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濯之前也曾接診過性別認知障礙,以及因為性向而備受壓力的咨詢者。
他對LGBT群體也有一些了解。如果宮宿真是同性戀,那他的夢境也許就和這個有關系。
如果真是這樣,那下一次咨詢,宋濯想,他也許可以從這方面入手嘗試去解決宮宿的問題。
碧水市人工湖裏撈到的屍體,經法醫鑒定後得知,死者為24到30歲之間的女性,死亡時間在三四天之前,死亡原因是被鈍器砸傷後腦勺後失血過多。
死者是死後被扔到湖裏的,身上沒有發現被xing侵的痕跡。她的面部被毀,四肢關節都發生了粉碎性骨折,骨折時間大約在十天前,不排除是兇手先打傷她,致她骨折後再将其殺害的可能。
屍體面部被毀,身上沒有身份證件,就連屍體身上穿的衣服是一套很常見的普通睡衣,沒有任何多餘的首飾裝飾品,就導致無法從外表辨認她的身份。
雖然屍體被泡的浮腫,法醫還是從她手指上取下了一些皮膚,希望能以此找的指紋,在指紋庫裏比對出适配者。
然而鑒定後,法醫發現屍體的指紋早已被磨平,根本無從恢複。
碧水市及附近幾省市一年內記錄在案的失蹤女孩的親人都被警察叫來辨認屍體,核對DNA,也沒有可以匹配上的。
警隊遲遲查不出被害人的身份,又因為之前的撈屍和現在大張旗鼓的認屍活動,導致這起案件引發市民關注,随後甚至還有媒體将其發到網絡上曝光。
吳佳琪的案子在前,不過一兩個月又出了這樣的慘案,碧水市一時間人心惶惶,警隊公信力也收到質疑。
雖然目前為止警方還未發現這起殺人案和吳佳琪案件有什麽必然聯系,但因為這件謀殺案發生在吳佳琪案件審判後的第二日,且受害人又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不排除有人模仿吳佳琪殺人,或者吳佳琪還有同夥逃亡在外,犯下此案。
按照流程,警方對吳佳琪進行了再次審訊,但無論是循循善誘還是恩威并施,吳佳琪都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只是在審訊過程中,吳佳琪要了杯水,卻一口也沒有喝,就那麽捧在手心,虔誠的像信佛之人捧着他的信仰佛像。
負責審訊吳佳琪的警員沒有問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而在審訊室外看着這一切的沈律卻想起了宋濯說的那句話,“水,還會來的。”
雖然毫無證據,但沈律以為,這兩起案件也許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雖說現在從吳佳琪口裏撬不出東西,他們只能從別的地方着手,但沈律相信,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他一定會把這起案件的兇手繩之以法,就像他當初抓到了吳佳琪一樣。
不過水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是吳佳琪案的下雨天?還是人工湖?
在刑警二隊的辦公室裏,沈律接過警員小李遞過來的水杯,大拇指磨過杯沿,思考着“水”在這個案子裏可能扮演的角色。
叮鈴~
手機裏傳來的響聲打碎了沈律的沉思,他打開手機一看,這是來自張阿姨的一條微信。
“小律啊,這是青子發過來的視頻,她和陸琮在國外玩的很好。”
“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即使不是青子,你也值得更好的女孩子。阿姨知道你最近忙,有空了和阿姨聯系,阿姨和你媽媽一定給你物色到讓你滿意的小姑娘。”
在沈律很小的時候,沈家和葉家曾住在同一個大院裏。
張阿姨和沈律媽媽是閨蜜好友,即使後來兩家人前後搬出了大院,依舊經常來往,很是交好。
沈律情窦初開的時候就喜歡上了葉青子,無奈的是,青子喜歡斯文的男孩子,沈律在她眼裏就是個警痞,人是個好人,卻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沈律和葉青子兩人之前糾纏過幾年,不過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葉青子之後有交往過兩任男朋友,而就在半年前,葉青子又認識了一個叫陸琮的男人,這個男人和她之前那些只是談談戀愛的男朋友不同,兩人僅僅認識三個月,葉青子就帶陸琮見了父母,并宣稱要和他結婚。
葉青子的媽媽,也就是張阿姨一直都很喜歡沈律,把他當未來女婿看。在葉青子堅決嫁給陸琮後,張阿姨一直認為是自己女兒對不起沈律,她最近一直在努力幫沈律物色對象。
張阿姨把葉青子蜜月旅行的視頻發給沈律,也是為了讓他盡快的走出來。
沈律雖說曾經是真心的喜歡過葉青子,但在糾纏了幾年後陸琮也早就認清了葉青子不喜歡他的事實。
這麽多年來,他對葉青子的感情,早已回歸了純純的友誼。
之前一直不否認老人們的誤會,也只是他不想過早的卷入相親的漩渦罷了。
在葉青子之後,沈律這幾年交往的女孩也不少。
随手點開手機裏的視頻,沈律看着屏幕上自己喜歡過的姑娘穿着飄逸的白色長裙漫步在海邊,風吹起她的長發,浪漫又唯美。
她撩過長發,對着鏡頭甜甜的笑起來。
沈律知道她不是在對他笑,她是笑給掌鏡人看的。
拍她的,是她的丈夫,她應該很幸福。
雖然沈律不是很喜歡陸琮,但看着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得到幸福,沈律也是為她開心的。
等等!
突然沈律好像想起了什麽。
葉青子剛剛撩起頭發的時候,她的耳邊有一個小小的、黑色的字母,“G”。
葉青子的前男友姓郭,那是她為前男友紋的。
可是,她在結婚前就把那個紋身洗掉了啊!
為什麽視頻裏的她又有這個紋身呢?
~~
除了沈律,宋濯平日裏再無其他可以聯系的朋友。沈律忙于工作時,他在這個城市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但孤家寡人也沒什麽不好,相反,宋濯很喜歡這種獨自一人的感覺。
比如說現在,沈律被案件纏身,他便可以不理會這城市裏的任何人,來一場說走就走的周末旅行。
周一早上,他再像從未離開過一般,出現在心理咨詢室裏。
今天的他依舊穿着件大一碼的深藍色西裝,襯衫扣子系到最上面那一顆,一絲不茍的紮着領帶,淩亂的頭發被努力的整理過,卻依舊有幾根不羁的支楞着。
他帶着黑框眼鏡,提着公文包,九點半準時踏進咨詢室,卻聽到前臺的華嫣說,預約了他上午十點到十二點的那個咨詢者臨時有事不能來了。
因為是臨時取消,他不能接受別人的咨詢,所以那個人依舊要付咨詢費。
這也就是說,他今天上午帶薪休假。
為了以防有別的事情,宋濯并沒有轉頭離開回家補覺,而是照常走進了辦公室,喝上了華嫣為他特調的咖啡。
砰砰砰
有人在輕扣宋濯的辦公室門。
華嫣怎麽沒有提前通知他?不在前臺嗎?
雖然心存疑惑,但宋濯也理解,女孩子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比較麻煩。
“請進。”
“宋醫生,你好。”
推門而入的人是宮宿,他預約在周三,怎麽現在來了?今天還真是狀況百出呀!
“你好。”宋濯起身和他握手,“宮先生不是預約在周三嗎?怎麽今天有空過來?”
“周三?”
宮宿好像有些迷茫。
其實,從宮宿剛進門時,宋濯就發現了他的異常。
上一次見面,宮宿雖說是因為被夢境所困來尋求幫助,神情有些憔悴,但他外表穿着卻都整理的很是精致得體。
可是今天不同,宮宿面色比起上次更加白了些,透着病态。
他的休閑襯衫系錯了一顆扣子,一只鞋帶綁了死結。
宋濯輕輕嗅了下,他今天出門也沒有噴香水,空氣裏沒有上次那種春風的味道,什麽味道都沒有。
他應該是遭遇了更加不好的事情。
宋濯雖然從事着心理咨詢這類服務社會幫助他人的工作,可他心裏卻從來都把自己和這個世界分的清清楚楚。
循規蹈矩、按部就班、不越雷池半步,一直清醒着置身事外。
放在往常,只要沒有預約的,就算咨詢者蓬頭垢面精神崩潰在即,他也是不會接的。
可是今天,宋濯卻是破天荒的沒有打電話給華嫣,讓她把宮宿請出去。
宋濯不着痕跡的瞥了一眼宮宿手腕上的小紅繩,客氣的指着桌前的椅子對宮宿道,“請坐。”
“正好我今天的預約取消了,有時間和宮先生談談。”待宮宿坐下,宋濯便給華嫣打電話,想讓她送杯水進來。
可前臺的電話打不通,宋濯只得自己起身去外間給宮宿倒水。
在去往茶水間的路上,宋濯有意看了一眼前臺的方向,華嫣正在那裏接待一位女士。
回辦公室後,宋濯将水遞給宮宿,并請他講講最近遇到的難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宮宿有些神經質的絮叨着,“宋醫生,你還記得嗎?我上次說我看見了一個女人,她殘廢了,她的手、胳膊、腿、腳,身體都不能動,她躺在一張床上,靠營養管活着。最近我又看見她了,我看見她死了。”
“她應該是高興的吧,那樣活着還不如死了。她好像又不願意去死,她在向我求救,她求我救救她。可是我又能做什麽呢?我什麽都做不了啊!”
宮宿頹然的抓着頭發,繼續道,“就在昨天,對,就是昨天,我看見我變成了她,我躺在那張床上,不能動,不能說話,那些營養液的味道可太惡心了,我不想吃它,可是我做不了主。而且,我知道,我也要死了,就在明天,不,或許,就在今天。”
“宋醫生,你幫幫我,只有你能幫我,求求你,求你。”
宮宿已經從椅子上滑了下去,他癱坐在地板上,雙手抱着膝蓋,卷縮成一團。他的頭發已經被他揉的亂七八糟了。現在的他看起來真像一個精神病患者。
宋濯本還想問問他關于他的感情狀況,他想試着從性別定位以及性向錯誤這個角度出發來幫助宮宿。
可他發現,他好像晚了一步。
這人現在的情況已經十分嚴重了,不是簡單的談話治療可以解決的,他應該輔助藥物治療,甚至必要時,宮宿已經需要強制隔離了。
就不應該在今天接診宮宿,宋濯後悔他自找麻煩的行為,拍了拍宮宿的肩膀以示安慰,“宮先生,你冷靜一點,我去給你拿點藥,你坐在這裏不要動。”
咨詢室的藥物有專門的工作人員保管,其他醫生要領藥都需要出示簽字處方并親自登記。
等宋濯去藥品室領完藥回來,辦公室裏的宮宿卻早就不見了。
只剩下一杯早已涼透的水。
宋濯連忙去前臺向華嫣詢問,“你看見到宮宿了嗎?他是不是出去了?他那個樣子,你怎麽敢放他出去?”
“宮宿?宮先生不是預約了周三嗎?我今天沒有看見他呀!”華嫣一臉懵。
什麽?
宋濯大驚!
就在此時,電梯到達的聲音響起,随後便是好幾個人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宋濯轉臉看去,就見幾個男人走過來,正中間的那位就是他的好友,沈律。
這是什麽情況?
宋濯疑問的望向沈律,疲憊不堪的沈律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旁邊一個黑衣男人率先開了口,“你們這裏之前是不是有一位叫陸琮的人來咨詢過?”
陸琮?這不是之前他每個周三上午都會接診的那個男人嗎?
在宋濯思考的同時,華嫣也反應了過來,“他是宋醫生的病人,請問有什麽事嗎?”
“陸琮涉嫌一起謀殺案,我們想要了解一些過于他的情況,還請兩位配合。”
“好。”
“那就請兩位和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