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陳卓幫那個女人倒了一杯熱水。她遲疑了一下，并沒有伸手去接。
他将熱水放在對方右手邊，朝她溫和的笑了笑，然後退出了鄒淼的辦公室。
鄒淼看了他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眼前這個女人長期在自己丈夫的暴力陰影下生活，對陳卓這樣的成年男性很大程度上可能會存在着一些心理上的抗拒。陳卓意識到了這一點，給了對方十分善意的回應。
真的是十分溫柔體貼的小家夥啊。鄒淼眯了眯眼，感覺自己看陳卓的濾鏡又升級了。
鄒淼先是和女人随便聊了聊家常，詢問了對方的名字。可對方表現的十分不配合，基本上不怎麽說話，只是偶爾點點頭或者是搖搖頭。
鄒淼突然發現，對方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不過是想找個地方松口氣。
她并不想配合自己。雖然鄒淼自認是來幫助她的。
“你的女兒上學去了麽。”鄒淼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在茶杯中微微蕩漾開的波紋上，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女人擡起頭有些詫異的望向她，似乎是在驚訝對方為什麽知道自己有個女兒。
“不用覺得很驚訝，你的丈夫這樣對待你。你還能保持沉默，肯定有孩子的原因吧。看你的年紀，孩子應該有十來歲了，如果是男孩，他可能會和你丈夫因此發生沖突吧。
我不過是猜測，你不用緊張，沒有人去刻意調查你們。”
女人眼神暗了暗，抿了抿唇。
鄒淼：“有時候人在一個特定的環境下，壓力不斷積累，可能會産生一些錯覺。一味的退讓絕大多數時候換來的不是息事寧人，而是對方的變本加厲。”
她突然從座椅上直起身，微微前傾，目光如炬的看向對方：“你覺得你還能承受多少？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他只會一次次刷新你的底線，絕對不會像你期待的那樣，能在沒有任何外界幹預的情況下自己幡然悔悟。”
女人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慢慢縮在胸口，下意識的緊緊攥起。鄒淼能看見對方無意識下，指甲在掌心留下的深深印痕。可對方對此渾然不覺，拇指躁動不安的搓撚着其它的手指，皮膚已經在反複的摩擦下開始發紅。
鄒淼循循善誘：“有些問題不是靠一味退讓就能解決的，你真的不需要重新考慮你們直接的相處模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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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低下頭，眼角神經質的用力眨了一下。被咬出齒印的雙唇終于松了松：“他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她聲音怯怯，說話的樣子倒是極為斯文。
鄒淼朝她露出一個和善的淺笑：“一件事情演變成很壞的模樣，往往不是一蹴而就。我覺得你很緊張，你可以放松一些，這裏很安全。”
李娟點了點頭，縮緊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了些。
“娟姐，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今天我們可以像朋友一樣聊聊天，當然以後也可以。”鄒淼開始已經問對方的名字，現在這麽稱呼對方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李娟嗫嚅着，眼中不自覺的透出焦慮。她心事滿腹，卻根本不知道從何說起。
“別怕，我們這裏是專業機構，你所說的任何內容我們都會保密的。”
“可是現在我沒有錢……”李娟的臉上露出歉疚又羞愧難當的表情。
“沒有關系，就當成是鄰居間的友好往來。況且你們就在我的樓下，我也不希望樓下總是傳來一些動靜，你說是嗎。”鄒淼笑了笑，表明自己的态度。
對方猶豫了一會，終于将積壓在心底的一些往事娓娓道來。
李娟和她的丈夫屬于早婚，在一起已經十幾年了。
夫妻倆都沒有學歷，一開始兩人只能打打零工，生活條件并不算好。孩子出生後因為是個女孩，李娟不受公婆待見，只能自己辭工在家全職帶孩子。很長一段時間一家人的生活十分困難。
後來她丈夫家裏得了拆遷，不但置換了房産，還按戶頭補下來一大筆拆遷款。
可就是從那以後，李娟的日子卻變得越發不好過了。兩人剛結婚的時候李娟就發現自己的丈夫為人自私自我，還十分大男子主義。但是小兩口新婚燕爾，彼此之間還能勉強包容。
可自從拿到拆遷的補償之後，李娟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在丈夫眼中成了那個沒有絲毫價值，得靠自己養着的女人。
一開始因為要照顧孩子，她沒法出門工作。而自己的丈夫也開始染上各種不良嗜好，從“老虎機”到沒有限制的沉迷地下□□。這些東西在嚴打之後，又開始打牌賭球，終日無所事事。
有一次因為輸了錢又喝了酒，李娟大半夜找他回家，結果當場就對她動了手。
當時對方再三保證自己只是一時失手，李娟想着夫妻之間磕磕絆絆在所難免，也就沒有太放在心上。
可沒想到的是，自那之後自己的丈夫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變本加厲。不但更加肆無忌憚的沉迷賭博，對李娟也越加惡劣。三不五時還會動手，簡直自己的妻子當成了一個出氣筒。
即便如此，李娟仍舊沒有想過要離婚。一開始是因為對丈夫還有愛和眷戀，後來是因為自己的孩子。到了現在，她年歲漸長，心中又多了幾分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
女兒上學之後，她不是沒有找過工作。可自己的丈夫大概是被自己伺候慣了，她不在家的時候，常常因為閑來無事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麻煩。
李娟因為這個原因一連被辭退了好幾次，最後只能回到家裏，繼續當一個忍氣吞聲，任勞任怨還要忍受惡言相向的保姆。
可她一再的隐忍退讓，不僅換不回自己丈夫的憐憫與真心。對方反而一步步走向另一個可怕的極端。
或許就像網上人們常說的那樣：家暴要麽一次都沒有，要麽就會有無數次。因為打老婆是會上瘾的。
他們的最初不是沒有過相互扶持依靠的甜蜜過往，可最後為什麽會變成了這幅模樣？
李娟不懂，卻感覺到疲憊又絕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