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常年不見光的手背白得幾乎透明,血管清晰可見。
“師父?”
術馬奇怪地道,緊接着便看見黑色的血液沿着行且舟手背和指縫的形狀,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噴發,以極快而洶湧的速度湧了出來,那身體細微的顫抖漸漸被放大,無法遮蔽。
“師父,你?!”
術馬驚恐地扶住搖搖欲墜的行且舟,對方身體輕得讓他有些驚愕。他看着那不斷從手指縫隙裏滲出的黑血,慌了陣腳。
“去……書房……”
術馬渾身緊張得冒汗,幾乎是拖着行且舟來到房中,将其放回床上。
“師父,這……怎麽辦?!”術馬緊張得手足無措。
行且舟的身體顫得愈發厲害,嘴繃得死緊,成了一條線,邊緣還不斷有黑血淌下寬,松的灰衣袍下精瘦的身體如在烙鐵,宛若幾乎下一秒就要崩裂般可怕。
他雙手緊攥着被褥,幾乎是擠出來地道:“你……出去……”
“出、出去?”術馬不可置信。
“快……”
“不行,那你怎麽辦?!”
“出去!!”
行且舟忽然擡起頭來吼道,嘶啞的聲音。他猛然擡手,袖袍微張,一股神秘莫測的灰色光圈便覆在了周身,即是魔族的治療術。
那光圈的力量攝人,術馬逼不得已步步後退,直到那光圈蔓延了整間屋子,他才一跤狼狽地摔倒在門外,驚疑不定地看着那詭異的屋中,反應過來後磕磕絆絆地爬起來向遠處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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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行且舟,似是用盡了全部力氣,癱軟在榻上,胸口仍有細微的起伏。過了一會,似是全部恢複過來,他将手覆在胸口上,去探體內的靈脈。
片刻,他嘴角輕勾,扯出一絲苦笑。
【巽司】
良辰不再至,相隔于須臾。空手望憑欄,卻各處一隅,落得賤軀,不言此虛。
再憶此時,只恨無惜玉。
幼冥醒來時已日上三竿,光線透着橘香漏進來。
他揉着眼睛,看過那榻邊卻不見素子枯的身影,他恍惚地從榻上坐起來,一眼便看就那桌面上有宣紙,細細一瞧原是素子枯留下來的筆記,字體隽秀飄逸,龍蛇之筆若驚鴻,想必寫者無心而灑脫,但到觀者眼中卻成妙景。
有事出,勿念。
見字若見君,字如其主,文質優雅,皓水映月,叫他心中怦然而惴惴不安。幼冥将那宣紙工工整整地疊好,再放入衣襟中收好。
有敲門者而入,一小厮作請示狀,示意讓他去用早膳。
幼冥張張口,欲問素子枯何在,話語卻哽在喉嚨裏回旋了幾個彎,終究是咽了下去未出來。他想來既是一司之主,定是沒那麽幾分閑情,自己從前在坎司與燼淵相處,對方雖只是侍司,也有不少瑣事,更不提素子枯。
出了風滿樓,來到鈕慈堂,進門後只見精致的一桌清粥小菜,寂寥地擺在上面。
小厮将椅子拉開,按部就班道:“司主今日有事,道是讓幼冥公子先用膳,呆會兒可以在司中随意轉轉。”
幼冥點點頭,又看着這小厮就這麽站在自己身邊,只覺得有些別扭,于是道:“我想一個人吃。”
小厮偏着頭瞧着他,似乎在想何,然後微笑道:“司主叫我伺候好你,我可不敢大意。”
幼冥聽聞是素子枯的意思,便也不再說何,一口一口地吃起粥來。那小厮見他生性沉悶,便主動開口道:“小的叫椿萱,原是椿木妖,後來被拂和飖兩位大人點化,來到這裏。”
幼冥見那小厮也是有禮熱情,雖向來少談論,此刻便也有禮地問道:“你可知你們司主去哪了麽?”
“好像去見坎司主了,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這椿萱也是在殿中呆久了百般無聊,眼下幼冥問何他也就答何,倒是興致勃勃。
幼冥聽聞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眉頭皺起,心中頗有酸澀。這若是叫以前的他想來,簡直不可置信:他區區一頑石,情緒竟也這般生動,且皆是因一人而起,一人而落,些許動情便是如此,既酸既澀,且甜且苦,五味混雜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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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司中有清泉一池,形似勺狀,玲珑飄逸,見之可愛,故謂之勺泉。而此泉所在園雖小,但花草蟲魚,青林翠竹,四時俱備,可謂五髒俱全。此時乃初夏,但聞泉聲悠悠如鳴佩環,鳥啼铮铮如銀鈴,實乃盛景。
幼冥用了膳後便來到這裏走走,那叫椿萱的小厮一直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似乎對巽司的每一處名勝的姻緣始終都了若指掌,看來素子枯選派的這屬下還是十分盡職。
兩者走到泉邊,只見水中清澈,游魚嬉戲,穿梭自如,而那倒影便在水中的樹葉倒影上映了出來。
幼冥看見水中的自己時愣了一下,而後視線有些不自信地移開,似是想起何,猶疑了些許後便對椿萱道:“這裏有酸梅酥麽?”
椿萱閉上了叽喳個不停的嘴,睜大眼睛看着幼冥:“若是叫廚子做,便是有了,公子想吃?”
“嗯。”
見到司主的寵兒點頭,哪有敢不執行的份,椿萱立即飛着出了勺園去找司中的大廚去了。
幼冥看着他走後,再四下張望,确認無人後便在池邊蹲了下來。
幼冥就這般蹲坐在池邊,表情僵硬地打量着池中自己的倒影,這樣看上去就像兩個面無表情的孿生兄弟在大眼瞪小眼。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嘆了一口氣,似是自言自語:“到底要怎麽笑……”
他兀自對着池中倒影,腦中開始描繪着素子枯笑起來時的面容,勾勒他嘴角那優雅自若的弧度。
但無論怎麽努力,就算把臉都弄痛了,他還是沒辦法露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笑容。總覺得那臉還是如頑石一般繃着,無半分柔美之感。
“不行。”
他忽然猛地搖搖頭,手上的拳頭緊握,而後又開始對着那池面發呆,繼續艱難的嘗試。他心虛地張望了一下,然後又用手去扯了扯嘴角,像捏陶泥一樣擺弄着,幾經周折,好不幸苦。
忽然額頭上的那黑曜石微亮,将專心致志的幼冥吓了一跳。他意識到應是行且舟,便拿起那小石頭,手上輕點,那靈光立即聽話地在掌心裏縱橫排列,密密麻麻地攢聚在一起,成了細小的文字。
寒髓鱗。
幼冥愣了一下,然後眸光中重歸平靜,如一以貫之的那一潭死水無瀾。他拳頭一握,那靈光立即灰飛煙滅。
随之的,是他身體漸漸化作幻象般的碎片,如同燃燒後随風而去的灰燼,在空氣中作扭曲的舞蹈。
“幼冥公子……咿?”當椿萱捧着一盤熱乎乎的酸梅酥來到勺園時,便只見那綠水清樹,只聞寂靜風聲,而幼冥早已不見蹤影。
【仙域·艮司】
寒髓鱗據說是用海龍之鱗與鳳凰之髓,拌上千年寒冰融水,于煉丹爐中燒制而成,氣屬陰寒。此藥民間絕無,僅在仙域的艮司,且艮司司主掞燬也不允許外借。
幼冥只覺師父近來要的東西愈發棘手和詭異。從前他便一直幫行且舟收集各種東西來煉藥,在燼淵的幫助下也不是難事,但如今要弄到這寒髓鱗可比登天。
但念到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眼下師父之求,他又怎能拒絕,就算是真取不到那寒髓鱗,也得一試。
腳踩流雲,不到一刻他便來到了艮司的領地。
艮于八司中代山,層巒疊嶂,厚重沉穩,這艮司宮殿便是建立在陽界的艮岳中,而艮又有靜止一說。有詩雲,泉可艮,九天之上,九天之下,何所不艮?亦或艮,堅也。總之,在幼冥看來,石堆成山,山中有石,倒是與他本體有想通之處。
念此,他忽旋身一轉,袖袍輕掩,靈肉頓然被吸入胸前的黑曜石上不見蹤影。那黑曜石用黑繩穿着,一蹦一跳地便躍起來,輕靈着向艮司宮山去。
幼冥以前從未做有過擅闖別司的經歷,如今孤擲一注,不抱何希望,卻也是走運。他不過變回本體,小施法術,竟就這麽突破了這結界,入了艮司宮山內。
遠看這艮岳巍峨陡峭,近看便可以看清那怪石嶙峋,青松翠柏掩映期間,偶然有幾只飛鳥磔鳴而過。東望紅日高挂蒼穹,西瞥浮雲橫貫高峰,南看側嶺連綿若水,北瞟如擎天之柱,百裏之外皆是如此景致,沒有一絲人跡可循,實有高處不勝寒之勢。
他橫越中艮司領域的所有山體,卻不見一座宮殿,不禁有些疑惑。細細想來便有所明了,念着艮司之宮想必是建在山裏,眼下他不過剛入了第一層結界,怕是還要多琢磨些功夫,找到那宮殿的入口。
眼下是走一步算一步,至于那最終的寒髓鱗,他也無法預料會藏在哪裏。
忽然在山間天峰處有壓迫般