王。梁國親王分封,除了繼任親王的世子,親王其他的兒子都會按照爵位遞降世襲,封為從一品郡王,會有新的封地。親王的下一任繼承人則被封為嗣王,依舊留在親王府。
她說恭親王府,言下之意不過是:你長姐是不過是仗着她公公的地位才有今天,你橫什麽橫!
的确,這長姐回娘家,娘家人都要行跪拜之禮,喚她一聲“王妃”。都說長得好不如嫁得好,這話放在古代,比現代更适用。
“如果沒別的事情,詩韻便不打擾姨娘用膳了。”我再次恭敬的行了福禮,邁開步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翠兒迎了上來,贊道:“小姐好厲害,只是一句話,就把姨娘給打發了。看着二姨娘那臉色,還真是大快人心。”
我問道:“這二姨娘一直都這樣嚣張麽?”
“哪能啊!自打她生了二少爺,入了夏家族譜,她才敢這麽嚣張的。”
這話我也明白了,這妾是不能入夫籍的,除非她着實身份尊貴,是夫家高攀,或者生下兒子。
翠兒很是氣憤的說道:“以她的身份,若不是生了二少爺,只能叫趙姨娘。連夫姓都沒資格冠上。哪比得上小姐身份尊貴,如今竟是欺到小姐頭上了。”
我立馬訓道:“此話在我面前說說便算了,可不要到處瞎嚷嚷,若是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傳到姨娘耳朵裏,即便你是我的貼身侍女,我也保不了你。”
翠兒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慌忙低下了頭,“翠兒知錯。”
相處半月,翠兒這丫頭做事還算伶俐,可惜,還不太通人情世故,不知什麽能講,什麽不能講。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女主也不是完全不知道這個朝代的故事,比如……她就知道男主是個短命鬼……【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