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魏文昭面帶笑容,聽周志通磕磕巴巴說完,臉上笑容漸漸淡去。
竟然用這種方法對付自己,果真冷心無情,但轉念一想,自己為了逼迫青娘,也沒有什麽光明正大的法子。
算扯平
想通了,魏文昭想笑,卻很快止住嘴角,就着冷臉道:“所以諸位過來,是質疑本官公器私用?”
“簡直可笑”
淡淡的眼光巡視兩下的人,看的他們坐立不安,渾身跟起了虱子似的,才繼續道:“如果真的是攜私報複,文家是我兒恩人,本官報複他們做什麽?”
這……幾個鄉紳被問得啞口無言面面相觑,吳俊陸家遭報複,還可以說是欽差吃醋報複,文家呢,那純粹是恩人。
所以這事說不通。
魏文昭又道“再說因私報複,因什麽私?因為他們都曾向青娘求婚?他們一個跳問心崖,一個當地富豪名仕,都不能讓青娘應允,只能說明青娘根本無意他們。”
手下敗将也想讓他吃醋簡直可笑
“更何況本官和青娘早已和離,青娘若要二嫁,和本官有什麽關系?再說陸舉人是我兒幹親,真要公器私用,也用不到他家,只是那晚随手一指,指到罷了。”
雖然冷臉但語氣還算平和,對上松口氣放心的周志通,魏文昭就完全是訓斥了:“身為一縣父母,黎民生計不放在心上,聽幾句風言風語,扔下正事帶鄉紳來質問本官,你就是這樣為官的?”
周志通剛放下的心,立刻提到半空,噗通一聲跪下:“卑職惶恐,有負聖恩。”
周志通是得用的官,魏文昭不想為難他,敲打兩句讓他坐下:“衙門發公文澄清謠言,就算文家是我兒恩人,陸家是我兒幹親,朝廷依然公事公辦,不會假公濟私。”
說到這裏,魏文昭嘴角挂一絲笑,慢慢環視四周,眼神從每一個鄉紳臉上滑過:“其實是人都有私心,本官也想徇私,但政令不能随便改。”
眼裏一絲惡意,還沒看清就消失不見,魏文昭笑:“不如你們誰主動站起來,願意封鋪封庫主動配合朝廷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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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四五個鄉紳,齊齊一個寒顫:這事兒,誰敢招惹到自己身上,誰家還沒點小貓膩。
“哈哈哈哈”一通幹幹尬笑,幾個老頭紛紛拱手推辭“陸家已經查開了,再半道換別家,恐怕太耽誤衙門各位大人時間。”
魏文昭嘴角依然勾起:“可本官這次偏偏想公器私用。”
幾個鄉紳吓呆了,難道連他們也要查?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魏文昭嘴角一冷:“本官雖然和青娘和離,但她依舊是本官恩人之女,路上竟然被一個暗娼鸨兒嘲笑,周志通。”
“下官在”周志通連忙半跪待命。
“本官聽她手上好幾條人命,給本官認真查。”
“是”
魏奇在堂外聽完全程,總算松口氣,還好他家老爺神思過人。
主仆兩人回到後衙,魏奇伺候主子洗漱休息,見魏文昭臉色平靜,魏奇想來想去還是跪下勸谏。
在魏奇眼裏,魏文昭是他重獲性命的天。
“請老爺離開懷安,不要再和先夫人糾纏。”叩頭到地“您也看見她對付您的法子了,刀槍見血沒有半點情分。”
與魏奇想的不一樣,魏文昭并沒有半點生氣,還提醒魏奇:“這不怪她,是本官先上手給她使絆子。”
……魏奇,所以您還糾纏人家幹什麽。
魏文昭喝了半盞清茶潤喉,神色裏竟然帶了兩分欣賞:“青娘這法子用的不錯。”
魏奇默了默,不太能理解老爺想法:“不是被您擺平了?”
“你以為她為了讓我措不及防?那你就錯了,其實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一,讓本官不能對陸家下狠手,二,可以表明她心思……”
不惜明槍暗箭,魏文昭臉色冷了冷,不過很快緩和起來,解釋道:“表明她心思,讓本官別再招惹她。”
魏文昭輕笑一下:“也是本官大意,派出兩名侍衛,給了她這個機會,否則就算她說是本官前妻,誰信呢。”
魏奇聽完真心勸谏:“大人,為官者名聲最重要,褚娘子不惜以此攻讦您,您若真收了她,她毀您易如反掌。”
魏文昭不以為意:“壞名聲這點小事,本官都處理不了,談什麽立足官場。”
魏奇還要再勸,魏文昭擺手制止:“青娘比你想的聰明多了,她不會毀了本官,本官是她三個孩子的父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必要時刻她比呂氏更能穩住局勢。”
“再說”魏文昭臉上現出幾分冷酷“放在後宅,天長日久她自然知道該信任誰,該依靠誰。”
這話沒毛病,要是沒腦子的人還怕出昏招,褚青娘顯然不會,可魏奇就覺得哪裏不對。他總覺得魏文昭要是栽,肯定是栽到褚青娘手上。
思索再三魏奇還是勸:“老爺一定要把褚娘子收入後宅,就聽奴才一句勸,不要在她身上動太多情。”
魏文昭無語看自己奴才:“你當本官今年十八,靠話本過日子?”
魏奇還是擔憂,褚娘子還沒回來,魏文昭就為了她吃不好飯,怒也由人喜也由人。
魏奇的擔憂沒說,但魏文昭是誰,一眼就看出來了:“怒是因為綠帽子,喜是因為……”
因為忽然有一個兒子,不過魏文昭懶得再多解釋,而是想起別的。
“她既然送本官一份禮物,本官不回禮怎麽行。”魏文昭想到要做的事,臉上漾出三分笑,讓魏奇近前,低聲吩咐幾句。
魏奇驚訝看一眼魏文昭,連忙收好神色,抱拳領命:“是”論缺德還是老爺,魏奇急匆匆出去辦事。
魏文昭站起來,隔着窗戶看魏奇急匆匆,穿過庭院,穿過綠蔭。院裏再沒有別人,只有綠樹青天,魏文昭嘴角微微彎起。
魏奇怎麽會懂,青娘說他‘很漂亮,比許多人漂亮;很聰明,比許多人聰明。’
嘴角的笑容,竟然也有幾分甜絲絲,魏文昭想,等青娘理解他,他們會依然白頭到老。
那時候魏文昭還不明白,那只是褚青娘對他的客觀評價。
日頭一點點升起,碼頭忙碌起來,別人都熱火朝天,褚家攤子卻沒有一個食客。
譚芸芬看着倆門神生氣:“哎哎,你們倆杵這幹嘛呢?”
倆侍衛扶着挎刀,黑臉站着一言不發。
譚芸芬一看也是火,挽起袖子就給一邊推:“走開,走開,別擋我們生意!”
自從青娘救她們母女一命,譚芸芬就把一輩子給了青娘。別說是欽差的侍衛,就是玉皇大帝來了,譚芸芬眼裏也只有主子。
把兩個人推到不礙事的地方,譚芸芬扯開嗓子招呼:“燒餅,剛出鍋的燒餅~”
有相熟的腳夫,看這虎勁兒,踅摸着過來試探:“來倆鹵蛋倆燒餅?”
“行嘞~”青娘像過去三年一樣,笑的和氣生財,手下十分麻利。
終于,腳夫們找到往日感覺,三三兩兩過來:“褚老板來三個夾肉,有綠豆湯沒?”
褚青娘輕快夾好馍,笑道:“什麽褚老板,還和以前一樣,叫聲褚娘子就行。”
快速把夾好的馍遞過去,褚青娘接着笑道:“當日碼頭,多虧大夥幫忙,說好天天綠豆湯,怎麽能沒有?”
啞婆就在後邊,快速給人舀綠豆湯。
又有人過來:“褚娘子這幾日沒好好出攤,還怪想這口的。”
不一會兒攤子周圍,站滿一手餅子,一手湯的腳夫。褚青娘看了看,笑道:“隔壁鹵味攤兒,空着也是空着,諸位不如撿地方坐下。”
能吃鹵味小酒的,多半巡差、管事之流,他們還是忌諱欽差,不敢随便造次,倒是腳夫們,靠力氣掙錢,怕他個天王老子!
腳夫們腿腳也累,聽了一擁而上,鹵味攤坐得滿滿的。就有人開玩笑笑:“咱這也是吃了,欽差夫人的手藝?”
褚青娘笑的毫不在意:“可別,人欽差夫人在京城呢,我就是一碼頭賣燒餅的,平日仰仗諸位照拂。”
“哈哈哈”大夥兒哄笑,感情又回到往日,他們都是勤手勤腳讨生活的。
有人提議:“褚娘子話都扔這兒了,今日咱們還得照拂!鹵味的生意,給她走起來怎麽樣?”
衆人興致高昂:“成!一句話的事,給這兒先來一份豬肚,一份頭肉兩樣素菜。”
另一桌不甘落後:“我要口條、肝花、油炸花生、香幹,再來兩壺花雕。”
“我要”
“我要”
褚家生意火爆起來,三個女子忙的腳不沾地,可臉上笑容輕快明亮。
沒多久,準備的鹵味銷售一空,飯點一過,攤子慢慢清閑下來。
譚芸芬擦桌掃地,啞婆坐着洗碟碗,褚青娘夾了兩份燒餅,送到侍衛面前,笑道:
“餓了吧,不嫌棄就吃吧。”
兩個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肚子裏饞蟲亂叫。他們都是京城人,吃不慣南邊飯菜,早聞着芝麻餅香味,不知偷偷吞了多少口水。
褚青娘在忙碌中看的清楚:“吃吧,算我請客,還是我沒有資格請?”
“夫人說那裏話。”兩個人連忙接過來,狼吞虎咽往肚裏塞,北地人才更能吃出絕妙。
外邊薄薄一層焦香,脆的讓人味蕾打顫,裏邊香糯肉和餅,好吃的頭皮發炸,恨不能連舌頭一起吞了。
褚青娘淡笑:“夫人不敢當,欽差夫人在京城呢。”
兩個侍衛吃的正美,聽了這話差點沒噎住,嘴裏塞得鼓鼓囊囊,不敢吃。
褚青娘又是一笑,很和氣:“吃吧,吃完那邊有稀飯,以後別叫錯就行。”說完轉身去忙碌。
兩個侍衛面面相觑,眼裏都是惋惜:大人也真是的,就夫人憑這手藝,這賢惠就不應該休。
“讓讓、讓讓”吳朗清脆的聲音響起。
青娘擡頭去看,河堤那邊,幾個人擡着吳俊過來。到了青娘面前,吳俊靠着吳朗掙紮站起來,擰着臉,忍耐身後疼痛過去,眼睛對上褚青娘。
未語臉先紅:“請了好幾個官媒,他們都不肯來,所以我自己來了。”
青娘這才發現,一起來的還有四盒彩禮:新茶、鮮果、團圓餅、一壺酒。
不是自家精心準備的,卻是懷安縣能買到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