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樂丁予快速地擰動車門,想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
這個時候這條江橋上行駛的車輛并不少,樂丁予突然注意到後方有一輛車飛速駛來,他心髒猛地被攥了一下,還來得及驚呼。
那輛車一瞬間撞了上來,緊接着呼嘯而過。
他只感覺到從臉頰劃過的冷風,吹得他抿着嘴打了個寒顫。
前排的司機雙手握着方向盤,腦袋不可思議地扭了一百八十度朝樂丁予粲然一笑。
司機眼角的細紋多到把眼珠都擠凸了出來,他的左半邊臉已經面目全非,右眼球懸在鼻梁旁邊, 霓虹燈忽明忽暗使得這畫面更為詭谲。
他的眼球豎起,湊過來審視樂丁予片刻,說道:“又是你,我們真的很有緣分。”
這他媽不是他該說的話嗎?
血腥味和腐朽的味道近在咫尺,樂丁予閉了閉眼睛,那眼珠為了“刺探軍情”契而不舍地又逼近了,他頓時忍無可忍,出聲說道:“再伸過來,我就把它捏爆!”
那男人聽罷,嗖地一下把眼珠收了回去,伸手把它重新按進了眼眶裏,拖長了音說道:“年輕人不要這麽暴躁嘛,你這樣脾氣差将來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說起來,你大學畢業了沒?做什麽工作的啊?”
“讓我三番五次撞見你,想來也是別有居心,不如我現在順水推舟,也免了以後你禍害別人。”樂丁予抽出懷中剩下的驅鬼符,手指輕輕在符紙上一抹,留下一道暗紅的血跡。
那男人見狀立即往後縮了縮,大半個身子藏在了座椅後面,他忙說道:“我從來沒害過人!從來就沒有動過這樣壞的心思。我只是個地縛靈,和這個城市的街道是一體的!”
樂丁予狠狠地拍了一下他座椅的靠背,逼問道:“為什麽抓着我不放?”
“求你幫幫我……”
“已經十年了,可是我還是什麽都沒能做到,我沒有任何辦法。求你,我求你幫幫我,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男人哽咽着,他垂着頭眼珠從眼眶裏掉了出來,他吸了吸鼻子用手掌接住。
Advertisement
又重新按了進去,旁若無人地接着哭。
樂丁予:“……”
一只鬼找他幫忙。
他緩了一口氣說道:“我只和活人做過生意,絕大多數的情況下是幫助他們驅鬼。”
男鬼點了點頭,伸手接住了掉出來的眼珠。
“驅鬼,你的同類,所以……”樂丁予提醒道,說着又拿出了驅鬼符,“現在放我下車還來得及。”
“別!我有錢,就在我卧室靠門第二塊地板下面。那是我給我女兒攢的嫁妝,你想要我全都給你,不夠我還有……”
樂丁予皺眉看着他,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不明白對方如此糾纏他的緣由。
男鬼激動地說道:“周家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很厲害,別人做不到的你都可以辦到。求你,求你幫我。幫我找到當年害死我女兒的真兇,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年,兇手仍然逍遙法外。”
他的聲音顫抖着,擡頭看向樂丁予,那雙帶有紅血絲的眼睛帶着隐隐地期盼。
“怎、怎麽那樣兇惡的人還活在世上,他的罪惡卻落在了無辜的人身上。”他喃喃道。
樂丁予知道一時無法脫身,偏頭看向窗外快速後退的霓虹燈,随口問道:“害死你女兒的是人是鬼?”
“是十年前,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他忍不住看了男鬼一眼。
當年他十四歲,在上初中,盡管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是他仍然沒辦法将那段可怕的記憶遺忘。
十年前的那樁案子在繁城轟動一時,那段時間城市似乎無時無刻都響着警笛聲。
被害者均為女性,被害者不斷增加,兇手選擇在雨天作案,其留下的作案痕跡消失在繁城梅雨季節雨水的沖刷下。
警方立案偵查卻遲遲無法抓到真兇,當年的繁城因為這樁案子徹底地陷入了恐慌。
女人在雨天從不在外逗留,甚至那時連問路都會被人當作是居心叵測,鄰裏之間互相懷疑。
這案子一直未能抓到真兇,直到十年前的冬天,連環殺人案戛然而止。
接着有傳聞說,那兇手已經死了。
還有人說,他是潛逃出國了。
眼前這只鬼的女兒是當年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之一。
也許對于他和城市中的很多人,那是一段可怕的記憶,而對于這只鬼來是,那是活着和死去都無法擺脫的痛苦。
樂丁予一時啞然,半晌悶聲說道:“這是刑事案件。你知道我不是警察,我幫不了你。”
他是一個風水師,并非是警察是偵探。
而且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十年。
警方當年調查留存的檔案以及相關資料也是涉密的,無法被拿到。
這個忙,他幫不了。
話音剛落,男鬼嘆了口氣,踩下油門稍微提了速,車子在江邊駛過,這會兒天氣轉暖,盡管是夜裏江邊也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他望向窗外,江邊的風吹過來,他說道:“依依小時候很喜歡到江邊來往,天氣暖和的時候,我幾乎每天都帶她來,但是有時候都已經約好了,我工作忙顧不上。明明是我失了約,反倒她還要跑過來安慰我。還說一些爸爸不要哭之類的話。”
車輛轉了個彎兒,穿過了一條狹窄的巷子,通向繁華地帶,高樓從地拔起,似乎高得要穿破雲霄,他輕輕地說道:“那會兒正趕上城建呢,十年前這地方有一條很長的小吃街,從南數第二家燒烤攤特別好吃,我和依依都覺得這是繁城最好吃的一家。不過燒烤對身體不好,依依年紀小,我總是攔着她,只說要她考第一名才肯獎勵一連吃三次。”
“她聽了差點就哭了,說考第一名太難了。就為了這個事兒,她在日記裏偷偷批評了我三天。”
“還有這裏是依依的小學,再過兩條街是她當時想考的初中。不是什麽名校,但是那裏有一個很大的操場,我帶她去過一次,她很喜歡。”
樂丁予搖下車窗,夜裏的風吹過來,他将視線落在男鬼的身上,看到他嘴角微微地上揚,眼睛似乎有些濕潤了。他抿了一下嘴,聽着他斷斷續續說着他和女兒的事情。他又望了望窗外,他死後成了地縛靈,每一夜在城市游蕩的時候,都在想他的女兒,想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他這樣想着,不免覺得有些難受,很想開口應下,但因他所能做的少之又少而無能為力。
晨光熹微。
午夜十二點的陰氣是一天之內最盛之時,而随着時間的推移,此消彼長,陽氣漸漸重新争得上風,樂丁予揉了一下發痛的太陽穴。
從昨天晚上他開門一直到現在,這只男鬼帶着他在繁城整整轉了三圈,樂丁予嚴重睡眠不足,現在有些頭昏。
這時車子突然停了,車門自動打開。
男鬼說道:“親愛的乘客,本次繞城游已結束,請您收拾好行李下車。祝您旅途愉快。”
樂丁予還有些發懵,忽然身後一空,他後退兩步,磕磕絆絆地站穩了。
他回過神發現那個糾纏不休的男鬼和他的出租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他低頭看了看,是一條短信提醒。
繁城南緯區餘海大道744號。
下面一行署名——沈知。
樂丁予想起昨晚沈知信誓旦旦的模樣,他偏偏不想讓沈知這麽得意,況且他被折騰的一夜沒睡急需回家洗個澡然後睡一個好覺。
他沒回短信把手機揣回了兜裏,看到路邊停靠着空着的租車,但他現在看到出租車條件反射有點暈車,他四處看了看想找一個可以回家的公車。
他不知道那個男鬼把他丢在哪兒了,看着四周的環境并不熟悉。
他只好重新拿出手機找到了導航軟件。樂丁予看了看地圖,驚訝地張了張嘴,接着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快步走到街道對面的一棟大樓的門前。
只見那樓的門牌寫着744號。
左邊一個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寫着五個字——特別調查局。
他微微揚了揚下巴,摸了摸兜裏的手機。
門口的玻璃照出他此時的模樣,他一夜窩在車裏,上衣已經皺了,他随意的順了順有些炸起來的頭發,心想: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樂丁予一不做二不休擡腿邁進了特調局的大樓,迎面撞到個人。
“你是來做什麽的?”
他看了看,這人穿了一身保安制服,他提了提嘴角,面不改色地扯謊說道:“我是來面試的。”
保安不疑有他,說道:“左側樓梯上樓,二樓靠右的第三個房間。”
樂丁予點了點頭,超前邁了一步,片刻又退了回來,飛快地說道:“在此之前,我還需要洗個澡換衣服,而且為了趕時間我的早餐也沒吃,好餓。”
保安頓了頓起身帶樂丁予上了三樓,指着第一間房間說道:“這裏是浴室,隔壁是休息室,休息室的對面是供應三餐的食堂。”
樂丁予哦了一聲,道了聲謝進了浴室關上了門。
保安動動腳,對樂丁予的奇怪行徑并不怎麽感興趣,也可以說是他完全麻木了。特調局裏面就沒有一個正常人,一個兩個的都在局裏安家落戶留了個窩,所以特調局的各種設施齊全,浴室、廚房、卧室、活動區,如果一直沒有工作,他們可以在特調局一直待下去。
多少錢啊,這都是錢啊。保安情不自禁地啧了一聲,順着樓梯下樓去了。
樂丁予快速地洗了個澡,換上了浴室裏放着的幹淨衣服。
他跑到廚房找了面包當作早餐,接着跑進休息間将自己扔在了床上,其間他在三樓沒有碰到任何人,沒人打擾,樂丁予很快就睡着了。
因為太累的緣故,他連一個夢都沒做。
不知道多久過去,樂丁予才醒了過來,他還有點迷糊,睜開眼睛看到沈知似笑非笑地坐在床邊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