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挂鐘時針和分針嚴密扣合,悶悶的一聲響,淩晨一點。
此時,燈火通明的特別調查局卻靜得有些詭異。
電話那頭的葛意也沉默着,半晌才道:“哥,你們特調局逗我呢?你這一句費舍木想要殺鬼說得輕飄飄,讓我怎麽把這話往上報?退一步說,就算是報了也沒人會信我,只會以為我瘋了,拿我當神經病。這個姑且不論,隊裏已經讓人搜過費舍木的家和公司……”
“和十年前一樣,和受害者有關的線索一丁點都沒有。就算那個人真是費舍木找來代駕的,也無法證明是費舍木殺害了第八個受害者,沒有決定性的物證和人證,一切都只能是你們的推測和猜想。給費舍木定罪的可能性比給林昱升還要小。林昱升有殺人動機,在第八人受害時沒有明确的不在場證明,費舍木有什麽?”
“就連楊榭的證詞也只是你們的推測,礦泉水瓶這個關鍵物證……以及過去十年了早就不知道在哪兒化成灰燼了。當年第四個受害者的父親袁子源的車禍,是由交警判定沒有案件性做交通事故處理的。現在你們張口就說那是費舍木為了掩蓋真相做下的另一起謀殺,你讓我拿什麽東西給他定罪?”
葛意在長廊裏踱步,暗自嘟囔了幾句,眉頭緊鎖。
與其說他是在将目前的狀況一個個說給沈知聽,講事實擺道理,不如說他是在努力地說服自己。
他們的工作性質不同,涉及的領域也不同,但沈知是他要好的朋友。
沈知深知葛意在市局中為難,只問道:“你只說幫不幫我。”
又是一陣沉默,末了葛意末了咬着牙,低聲道:“幫幫幫,你個煩人精。”
“費舍木棄車的地方是鬧市,剛才出動警車連個影兒都沒抓到,鬧出那麽大動靜一驚在weibo平臺傳開了。你別指望警局能跟在特調局屁股後面做事,聽你們指揮。我只能留一隊人手待命,你那要是沒有确實的把握,我也不會派出我的人。”
沈知聽罷,笑道:“人手你準備好,再去和林昱升聊聊費舍木的事。”
袁子源反應那麽大,他不信林昱升會無動于衷。
“只要林昱升能松口說出第八人遇害時的不在場證明,所謂殺人動機同樣只是警局的推測和猜想,立不住腳。”
葛意聞言,冷哼一聲說道:“你以為我們市局是随便給人定罪的?你不在場不知道,我看林昱升那個德行,看他罵警局歸罵,卻也沒有半點急着出去的意思。林昱升那态度……倒是有點聽天由命的意思,否側上面怎麽會動了給他定罪結案的心思?”
沈知沉默着沒吭聲,葛意頓了一下,煩躁地摸了一下後腦勺表示懂了,“說說說,我幫你個煩人精和林昱升說。交了個資本階級損友,事兒多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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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挂斷電話,轉頭看到樂丁予站在白板前,視線落在上面,他開口問道:“發什麽呆?”
樂丁予回過頭下意識問道:“你朋友不信費舍木想殺鬼的說法,你為什麽信我?”
“因為……”沈知頓了頓說道,“他只當你是特調局的實習生,在我這裏,你不單是特調局的實習生。所以我為什麽不信你。”
樂丁予一愣,嘴角噙笑說道:“還以為沈隊拙于言表。”
看似毫無破綻,但一瞬間驚訝的眼神卻早已經将他出賣,他收起落在沈知身上的目光,轉過頭說道:“費舍木弄傷自己進入特別調查局是有目的的,從沈隊的心理側寫來看,他的一切僞裝都不會是無的放矢。他查過沈隊,知道朱雀的由來,現在網絡這麽發達……如果他想要殺鬼。他事先應該查過殺鬼的方法,而且殺鬼的前提是找到鬼的存在。”
何初陽接過話,皺着眉說道:“別說老大祖上,就是樂丁予一個走江湖專業捉鬼人士的祖上,可見過憑空殺鬼的高人?”
沈知沉吟一會兒,驀地想到費舍木在特調局接受詢問的時候。
他提起過關于招魂的話,沈知看向樂丁予問道:“你是懷疑他手裏還留着受害者的遺物?
古往今來再厲害的人物沒有陰魂生前死後相關的貼身物件,怎麽可能不憑借任何介質就招魂。
樂丁予點頭,神色凝重地看向司機鬼的方向。
何初陽和沈知也順着樂丁予的視線看了過去。
費舍木識破過袁子源的存在,甚至提出要見他一面。如果他想要殺鬼,那麽首選目标會是……
何初陽朝沈知點了點頭,起身去調人手和儀器,沈知出門上了車。
與此同時,司機鬼也明白過來,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積攢了多年的怨氣在周身環繞,将他嚴密地包裹起來。
他想要立刻将費舍木碎屍萬段,可惜他不能夠擺脫地縛靈束縛,那八個抛屍地點他都無法接近。這一點認知,讓他更為難受。
樂丁予虛握着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說道:“上我的身,我帶你去。”
司機鬼周身的黑霧褪掉一些,露出他欲言又止,有些為難的神色。
半晌見他撓了撓頭,慌張地說道:“我當鬼這麽多年還沒上過身呢,你臨時讓我上身,我真不會啊。”
樂丁予:“……你怎麽一點行業自覺性都沒有?”
司機鬼被樂丁予拽了過去,努力掙紮争辯道:“當鬼又不用上崗證。”
“有點基本覺悟行不行?”
“我有個駕駛證不就夠了。”
“你就說你上不上。”樂丁予冷笑一聲說道。
這時沈知聽到動靜走過來。
司機鬼躲着逼近的樂丁予一路後退,嫌棄地不肯上樂丁予的身,他回過頭看到沈知,一頭紮進了沈知的身體裏。
沈知在原地傻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接着極其鬧眼睛地擡了擡胳膊又擡了擡腿,毫無形象地原地蹦了幾下。
樂丁予無法直視地拎着人上了車。
車上樂丁予坐在副駕駛上翻着案卷,開口說道:“當年再怎麽仔細查案,也不可能做到将抛屍地點掘地三尺,費舍木的家裏和公司沒有問題,市局又不是真的傻。那麽受害者遺物就是燈下黑,被費舍木藏在各個抛屍地點那裏。”
居然那麽明目張膽的将遺物藏在現場,好一手反其道而行。
如果能從費舍木手下搶到受害者的遺物,那麽這就是鐵證。被袁子源控制身體的沈知操縱着車子發瘋地在公路上狂飙,樂丁予後背猛地撞上靠背,他拿起手機給葛意撥了電話,快速說道:“有可能找到物證,現在你行不行動。”
葛意應了一聲,仔細聽樂丁予說明了情況。
第八個受害者的時間最近,遺物上找到線索的可能也最大。事不宜遲,葛意帶着手下趕往第八人的抛屍地點。
這時張灏打了電話過來,接起來他便說道:“八個地點雖然在一條路線上,但是相隔遠且雜。現在按照你分析的已經帶着人從第一個抛屍地點開始搜查。”
樂丁予挂斷電話,偏頭看向鬼上身的沈知,說道:“我們直接去第四個抛屍地點。”
現在張灏在第一個,市局那邊在最後一個。他們則是直奔中間點。
司機鬼明白樂丁予的意思,目視前方踩下油門,鬼氣森森地說道:“殺了我的女兒還想要對陰魂下手,等死吧。”
繁城的這一天夜裏并不平靜,沙冷的風裏裹着呼嘯而過的警笛聲。
夜半除了這些,weibo平臺上的各路消息也愈演愈烈,将前幾日發生的命案與十年前的連環殺人案聯系了起來。
當年的殺人狂魔并沒有死去,他還在隐匿在這個城市的某個陰暗角落,伺機尋找着他的下一個目标。只不過一會兒,這消息便在網絡上爆了。
而不久之前同時爆出的鬧鬼事件又被拉出來重提,他們很快發現了其中存在着某些詭異的聯系……
依依的抛屍地點在路邊的樹林裏,袁子源停好車,樂丁予下了車趕往目的地。
這時已經有好事者在浏覽到weibo平臺上的消息後丢下夜宵跑來圍觀,他們三五成群微微翹着腳眼神閃爍地往樹林裏看。
樂丁予回頭看了一眼,便邁開步向裏走。
他們的眼神太過于熟悉,那種帶着好奇的探究還有深深的恐懼糾葛在一起的矛盾情緒。
恐懼于樹林之中藏匿的吃人的巨獸,但與此同時在好奇心的面前那無足挂齒的共情被殘忍抛棄。
天真又可怕。
既然這裏有聚集的群衆,那麽市局葛意和張灏那邊也不會少,連環殺人案的社會影響太大了,樂丁予面色凝重地想着。
不久後接到了何初陽的電話,何初陽到達現場,讓隊員分散開來搜查,但是沒有找到确切的抛屍地點。
“但是附近的樹木有被人動過的痕跡。”
何初陽把地上的石子踹出去好遠,憤恨地說道:“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
但至少證明他的推測并沒有錯。三個小隊至少何初陽這一隊沒有撲空。
他挂斷電話和袁子源往樹林深處走。
荒蕪的山路很暗,他打開手電筒,光點在地上飛躍,光一晃。
他停住腳步,蹲下`身子,将手電筒的光對準前方的路。
這上面有新鮮的腳印,他伸手用指腹蹭了一下,泥土還有些潮濕。
“有人來過!走!”樂丁予快速站起身,順着腳印的方向向上跑。
路又窄又長,樹木生長出來的枝桠将空間劃得越來越小。
手電筒的光一直照向前方。
樂丁予手忽地顫了一下,再看向遠處卻是漆黑的一團。
毫無雜質的黑暗,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光亮的東西,任何東西都被它吞噬掉了似的。
他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手電筒,想檢查一下是不是它壞掉了。
然後他卻看到了亮着的手電筒。
樂丁予詫異地晃了晃它,無論是調轉任何一個方向,它的光都只是被束縛在燈罩內,或者它們在照射入樹林的一瞬間就被吞噬了。
這黑暗像是個活物,不斷地在蠕動和吞咽着。
這裏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