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49章
突然一切都變得很安靜。
芒夏手裏仍捧着那個相框, 身後男人溫熱的身體貼着她,手從她的腰身伸過來将人抱住。
他的頭抵在她的肩頭,有片刻的沉默。
“他們對我很好, 視我如己出。”再出聲的時候,他的聲音低了幾分, 卻沒聽出過多的起伏, 他早已習慣了隐匿自己的真實情緒,喜怒不幸于色,“但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
他停了停,視線從她肩頭往下, 落在她手裏拿着的那個相框, 擡手在小男孩的照片上摸了一下, “我來盛家,也是十歲的時候。”
芒夏在他懷裏沉默,微偏着頭,為了他能更方便的将頭搭在她的肩上, 房裏十分安靜,只有盛延琛低低述說的聲音。
“施家你肯定沒有聽說過,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 但當時在這裏,他的名聲正盛, 互聯網興起,我父親抓住了最先的商機,做的風生水起, 但出頭鳥總是惹人注意又招人記恨,他聽了摯信好友的建議,中了別人早就給他設好的圈套。”
盛延琛手從相冊上松開,落回去又圈住她的腰身,語氣悲涼了些,“你知道當時破産意味着什麽嗎?”
“……”
“不僅僅是債務的纏身,還有各種明裏暗裏的勢力逼着你活不下去,我父親已經威脅不了他們,卻仍舊沒能讓他們滿意,于他們而言,我父親的存在就是一個隐形炸彈,他是天才,他太耀眼,他們太害怕他會東山再起,也知道他肯定會東山再起,所以……”
他不說了,芒夏身子僵了僵,卻一時不敢動,咽了咽口水,腦子裏可怕的猜想冒出來,吓得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所以他們……”
“他們想讓我父親死,不僅吞了他的公司,還收買了人在他車上動了手腳。”
“……”
“出事的那天,正好父親要将我跟母親暫時送回北方的外婆家,路上就出了事,車子無法剎車,父親不願傷到旁人,任由車撞出護欄沖入河裏。”
Advertisement
芒夏在他懷裏驀地一凜,剛要動就感覺他控着自己腰的雙手突然用了力,将她死死地扣在身前,讓她動彈不得。
“那天在車上的,除了我們一家三口,還有李清舒的爸爸,他是我爸多年的老助手,他本不該在車上,那天只因為恰好來我家,便順道說送我。”
“所以……最後是李清舒爸爸……救了你?”
“我跟他很熟,那天是我跟他坐後座,父母親雙雙坐前面,是他拼了命砸開車窗将我推出去。”
“……”
他忽的低低笑了笑,有濃濃的苦澀的味道,“車裏四個人,只有我一個人出了那輛車。”
當時的盛延琛會水,但他早已忘記怎麽游,記憶只到水裏的那一幕,再醒來已是在醫院。
車上四人,只有他一人生還。
其餘的人,在當天下午被全部打撈出來,一同撈上岸的,還有那輛車前身已嚴重變形的車子。
盛延琛記得當時的屍檢報告,坐前排的父母在入水前就已經不在,車子與護欄的那一下猛力相撞,幾乎讓車前身完全擠壓變形。
而後座李清舒的父親,則是死于溺水。
“父親是施家的獨生子,爺爺奶奶也早已不在人世,唯一有的只是北方的外公一家,現在的盛家二老當時與我父親是好友,自動前來幫助好友處理後事,當時留下的一些麻煩事他們也都暗自處理。”
當時還沒火化的時候,屍體就停在停屍間,所有人都讓他不要看了,雙親都已面目全非,當時他不過十歲,怕吓到他。
但意外的,他堅持要看。
陪同的只有一名當場的工作人員,人在裏面呆了十分鐘,出來的時候除了眼圈發紅之外,神情淡得讓人擔心。
從那之後,他就再沒提過父母去世的事。
半年後,盛家收養了他。
“他們無兒無女,母親不能生育,父親是長子,力排衆議頂着壓力不肯與她離婚,他們是憐惜同情好友的不幸,也是為圓自己做父為母的心願,最後決定收養我,你不知道,當時為了将我領回盛家,父親将全盛家都得罪了,幾乎到斷絕關系的地步。”
他後面口中的父親母親指的自然是盛長清跟馮瓊。
“所以,你發奮圖強,博了命的去拼,就是為了讓他們能重新被盛家接受?”
馮瓊過生日那天,幾乎盛家的人全都到齊了,面上一團和氣興盛,言語間對于馮瓊的恭維顯而易見,對于盛延琛更是敬畏又讨好。
哪裏看得出之前的半分嫌隙?想當初,他們也是因為盛延琛無血緣外來子的身份而強烈反對跟嫌棄過,如今當他爬上富貴地位的頂端,卻沒有任何人再提及。
為着最後的這個面上和諧,盛延琛這近二十年裏,不知道摸打滾爬拼成了什麽樣。
芒夏這才記起所有人說過他自小就有超乎常人的自制力,自律到連盛家父母都覺得可怕心疼跟擔心,從父親手中接手公司之後更是忙得如同狂人。
才五年啊!才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盛延琛就能将當時業績平平的小公司壯大成為如今的商業帝國,完成別人或許一輩子都達不到的目标。
他該是透支了多少!?
他那麽要強的一個人,為了盛家父母,他把自己拼進去了。
他該多累啊。
芒夏抿着唇,鼻尖脹得發酸,眼圈不知不覺就紅了。
她太心疼他了。
“他們從沒逼過我換姓,外面的人都知道我是盛延琛,但我的身份證,從來都是姓施。”
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這份恩情,他是要用一輩子還的。
“還沒完。”盛延琛仍是扣緊了她,“你不是問為什麽會有人追殺我嗎?我這些年得罪過的人數不勝數,恨不得我去死的人也多不勝數,而那些當年害我父親的人……我也會一一揪出來。”
“阿琛……”
“別害怕,夏夏,我父親跟他們不是一樣的人,我跟他們也不一樣,他們只會躲在暗處見不得光的地方用見不得人的手段,而我,會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讓他們全部都,罪有應得。”
他把嘴邊的那個死字換掉了,他還是害怕吓到她。
“後面為了報恩,他們就認了李清舒做義女,後來我把她跟她媽媽一起送到了國外,遷了戶口找了工作,即使她們不工作,盛氏每年的分紅也足夠她們衣食無憂。李清舒說的不想離開,是說不想再去國外。”
“她不願意,那你當初為什麽要把她送出國?”
他頓了頓,“我很自私,夏夏,我一看到她們就會想到我親生父母死時候的樣子,即使他父親也在那場事故中喪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夏夏?”
她當然明白。
“所有人都說我冷血不懂報恩,你也覺得我這麽做過于冷血是嗎?”
“……”
為了自己不想回憶的痛苦往事,他選擇将李清舒母女送走,從此背井離鄉,去一個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抛開情感因素,的确是殘忍。
“沒有其他原因?”
“有。”他如實回應,“但和你所想的男女糾葛沒有一絲關系,你想聽嗎?”
“可是你并不是很想說,對嗎?”
“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但是,夏夏,要是你想聽的話,我會跟你說的。”
他坦誠至此,芒夏已經完全相信了他,對于他說的這個她已經一點都不想聽了。
她緩緩将手中拿了好久的相冊放下,拉開他箍着自己腰的手。
盛延琛以為她是為他說的這些吓到了,眼裏閃過一絲失落,沒想到下一秒,芒夏卻轉過身窩進他懷裏,伸手環住他的腰将他緊緊抱住。
他的身體僵了僵,不過數秒就回過神,眼中的失落散去,他擡手也将她重重抱住。
“所以你才這麽拼命對嗎?”
“……”
他沒應,但芒夏知道,他就是。
禁不住鼻酸,芒夏吸了吸鼻子,從他懷裏将那張眼圈發紅的小臉仰起,啞着嗓子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你做到了,你很棒!”
最簡單直白的誇贊,猶如老師誇幼稚園小朋友一般,但因為是從芒夏嘴裏說出來,盛延琛覺得能夠抵上這世間所有的贊美。
盛延琛低頭堵住她的唇。
力道急促。
芒夏仰着頭,被他扣着後腦勺,被動的承受。她眯眼,開始回應他的情不自禁。
手揪着他腰側的衣衫,稍稍用力便抓到衣衫下他結實又緊致的肌肉,他是屬于她的,這種歸屬感明确的感覺,真好。
芒夏的唇觸到他唇上結了痂的傷口,身子往後,躲開這個逐漸升溫的吻。
她盯着他唇上被自己咬出的那個口子,擡手摸了摸,皺眉,“疼嗎?”
盛延琛盯着她,眸色深深,“不疼。”
他捏住她的手,再一次低頭傾身将人吻住。
這就是他糟糕悲劇過往的一切,在今晚,他全都告訴了她。
這個故事或許過于沉重,以至于芒夏久久不能平息,內心始終不得平靜。
只怕整個盛家都知道這件事,但由于現在過于儀仗盛延琛,已經沒有誰再敢拿他身份的事情說事,至少不敢明面上,不敢在盛延琛面前,不敢在芒夏面前。
欺軟怕硬,這個道理果然恒古未變。
今晚自然是要留宿,這裏每天都有人打掃,就連房間裏的床品都是每天更換的,這是盛延琛的要求。
那麽多的房間,芒夏當然有住的地方,但她莫名的就是覺得心不安定,于是抱着盛延琛命人給她買的睡衣去敲他的房門。
其實門并沒有鎖,但她還是等盛延琛來給她拉開門。
“阿琛。”
芒夏抱着睡衣欲言又止。
“害怕?”盛延琛一眼看出她的慌亂,将門開的更大,“進來。”
芒夏松口氣,立馬縮進他的房間,怕他誤會,又忙的解釋,“我不是怕這房子,我是……”
“我知道。”盛延琛擁住她的肩,“今晚睡這?”
他指了指他的床,“我什麽都不做。”
芒夏當然信他做得到,但還是不免有些紅了臉,咬着唇點頭,“嗯。”
“房間沒有浴室,在外面,我帶你去。”
盛延琛将人帶到浴室,替她開了門亮了燈,體貼道,“你慢慢洗,我就在外面。”
這句話足夠讓人安心,芒夏拉着他的手,語氣哀求,“那你要跟我說話。”
他擡手在她頭頂揉了揉,“嗯,去吧。”
他果真沒走,一直等在浴室外,不停說着話,浴室裏響起水聲,等到水聲停了很久,裏面的人還沒出來之後,盛延琛感覺到了異樣,他從靠着的牆上起來,敲浴室門。
“夏夏?怎麽了?”
隔了片刻,浴室門才打開,盛延琛看着眼前只裹着寬大浴巾就出來的芒夏,怔了怔。
芒夏的手緊緊揪着胸前的浴巾,她也不想的。
“睡衣不合穿?”
芒夏有點頹然的搖頭,将另一邊手裏拿着的睡衣往身後藏了藏,對他開口道,“以後別給我買紅色的衣服了。”
盛延琛怔住。
芒夏咬了咬唇,“你不喜歡紅色可以告訴我的,不用遷就我。”
她只是随口說了自己喜歡紅色,當時說的時候她并不知道他的禁忌。
“李清舒跟你說的?”
芒夏撇嘴,“以後這種事我想要你跟我說。”
盛延琛捏了捏她的臉,“你穿紅色好看。”
“我也不是那麽喜歡紅色,還有其他那麽多的顏色呢。”她看他,“而且我現在也不喜歡紅色了。”
盛延琛當然知道她是因為他才這麽說的,心裏湧起一股熱意,“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