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不是剛親眼見過沈隊的真容,我還以為眼前戴口罩的是你那位何格格,特調局的錢是不是都用在置辦裝備上,請不起多餘的人手,還要勞煩沈隊身兼數職管起我的傷口和換藥來。”
樂丁予這股火氣來得突然,細細追究饒是有些師出無名,只不過他的諷刺脫口而出,說出去就沒了收回來的道理。
“你這是在……鬧脾氣?”沈知微微低頭看着樂丁予,絲毫沒有因為樂丁予的話受到任何影響,他停頓了一秒,反問道,“你是在氣我幫了你又好心為你處理傷口,還是在氣……”
沈知說着扯下口罩,向前走了半步,樂丁予被逼退半步,沈知的手掌先他一步觸到牆,待到樂丁予意識到他窘迫的處境時,他們的距離被一點點的吞噬,沈知貼上他的嘴角,說道:“還是氣我親了你兩次?”
分明沈知的接近還留有餘地,但意識卻因為有跡可循,而在動作形成之前抵達了,他在沈知挨過來的一瞬間,回想起來在幻境裏由對方帶給他全部觸覺。
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初吻砸在沈知手裏了,不明不白。
樂丁予惱火地說道:“沈隊天賦異禀,誰知道您是不是閱人無數,您不在意,我還怕髒呢。”
沈知挑了挑眉,低喃道:“你是太高看我還是太低看你自己?”
聞言,樂丁予愣了愣。沈知擦過他的嘴角,退開,食指挑起口罩戴好。
待樂丁予回神,沈知已經與他擦身而過。
沈知回到房間,屋內的人冷不丁出聲道:“老大何必管他。”
本該離開別墅的張灏出現在沈知的房間內,他擡頭看了一眼沈知,接着低頭擺弄房間裏多出來的儀器,他繼續說道:“不過樂丁予确實有些與衆不同,本以為周家別墅鬧鬼不過是尋常的案子,沒想到還鬧出這麽多的事兒。也不知道是樂丁予瞎貓撞上死耗子還是老天有眼,讓我們因為這案子和他會上一會。”
張灏的話裏有話,說話的時候語氣有些輕佻,沈知關上門,倒是對他這幅樣子見慣不怪,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說道:“你進進出出很順利?”
“如老大所料的,我一聽何格格讓我從後門潛入老大房間,果然沒有遇到任何靈異的阻礙,”張灏正色,繼續說道,“儀器擡進來驚動不了人很正常,可是那個制造幻境的東西也沒動靜。可見如老大所說,它的目标是周譽,它也許在幻境之外根本沒有留後手。要麽是它太過自信,要麽是它想要做的已經達成了。”
說罷張灏看了看身側沉默不語的沈知。這次的案子是棘手的,即使是在別墅之外的張灏和何初陽也察覺到了,以往的案子他們從未見到沈知使用過那個辦法來解決困境。
而且第一次的短暫的碰觸,并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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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着什麽,沈知本人比張灏更加清楚。
張灏忍不住開口問道:“老大,那女鬼當真是少見的厲鬼?”
沈知颔首,過了一會兒他擡手捏了捏眉心盯着儀器屏幕,說道:“再看看就知道了。”
他說着手指輕輕地敲着桌面,發出篤篤篤的響聲。
篤篤篤——
樂丁予半夢半醒間忽然聽到規律的敲門聲,他猛地從床上爬起來,寂靜的黑夜把他的呼吸聲無限的放大,之前的遭遇撞進腦海,深夜裏來敲門的,門外站着的是……人嗎?
他膽戰心驚地暗罵了一句,難不成這幻境沒完沒了。
他下意識地撫着嘴唇驟然拉開門。
預想的情況并沒有出現。
張灏站在門外對他說道:“樂先生,周譽的房間裏有動靜。”
樂丁予聽罷皺緊了眉立刻跟着張灏進了沈知的房間,他看了一眼在儀器旁邊的沈知,視線相對。
他走過去,看到儀器屏幕上映出周譽房間裏的畫面。
一分鐘之前,沈知看到陷入夢境的周譽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整個人坐在床邊,正對着鏡頭的方向,他微微垂着頭,保持着這個動作一直沒變。
樂丁予又湊近了一些,仔細查看,周譽坐在床邊上,他用雙臂撐着頭,嘴快速地張合,念着什麽。
屋子裏沒有開燈,窗簾被打開了,外面的月光照得房間很亮,周譽德腳下确實灰蒙蒙的,他忽地一瞥竟意味周譽是沒有腳的。
他打了個寒顫,轉頭說道:“他在說話,能聽清他說了什麽嗎?”
“恐怕是夢游狀态。”沈知說道,“耳機裏沒有聲音就代表周譽并沒有真的發出聲音。”
他聽着沈知的話并沒有感覺到任何安慰,待他看向畫面裏的周譽時更覺得陰氣森森。
就在樂丁予沉思的時候,張灏忽然開口說道:“來了。”
“什麽來了?”他下意識地問道。
他看到張灏直勾勾地看向屏幕,他冷不丁地轉過頭看到畫面的角落裏投下一道人形陰影,正對着周譽的方向,而正在夢游狀态的周譽對此渾然不知。
樂丁予吓了一跳,接着那影子一晃,落在了卧室的地板上,然後擡起了頭。
這人很熟悉。
分明正是特調局的那位何初陽何格格。
樂丁予幾個小時之內,沒被那位不速之客吓死,也會被特別調查局的幾位吓個半死。
畫面中,何初陽進了卧室之後上前查看保持姿勢不動,一直念着什麽的周譽,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無聲的沖着鏡頭點了點頭,随後見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支藥,緊接着周譽僵硬的身體終于放松,安然地躺回了床上。
做好這一切之後,何初陽就離開了鏡頭可觀察的範圍。
“何初陽什麽意思?”樂丁予有些糊塗了。
“不是鬼上身。周譽恐怕已經不在封閉幻境裏。”張灏開口解釋道,“所以是周譽自發的夢游狀态,可以用藥物安撫,不能強行叫醒。你應該聽說過,夢游被驚醒是很可能出人命的。”
樂丁予聽罷沒說話。
“今晚應該不會再有動靜了。”沈知把耳機摘下放在一邊,開口說道。
“就算周譽醒來,也未必記得自己曾經夢游。”樂丁予抿了抿嘴,說道。
“夢游?”周譽皺着眉看向樂丁予,說道,“我從來都沒有夢游的毛病。”
他說完轉向與樂丁予一同前來詢問的沈知,笑着說道:“什麽仇什麽怨女鬼要害我,我是否有仇家對頭,沈隊要人查一查就知道,可別偏聽信江湖術士的胡話。”
周譽意有所指,說話時輕飄飄地瞄了樂丁予一眼。
樂丁予對周譽輕慢的态度并不在意,他看了一眼垂眸做記錄的沈知,又開口對周譽說道:“那你還記不記得,你的房門是什麽時候反鎖的,在家裏你為什麽要反鎖房門。而且周先生說你并沒有反鎖房門的習慣。”
周譽立刻否認說道:“我确實沒有反鎖房門的習慣。你不說,我根本不知道昨晚我的房門被反鎖了。”
樂丁予聽罷蹙起眉,他不清楚周譽是真的不清楚還是謊話連篇,他試圖從周譽的表情上找到線索,然而卻除了輕慢和極度不配合之外找不到任何別的東西。
沈知将桌上反扣的照片翻了過來。
是昨天夜裏周譽對着鏡頭抱着頭夢游的畫面,就算是白日裏看也讓人覺得渾身冒冷氣。
周譽瞄了瞄,臉色登時微變,他張了張嘴,說道:“沈隊,不管女鬼是不是針對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們家。”
“你既不願意配合,又想要立刻破案,天下沒有這麽好的事情。”樂丁予笑了一下,提醒道。
“我請你來破案,不是來聽一個江湖術士敗壞我胃口的。”周譽被噎了一句,他對沈知說道。
這時剛送周頃去了學校的周奚走到二樓,聽到周奚這番話,推門進屋呵斥他,說道:“無禮!”
周奚皺緊了眉站在床邊,手氣得打顫,半響又道:“給樂先生道歉。”
樂丁予沒有吭聲,反而是周譽捏緊了拳頭,忿然離開`房間跑到了樓下。
他胸悶的厲害,回到家的感覺并不讓他覺得安全,那種氣悶源源不斷地追過來,他想找一個地方透氣。
他走出別墅,擡頭看到早上被周奚請來的裝修隊正在修補小陽臺的環形玻璃。周譽看着更加心煩,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會兒退避到角落的藤椅上曬太陽。
“他這段時間情緒陰晴不定,樂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周奚嘆了口氣說道。
樂丁予透過窗戶看到躺在藤椅上的周譽,他應了一聲,其實他并沒有把周譽的話放在心上,但也依舊說道:“嗯,沒事。”
他回過頭看到周奚蒼白憔悴的臉,他微微覺得有些不對,轉過頭看到樓下的周譽。
樂丁予皺緊了眉。周譽德憔悴與周奚的并不相同,暴露在陽光下的周譽依舊擺脫不了眼底的青黑,他的面色蒼白,那是極度不健康才會出現的膚色,他遠比昨天樂丁予見到時顯得消瘦,身上本來合體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只顯得有些空蕩蕩。
周譽并不像是個因為被不速之客幹擾正常生活而日漸精疲力疲的人。
反而像是個耽于酒色,他的身體已經全部都空掉了,僅僅只是一具單薄的皮囊。
他正想着,忽然身後沈知的聲音傳了過來。
“周譽經常像今天這樣請假嗎?”
周奚解釋道:“自從他升職之後,經常要去臨近的城市出差,時間上的安排相對自由,并不需要特意請假。”
周奚回想了一下說道:“大概是兩個月之前,偶爾也會像今天這樣,身體不舒服就晚些去公司。”
沈知點了點頭,又詢問了一些,怪事發生之後他們家中人員的狀況,周奚一樁一樁的回憶,沈知在一旁仔細地做記錄。
樂丁予停留了一會兒就先行離開了,回到房間休息。
大致二十分鐘之後,樂丁予打開窗戶想透透風,下意識往藤椅上看了一眼,他發現周譽并不在那裏,他挪了挪視線,忽然在小花園附近看到了周譽的身影。
而這一次并不只有周譽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側着身,忽然轉過的臉讓他看清了,那個人是周奚。
二人不知起了什麽口角,周譽暴躁地揮了揮手臂,不知道和周奚說了什麽,快步地抛下周奚從小花園離開。
樂丁予出門的時候剛好和上樓的周譽撞上。
周譽沒有理會他,徑直回了房間,把房門甩得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