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褚青娘淡淡看向魏文昭, 魏文昭嘴角含着微笑, 坦然迎接褚青娘目光。好像青娘的麻煩和他沒有半分幹系,他甚至還好心關切的問了一句:
“要不要我去打聲招呼?”
褚青娘極為輕快的冷笑了一下,她幾乎能看到到自己同意後,魏文昭假模假樣嘆息的樣子:哎,只是本官身為朝廷重臣,更應當恪守朝廷律度, 實在幫不了娘子。
可惜今時今日再不是七年前, 她在懷安求告無門的日子了,褚青娘不再理會魏文昭, 轉身去書桌開始撫袖研墨。
魏文昭心裏有些遺憾, 他還等着青娘軟軟哄自己兩句, 哪怕是假的也好。或者假意使性子也行,只要青娘願意和他說話, 怎樣都好,再說他都想好拒絕的話了:
哎~只是本官身為朝廷重臣,更應當恪守朝廷律度, 實在幫不了娘子。
哎, 青娘被拒絕的錯愕樣子一定很好玩吧, 可惜青娘不搭理他, 魏文昭無奈只能舉步跟上:“你做什麽,不如我幫你研墨?”
褚青娘研墨的動作悠悠不停,語音卻是拒人于千裏之外:“我要處理三子珍內務,麻煩魏大人回避。”
就如同魏文昭的公務需要避開褚青娘一樣, 褚青娘處理三子珍內務,同樣可以要求魏文昭回避,畢竟這是褚青娘個人的生意。
魏文昭停下腳步,研究了下褚青娘神情,悠然加淡然沒有半分怨怒急色。魏文昭食指,慢慢從拇指尖劃到拇指根,五感只有眼前褚青娘,和食指劃過拇指的一點麻酥。
他心裏明白褚青娘要處理他造成的麻煩,這樣淡然,幾乎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或許虛張聲勢?
“魏大人?”還不滾?褚青娘坐下執起毛筆,擡頭提醒魏文昭。
魏文昭君子一笑,伸手示意:“夫人請。”然後舉步轉身離開,只是轉身一瞬臉色變得冷肅。他知道今日褚青娘,再不是當年褚青娘。當年懷安時,褚青娘不過小小腳店老板娘,尚且能伸出奶爪撓他一下,今日呢?
褚青娘眉眼平靜淡然,看魏文昭出了隔斷走出主屋,心裏一片平靜:七年努力,她終是可以正面對上魏文昭,哪怕他是當朝二品尚書。
低下頭,褚青娘開始凝神書寫,素白的紙上,是她可以動用的關系。
誠意侯府、慕北侯府、忠肅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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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那些沾着灰黑的:丁掌櫃、酒糟三兒、善打聽……
還有她的主管上司:慶郡王。
第二日褚青娘一身輕簡打扮,坐着青呢小轎,拜訪誠意侯夫人鄧文蘭。
鄧文蘭終于給長子定好媳婦,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滿身清爽迎出侯府大門,和褚青娘拉着手互相行了禮,戲谑笑道:“終于舍得下生意來看我了,可真真是稀客,回頭我得給菩薩燒香感謝。”
褚青娘也是玩笑口吻:“不為生意誰來看你,你家老大婚事定了,我三個兒子還一個沒解決呢。”
鄧文蘭挽着褚青娘往府裏走,關切道:“我怎麽聽說異寶閣被封了,說是香料有問題。”
褚青娘淡笑:“我就是為這事來請你幫忙的……”
褚青娘從誠意侯府出來,很快鄧文蘭也從煥然一新從府裏出來,兩個人一東一西背向而馳,京城各勳貴世家夫人,慢慢都動了起來互相拜訪。
而在京城看不到的街巷背角,陰暗的角落裏,強大的銀錢,讓另一張網也密密動起來。他們生活在下九流,可他們的觸須可以碰觸到,很多光鮮的達官貴人,不注意的地方。
比如廢太子府最低等的太監、宮女;比如明王府不起眼的馬童,鏟馬糞的奴仆……各種消息在貧賤陰暗中密密傳遞。
褚青娘再一次檢看請願名冊,薄薄一本名冊。每個名字後邊都是某朝中封诰的貴夫人、甚至王妃。這些人都是異寶閣的客人,香薰、精油她們都有享用、甚至喜歡。
合上名冊,褚青娘吩咐:“備轎去慶郡王府。”作為皇商,她被應天府為難,慶郡王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觀。
“是”珍兒屈膝領命下去,不一會兒竹簾又‘嘩啦’一響,進來的卻不是珍兒,而是二等丫頭,十四歲的遂意。
“夫人,宜王府送來請柬,請您過去一趟。”
宜王府,褚青娘凝神想了一會兒:“告訴來來人,我現在就過去。”
宜王在書房等着褚青娘,見人過來起身相迎:“岳母,我聽說你一船茶葉被扣了?”
褚青娘淡笑:“魏文昭大約想再次壓制我,所以慢慢開始為難三子珍。”
宜王一滞,沒想到根節在這裏,過了一會兒慢慢沉吟:“一船茶葉賠了倒沒什麽,可是三子珍從未失信過,商人以信為本,這樣長久以往……”
褚青娘不以為意,笑道:“三子珍沒打算失信賠錢,逢春堂剛好有批藥材進京,我跟他們東家說好了,将茶葉悄悄轉到他們船上,快到京城換條船,到時候他們愛怎麽查怎麽查。”
至于被扣押的船,現在上邊不過裝了一些石頭壓水線,過幾日等逢春堂藥船走遠了,石頭一扔回懷安就好。
“還有快要回來的西域商隊,我也去信讓他們暫緩回京,劍蘭馬場請蔣家出面,先挂在他們名下。”
褚青娘轉身走到書架前,目光從整面牆的書上慢慢滑過:“這些都不是問題,就是異寶閣我也很快能解決。”
宜王不再說什麽,只是擡腳走到褚青娘側後,也擡眼看自己讀過的書冊。
書房裏靜悄悄,從窗戶進來的陽光,一格格照亮書脊《國策》《春秋》《史記》《全農書》……
“平兒”青娘溫和淺淡的的聲音響起,“你從來不想那個位子嗎?你也是龍子。”
宜王愣了一下,轉眼看褚青娘,褚青娘的目光還留在書架上,留在《國策》上。
想那個位置嗎?宜王心裏有點堵,他重新看向書架。這書架一丈三尺高,一丈六尺五寸寬,上邊一千二百七十九本書,每一本書他都細細看過。
尤其史書,他細細翻看過無數次,不想那個位置嗎?
心裏有個細小聲音想說不想,可是還沒說,宜王就堅定的告訴自己,騙人!
他那麽喜歡史書、那麽喜歡國策,他……悄悄,在沒人時,在某時候悄悄快速想過。
可是他明白,他以皇子身份能在皇宮平安長大,已經不容易了,他沒有任何助力。
褚青娘終于轉過身,擡眼看向宜王,看向這個俊雅平穩的青年:“平兒,機會來了,你想不想?如果想,我鼎力支撐你如何。”
宜王沒有任何表示,只是胸膛微微起伏的快了一點,他的機會來了嗎?他有點不敢相信。
褚青娘眼神帶着慈愛和欣賞:“你是定州柳家外甥,不管才學、性情都是諸皇子中最優的,不管是為了你的志向,還是柳家威名,還是這海清河晏的大好江山,你都應該試一試。”
宜王又靜默了片刻,才開口:“母親意思是太子和明王鹬蚌相争,誠王兄又對皇位毫無興趣。”
這一刻他們放棄地位,褚青娘拿景平當自己的孩子疼愛,景平拿褚青娘當母親親近。
褚青娘微笑:“魯王心智魯莽,又向來以你馬首是瞻,再下去十三皇子才将将十四,陛下未必有精力再去培養等待。”
宜王景平接口:“太子明王兩敗俱傷,下來論年齡背景,确實我最合适。”
褚青娘笑:“柳家這個背景先藏着,我以三子珍鼎力支持你。”
一個商行如何鼎力支持?宜王疑惑。
褚青娘笑:“你只需考慮如何慢慢親近陛下就好,剩下我來。”
這世上沒有錢辦不到的事,如果辦不到那就是錢不夠!
當然人際關系也很重要,不過巧得很,這兩樣褚青娘都不差。
褚青娘從宜王府出來,又去了慶郡王府,去慶郡王府就是完全告狀了,以下司身份狀告應天府。
褚青娘忙完坐着青呢小轎回府,忽然想起自己這皇商身份還是魏文昭求來的,不知道來日朝上,魏文昭後不後悔。
褚青娘回到府裏,遂意早等在門口,見她進來,急忙上前迎接:“夫人可算回來了,木法先生來了,好像有些不大高興。”
褚青娘一凝神,立刻加快腳步趕回映霞苑。
“木法先生安好”褚青娘笑着雙手合十,“願真主與您同在。”
木法确實有些不高興,不過不是對褚青娘,他先行禮然後就很不高興:“我聽說貴國官員,說我們西域香料有害人體,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怪聲怪調充滿不悅:“我們的香料傳承數百年,上至國王下至百姓沒有不用的,貴國官員這是污蔑!”
褚青娘微笑:“木法先生想要怎麽辦?”
“我有國書,我要面見你們皇帝陛下。”
竟然還有這樣的助力,應天府周志通你能抗住嗎?褚青娘微微笑道:“您把官牒給我,我幫您轉呈陛下面前。”
官牒轉眼到了慶郡王案頭。
六月十五大朝會,各部事畢天佑帝興致良好宣布:“濟國夫人開通西域商路,西域月宛國國王,遞了國書過來,如果能恢複和西域諸國邦交,也是盛事一件,諸位愛卿今日就可見見這位時臣。”
西域使臣?別人或許竊竊私語好奇,魏文昭卻直覺不好,總不會是成兒嘴裏那個西域伯伯?
“宣~西域月宛國使者,木法觐見~”
慶郡王腳下未動,眼角瞟了一眼魏文昭,嘴角一絲嗤笑,不過很快消失無蹤。
“木法僅代表我國陛下,向大虞皇帝陛下問好,願真主與您同在。”奇怪的腔調在金殿響起,魏文昭薄唇微抿,青娘竟然連這麽重要的事,都不告訴他 。
金殿上遞交國書,天佑帝高興的贊揚了幾句。皇上能不高興嗎,在他手上大虞國富民強,又有牛痘,現在又有可能恢複西域十六國邦交,再加上要立自己喜歡的兒子做太子,簡直再順心沒有。
木法又贊美了幾句大虞地大物博,民風淳樸,天佑帝剛想讓木法退下,宣布太子的事,木法卻話鋒一轉,帶着幾分義憤。
“我們國王陛下很仰慕貴國大國上邦,只是沒想到,貴國官員竟然毫無道理欺壓我國,說我國香料精油有毒!”
天佑帝愕然:“怎麽會?朕的禦醫檢驗過,朕的後宮也有人用。”
慶郡王不失時機站出來:“臣弟替轄下西域皇商狀告應天府周志通,無故封停異寶閣。”
從袖裏抽出名冊雙手呈上:“這裏有京城,六十八位二品以上夫人聯名作證,她們使用異寶閣香料,将近兩年,從未出過任何問題。”
六十八位二品以上夫人?這朝中站的大臣,超過二品的也沒有那麽多!
周志通冷汗一滴滴冒出來,死死忍住不看魏文昭。可別的,尤其對立哪一方,簡直是肆無忌憚的看魏文昭,這麽大的事,魏大人竟然不管管,還讓老婆托別人告到金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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